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的酒量其实不算差,但是吧,在酒局这种场合里,她这种还是不够看。反倒是杨奇,旧社会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喝酒这种事儿就不在他的话下了。他一杯一干,弄得伴娘钱青很尴尬。有看戏不嫌事儿大的,看杨奇一口干了后就起哄要钱青也干掉,说是凑一对:好。
这算是什么‘好’?这就是要看她喝醉出洋相的意思呀!钱青拿着酒杯,想拒绝怕给曹生和姚璐璐惹麻烦,不拒绝的话,她自己难受。纠结之下,倒是杨奇出来解了围。他喝完自己的那杯,顺势就把空酒杯再次倒满,并直言:伴娘的酒他来喝,请大家不要欺负女孩子。
“你悠着点,别喝太多。”钱青看他连干数杯,她伸手轻扯他后背的衣服,在他身旁小声提醒。她看他一杯一干,心里实在是害怕。
杨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当钱青悄悄地和他说关心的话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笑着看她。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在她耳边咬耳朵道:“放心,今晚我护着你。”
酒气随着他张口扑扑地往她脸上呼,钱青将他推开,心想谁要他护了?“你少喝点儿,我看你已经喝多了吧!”她皱眉低喝,顺带还有点儿生气!
“我没……”
“伴郎伴娘是一对儿吧!”杨奇刚要说他‘没有喝醉’时,前头要敬酒的那一桌人里有人高喊吃瓜,指着落在新娘新郎后面的他们大开玩笑。
因着这一声,附近的宾客无一不把目光往伴娘伴郎身上投去。场内像是发现了当代新生物一般,大家发出了热烈的起哄声。“来!伴娘伴郎喝交杯酒!”
钱青脑袋瓜都要裂开了,她傻傻地看向杨奇,再傻傻地看向也在吃瓜的姚璐璐和曹生,她立马向前走几步,和杨奇拉开距离。窘迫如她,她捂脸找面子,低呼:“不要乱讲呀!”
姚璐璐看钱青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她高兴地一把将她搂住,把她介绍给亲朋友好友道:“我闺蜜钱青!”也许她是喝葡萄汁上头了吧,说完这句,便指着杨奇替曹生说:“伴郎是我老公的好兄弟!他叫杨奇,是我闺蜜的男朋友!”
“好事成双!”宾客里头看热闹的大呼,弄得钱青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伴娘脸皮薄,别逗她了。”杨奇知道钱青的性格,他走到她身边,端起酒杯,与大家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这一杯我干了!”比起钱青的窘迫,作为当事人的他反而却有些小窃喜。藏着自己的小窃喜,装作平淡的模样,他不给钱青压力和紧张感。为了替她解围,接下来的敬酒都是他冲在前面,不让她烦心。
男方亲戚敬完了,轮到女方亲眷。在女方至亲的那一桌上,曹生特意把姚璐璐的表弟介绍给杨奇。“陈山桓,璐璐的表亲,你应该有印象吧。”他特意没说是‘表弟’,因为在1937时,陈山桓曾是姚璐璐的表哥。
如果不是曹生介绍,杨奇或许还不会去想。可过去的回忆就在眼前,只要稍稍一想,他总是能把每一张面孔都想起来。“何止是有印象,他还帮我包扎过。”杨奇轻声回应曹生,并端起酒杯与陈山桓相碰。
陈山桓也认出了杨奇。在同一个战壕里,他曾作为战地医生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带着类似的过往,他主动干杯,低声说:“这一杯敬死去的过去,也敬我们重新开始的人生。”
“诶呀,曹生你还记得璐璐的表弟哦!”姚璐璐的二姨妈看曹生带着伴郎特地和他儿子碰杯,以为是看重他儿子的意思。她立马站出来,惯常炫耀儿子说:“你表弟这次为了参加你们的婚礼,他特地放下他在哈佛的研究生学业,定了最近的航班飞回来。喏,昨天半夜才到浦东机场的。”她讲话的重音在‘哈弗的研究生’这6个字上。
“妈,我也是正好放圣诞节假期嘛。飞回来不仅仅要参加璐璐表姐的婚礼,也是来看看你呀。”陈山桓是真的服了他现代的妈妈,他不想太高调的。
姚璐璐知道她二姨妈会有这个环节,她赶紧加入敬酒行列,故意拆坏陈山桓说:“表弟啊,哈佛研究生了不起啊!苟富贵勿相忘!”她也把重音放在‘哈佛研究生’上。
“姚璐璐,我叫你一声表姐,你可别把客气当福气啊。”陈山桓皮笑肉不笑地回敬表姐,觉得自己吃亏就吃亏在他在现代的年龄上。在民国时,他明明比他们都要年长。不,除了杨奇。
杨奇嗅出了玩味儿,他瞄向曹生,又看向陈山桓,给了个台阶说:“加个微信,改天约着出去吃饭。”
钱青站在一旁吃瓜,大概品出了陈山桓也是穿越的意思。她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挺妙的,不是说好了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嘛,怎么一个一个都从民国穿越到了现代呢?如果民国人可以穿越到新的时空里,那她死后会去哪儿呢?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她突然陷入了哲学思考中。
晚上10点,整个婚宴算是彻底结束了。不意外,杨奇喝多了。
“你憋着啊,别吐!厕所就在前面了,你忍住!”钱青架着杨奇往男厕所搬,她一边艰难地挪着他一米九的身躯,一边暗骂他一杯杯乱喝。
杨奇觉得自己轻飘飘,摇晃晃,说是想吐吧,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喝醉,思路不算混乱。他就是觉得喉咙堵,胃里有东西想往上冒。这刚要张嘴说话,这股往上冒的劲儿就像是晃了半天的可乐被突然打开了盖子一样,几乎要冲出他的喉头。
