圆圆记事——竹笋君【完结】
时间:2023-07-20 14:41:07

  段圆圆长得比以前高了一些,但仍然是娇小的姑娘,只到自己的脖子,他觉得圆圆都还是小孩儿,竟然就在为自己生育子嗣了。
  宁宣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最近他都没有去摸表妹柔软的肚皮,怕伤害到里头的东西,也觉得有点陌生。
  段圆圆没有察觉到熟悉的目光,她走到树底下的狗窝,把在睡午觉的大郎挖出来。
  大郎的脑袋毛茸茸的,眼神滴溜溜地转,让段圆圆自己以前养过一只小白狗,小白狗叫太阳。
  太阳是很乖的女孩子,它也是难产走的,上午段圆圆背着书包上学它躺在屋子里发抖,中午她回家,段妈妈已经把它和孩子一起埋到树下边去了。
  原来狗也能难产啊,她想。
  武太太生了两个,提到生孩子还是怕得打哆嗦,段圆圆亲眼看到狗和人都这样,她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例外。
  搞不好真的在床上下不来,如果能回去倒好了,回不去真死了得多疼啊!
  段圆圆没忍住抱住大郎问它:“乖乖,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啊?”
  大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抬起下巴让她继续摸自己。
  宁宣惊了一跳,也顾不得躲着瞧了,跑出去把人抱到屋子里道:“不要胡说!咱们家里又不是看不起大夫吃不上饭的门户,好好养着的姑娘怎么会生孩子生死了?别怕,表哥给你找最好的稳婆,让大夫住到屋子里隔三差五就来瞧你。”
  宁宣越说越难过道:“难道你舍得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段圆圆看见表哥回来还有点难为情,自己说的话被听到了啊,她抓着他的袖子有点别扭道:“可是生孩子走的姑娘太多了,而且我要是生孩子变丑了怎么办?”
  表哥多半就会喜欢别的姑娘,但让她接受跟别的女人一起共用一个丈夫实在太吓人了,到时候自己也会不由自主为了生存和宠爱和另一个姑娘争得你死我活吗?
  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
  宁宣有些生气了,道:“表哥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好色之途吗?”他把人抱进怀里又有些心酸:“娘不是说了么?表哥从小就是你的人,没有别人,娘和大姐受过的苦表哥怎么会让你再受一次?二十年我都过了,难道还会阴沟里翻船?”
  至于生孩子变丑,宁宣觉得更简单了,家里有这么多人照顾她,给她调理身子,怎么会变丑?
  段圆圆只能听他的。
  宁宣跟稳婆一起给表妹定了食单,他也不是不怕,隔壁那么大个孩子从那么小的地方出来,换成别人宁宣还没什么感觉,换到圆圆身上,他就觉得恐怖了。
  宁宣想着六餐其实不好分,就把三餐分量挪成六份,这样她少吃多少,厨房剩下的材料就剩多少,那大家就一目了然,不用去看她的三餐记录也能知道情况。
  段圆圆这么被看着吃饭,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能把东西倒了或者喂给大郎。
  表哥是很强势的人,只是他平时不愿意对她露出来,当他露出来这一面的时候,段圆圆完全无能为力。
  只是吃东西不是坏事,好吃的美食在宁家数都数不清,段圆圆在现代也没吃过那么多。
  第二天宁宣仍旧没有去铺子上,他从外拿了两箱用绒布包着的东西进来,神秘地跟段圆圆说要给她装在窗户上。
  段圆圆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床啊桌子啊化妆台什么的大多用的都是螺钿的,只有窗纱用的是玻璃。
  宁宣觉得这个不够好看,这几年一直在外头搜刮亮晶晶的窗纱,今年才凑够正房用的回来。
  还有表哥凑得这么艰难的东西啊?段圆圆凑头去看,里头放的是泛着淡淡珍珠光泽的云母贝壳,被光一照就流光溢彩,每一片用轻柔的布单独裹着存放,一看就不便宜。
  段圆圆觉得自己像祸水,但真的很漂亮,她爱不释手地拿了一片玩。
  宁宣怕她割伤手,把东西拿过来,扬眉极得意道:“给你做海月贝壳窗,以后你在家就像住在水晶宫。”他还有点不满意:“这东西只有沿海有,弄过来不容易,咱们再攒几年,把家里的窗户都换了。”
  土包子段圆圆没听过这个,她只知道红楼梦里贾母给林姑娘用的窗纱,她以为这个就到顶了。
  宁家的窗纱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的她都叫不出来名字,她现在用的窗纱是月光白的流光纱,但天气渐渐冷了,杜嬷嬷和青罗已经准备把它换成更密不透风的冬纱。
  ——宁宣很有职业道德,他觉得玻璃比不上布料,宁家能用布的东西绝对不会用别的替代。
  他解释:“贝壳天生地养,天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这样,也不算违背了祖宗家法。”
  贝壳倒是有了,只是还得手工装上,段圆圆看宁宣吩咐人拿手套取窗户下来就知道他是想亲自做。
  宁宣这个人心里有压力就喜欢做手工活耗费力气,做的大汗淋漓没力气了,洗完澡出来人也松快了。
  段圆圆陪着他一起装窗户,盒子里的贝壳都是方形的,看着很光滑,边缘被磨平了都还有很大一块,估计是用很大的贝壳做的。
  宁宣撸着袖子跟她说这个也能拿来做瓦片,宁家做两扇窗户给圆圆用就行,瓦片就算大腿如他也觉得贵。
  两个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个下午时光,宁宣洗完澡出来终于有笑脸了。
  不过他还是不想出钱,段圆圆也很心疼,两万匹布怎么交啊,这不就变相加派吗?
  宁宣看她这么担心,道:“以前别的官在咱们也要交,只是大家合伙交分摊下去没那么多罢了,但官差到普通人家去收布那就是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宁家老老小小几代人都在四川,几代人都被织造强买强卖,谁提起这个官都没什么好话,太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多少丧尽天良的事都不怕。
  段圆圆小声道:“他们都不怕下头造反吗?怎么看着都民不聊生了?”
  表妹念书不修史,在家也没见过什么人,宁宣笑着宽慰她:“祝家是打下来的江山,以前四川遍地流民十室九空,现在好歹能有田种着过日子,咱们家不也这么多年没出事吗?这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段圆圆在这里知道得有限,周围人也不怎么看书识字,知道的都是爹娘和表哥告诉她的,其他的他们也不让她知道,说姑娘知道多了也没什么用,还容易养歪了性子。
  要不是在现代念过几年书,段圆圆都不敢想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
  宁宣说这个是太平盛世,段圆圆也不知道民间以前的情况,只能把心落回肚子里,就是那个钱她实在不想出,总不能让表哥累死了自己手上都落不下什么东西吧?
  宁宣给她夹了一块菊花饼道:“咱们家不是还有个狗大户吗?让他出吧,你跟我一起抱着帽子装可怜就行了。”
  说着就让人准备表礼回乡给狗大户报喜。
  段圆圆在宁宣的库房里拿了一些陈年老缎子,她还觉得礼太重,眼珠子一转扭头叫青罗:“家里不是还有庄子上送来的蘑菇花生小米椒吗?咱们吃不完放着都霉坏了,去用麻袋装着送过去。”
  青罗走到灶上绿意还在做炒米,青罗问:“家里要给老爷送礼,有没有吃不完的米面萝卜什么的都给装起来,送回去礼轻情意重,老爷看着也快活。”
  绿意听着就笑开了,道:“给老爷准备的啊,那肯定得要上好的,你在这等着,萝卜米面都不要我就能给你变出来。”
  绿意提着裙子跑到柴房里头把过年剩下的瓜子糖花生酥红薯干都拿出来放着。
  青罗拿了一块花生酥看着软趴趴的,放了东西就跳过去笑着打她,骂道:“好刁钻的小蹄子,总要让人看不出错才好,我看你这是要弄我的鬼!”
  “等会儿你还得跪下来叫我姑奶奶!”绿意拿着大锅铲子笑着跳到灶后躲着点柴,把各色没人吃的酥果点心都往里头倒,炒化了闻到糖香就捞出来放在自己吃的炒米上头滚,最后再切成一块一块的,得意道:“这个叫万宝糖,吃了辟邪生财壮阳,女人吃不得,叫太太别吃,好东西都得先给老爷,老爷吃了要是对味,就是咱们对他的孝敬。”
  青罗嫌弃地拿了一个在手上,轻轻一捏就酥得掉渣,怕出事她又尝了一口,竟然真跟外头卖的糖差不多,也不知道这小蹄子放了什么,还更香了。
  绿意溜过去问她:“怎么样,你满意吗?”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姑奶奶!”青罗说不出话了,装了一麻袋的糖,笑嘻嘻地跑了。
  段圆圆贴心地写了一封信说这个是她对老爷的孝敬,诚心忏悔自己以前对爹的种种无视行为。
  这么好花好稻地装了一马车,花兴儿很快就精神抖擞地回乡下接狗大户去了。
  不过狗大户是在半路上碰见的。
  宁大老爷带着丧信喜笑颜开地堵住花兴儿的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去开祠堂敬天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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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陈姨妈瘦了很多, 头上一点东西也没戴,只用布条挽成一个髻,穿着缠枝四季花暗纹竖领大襟衫和如意云纹膝裤, 这类服饰陈姨妈往年也常穿,行动间都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不过一年的光景, 现在通通都没了,衣裳跟挂在骨头上差不多。
  段圆圆眼睛红了, 看着宁文博还在, 怕他觉得自己不给他脸回头对姨妈态度不好, 愣是没掉眼泪。
  她悄悄对宁宣说:“姨妈在乡下肯定吃了大苦头。”
  陈姨妈心里宁文博就是杀女凶手,每跟着宁文博过一天, 宁珠七窍流血的惨状就得在陈姨妈脑子里转一天。
  日久年深的,她怎么受得了呢?
  宁宣心里更震撼,他记事早,自己小时候娘是什么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前两年他还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但今日一见,他心里忽然冒出了几个字——娘真的老了。
  可她才三十多岁而已,是自己不孝没有照顾好她,才让她容颜有损。
  两夫妻都愣着没敢上前, 看着跟绕着陈姨妈腿转来转去又不敢扑到怀里的大郎似的。
  陈姨妈知道自己没以前漂亮了,可宁文博总想着要敦伦, 她也有傲气, 怎么也不愿意跟宁文博同房, 但是妻子怎么能拒绝丈夫呢?陈姨妈就这么饿自己给自己化丑妆, 折腾得人比黄花瘦之后, 宁文博当真消停下来,不再对她动手动脚了。
  谁不想漂亮一辈子?陈姨妈照着镜子觉得自己老了也挺美!日子一久,她也就释怀了。
  她摸摸这个又摸摸那:“没瘦,瞧着还是老样子。”
  一句话说得段圆圆眼泪没绷住掉了两滴在她手上。
  陈姨妈能接受自己老了,段圆圆接受不了,强壮年轻满头青丝的母亲怎么能老?
  母亲不会老,只会死。
  段圆圆牵着陈姨妈跟她说悄悄话:“以后我和表哥都给你养回来。”说着在背后狠狠瞪了清瘦但精神抖擞的宁文博一眼。
  好好的人跟他一起住了还不到一年,怎么就能让身上那二两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统统不见了?
  宁文博没来得及搭理这个儿媳妇,说了声好之后就找儿子去了。
  两父子并肩而立,宁文博被宁宣高大宽阔的身影吓了一跳,道:“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怎么你看着又高了不少?”
  段圆圆跟陈姨妈小声道:“表哥没长,他缩兜(人老了变矮)了,他快死了!”
  陈姨妈笑喷。
  宁文博还在门上没动身,拍着宁宣的肩膀说乌纱帽的事,破天荒地对着儿子夸了又夸说他:“不愧是宁家的种子,不愧是我的儿子,不声不息地就弄了顶帽子回来。”
  只是话里话外还有点埋怨宁宣不会做儿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一点气都不给老子通,惹得他差点在太监面前闹笑话。
  儿子翅膀终归是长硬了啊,宁文博想。
  两父子就这么站在大门口说着话,丫头婆子不敢细听,都悄悄溜得一干二净。
  风吹得人脸上冷得慌,段圆圆没闹清楚他们在门上等什么,只是宁文博不发话谁也不好往里迈步子。
  段圆圆怀疑这事宁文博想当老太太故意给表哥下马威。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了。
  宁文博从乡下大包小包地回来,带了好几辆骡子马什么的,等了半天车马都进门了,后头才有一辆挂着白的大肚子马车晃晃悠悠地过来。
  段圆圆凑头过去问宁宣:“表哥那个是谁家的车?”
  宁宣看着二房的标记也吃了一惊,抓着表妹的手指头在掌心里揉来揉去,眉紧紧蹙起来。
  二叔身子骨是不成了,但他悄悄问过大夫,大夫分明说他还能有一二年光景,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宁文博挑着捡着把二弟被丫头烫伤的事说给他听道:“你二叔生前遭了大罪,衙门里都还没来得及去打点,这么些伤二房这回得破不小的财,到时候人来验尸你也帮着点儿,好歹穿了身官皮子,怎么也不能让人把家里作践坏了。”
  宁宣一一答应,说自己都会尽力,只是官服还没下来,别人会不会给他面子他就不能保证了。
  宁文博听得皱眉,还想要仔细问问,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二房门口停下来了。
  一个穿着丧服的小子从车上跳下来,小跑着过来请人报丧道:“大老爷,接下来就麻烦你啦!”
  宁文博看了眼段圆圆的肚皮,吩咐宁宣道:“你媳妇儿有身子,不好撞见晦气,你带着她们娘儿两个先回去,我去吃点饭就回来。”
  说着就拿着伞头朝上的伞,放到二房门口去了。
  守门的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半天都不敢信是自家老爷死了,等马车里抬出棺材,他跑过去看了里头蜡黄色的一张脸才扯着嗓子嚎叫,屁滚尿流地跑进去喊人过来抬棺。
  宁家三兄弟只有宁大和宁三在家,宁二还不知道在那个花街柳巷睡着,怎么找也找不到人,两兄弟等不了他,只能先把亲爹安顿好。
  看着最后一车被堵着嘴捆着的丫头婆子,两兄弟心里有了点儿底,知道爹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只是人多眼杂,两人都忍了这口气没问。
  宁大是长子,家里又只有他有太太,他跳出来摆起哥哥款,一面打发人去买麻布孝衣,一面去衙门叫人威风得不得了。
  宁三也没跟他争,只是不停地看亲爹身子。
  宁二老爷生前被烫过伤处,人硬了痕迹越发明显,宁三看得胆寒,哆嗦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两兄弟知道亲爹病得厉害,一个月也要过去看宁二老爷一次,宁二老爷怕传给几个儿子,愣是不见人,还让大夫跟他们说自己好好的。
  两兄弟是真没个准备,显得呆呆笨笨的。
  宁大懂得多,看着爹上头的梅花印渐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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