“不许说话!”钱青意识到他要吐,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并奋力将他拖到就只有几步路的男厕所里。
就在进门的那一刻,杨奇撑在男厕所门口的洗手池上大吐特吐。
“哇……哗……”就像是洪水决堤,杨奇张嘴之时,胃里的那股往上冒的感觉一下就冲出了他的口腔。他不受控制地往洗手池里吐,好似是要呕干净胃里所有的东西一样。
酒味混着未消化的食物从胃里返上来是什么味儿?钱青觉得实在是太上头,只觉自己的鼻子熏得受了大罪。忍着不适,她拍着他的后背,说:“你吐干净点儿,别一会儿在回家的路上还想吐。”主要是,她担心他吐不干净后,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呕吐物呛入气管从而导致窒息。她想,他这好不容易重生,别在现代没活几天就死在了替兄弟婚礼挡酒上。
连呕两回,杨奇总算是感觉胃里不那么难受了。他看着一水池的呕吐物,只觉自己邋遢尴尬。打开水龙头,他试图将呕吐物冲下去。
“要喝点儿水漱漱口吗?还想吐吗?”钱青顺着他的后背轻抚,替他顺气。
男厕所门外,曹生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冲进来。当看到钱青在里面时,他本能地有一丝尴尬。“我拿了纸巾来,他要水吗?”他问钱青。
钱青接过纸巾,抽出两张塞到杨奇手里,说:“先擦一下,还要吐吗?你兄弟给你拿水来了。”
曹生见钱青没有接过矿泉水,他便走到杨奇的另一边,替他拧开瓶盖,交给他。“你清清口,现在嘴里肯定不舒服。”有关于喝醉,他在这门课上摔过不少跟头。都是在社会上打拼的男人,比起钱青,他更能感同身受。
杨奇接过钱青的纸巾,他擦了一把嘴后,抬头看镜子。发现守在自己两旁的,一边是喜欢的姑娘,一边是在这个世界的好兄弟。就是这一幕,他生出了一股满足,好像是人生到此为止,他都觉得自己足够美满。
“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清醒很多了。”看着镜子里的他们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担心,他顿时笑了一下,轻松回应。
钱青被他这一笑弄得很是无语。她抱胸站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是,醉鬼一般都说自己没喝醉,我懂你。”
杨奇被她称呼醉鬼,他心里有些许不满。带着残留的酒劲儿,他为自己辩解:“我说真的,没骗你。”
“骗了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你的谁。”钱青随即接话,不客气地怼他。
曹生看这俩人打情骂俏,心想这会儿杨奇应该是真没事儿了。眼看着自己多余,他便把矿泉水给盖上,放到水池边,说:“我不陪你们了,我老婆在等我。你俩一会儿都打的回去,的士费我报销。”
钱青摆手,表示不用他报销。而且,她还冲曹生催促说:“你赶快去洞房花烛,别在外面瞎晃悠,我家璐璐还在等你呢。”可能她也是喝多了吧,不顾及场合,指着曹生下达命令道:“我和你说啊,你今晚要是床不塌,算你KPI不达标!扣钱啊!”
嚯额,好一个泼辣劲儿,卷得曹生一阵激灵。他拍了拍杨奇的后背,小声同情说:“兄弟,你自求多福,我先走了。”
KPI不达标,杨奇被钱青这个说法给惹得抖肩狂笑。他转过身,后背靠在厕所墙上,与钱青面对面站着。手掌在胸口顺气,他咳了两下,柔声说:“好在男厕所里就只有我和你,不然让别的男人听了,你不得臊死?”
钱青无所谓,她好笑反问:“那你说,今晚他不做这个,要做什么?难不成秉烛夜谈到天亮?还是双人对弈下一夜棋?”
洗手池的水龙头没有关,哗哗的水声就像是烘托气氛的伴奏,杨奇瞧着钱青那张美艳的面孔,抿着唇,细品她刚才的那句话。
“他们做什么,你那么在意干嘛?”借着半拉醉意,他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并转身把她反压到墙上,也反问她。
带着身高和体型的优势,他低头瞧着她的惊慌失措,心头生出了猎物被圈住的野蛮。见对方不回答,他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缓缓地用气声提醒她:“我在问你问题,你要回答我。”
他没有很用力,相反,在他的强势之下存着的是温柔。这种力量和柔情的剧烈反差让钱青抵在他胸前的手掌似是绵软又无力。被他醉人的眼神吸入魂魄,她无用的抵抗转变成拉拽,手掌之间除了他隔着衬衫的温度,便就是紧抓他衣襟的混乱和褶皱。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越来越近,越来越重,重得她像是被腌在酒里的醉蟹,无力动弹。“我……我不知道……”她眼眸低垂,心跳和呼吸仿佛是在百米冲刺,紧张到无法连贯将话说完。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不是杨奇真正想要的答案。抬着她下巴的手指划过她的红唇,那一抹鲜艳的口红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随着他的指腹黏腻地越过她下唇的边缘。
他想要什么?也许答案就在眼前。
紧张的拉拽最终还是变成了缠绵的拥吻。钱青在闭眼之前决定,这一次不要再去多想,去用心感受对方的炙热,就当是一次享受也好。
“我的老天!你们在玩什么PLAY?男厕所里壁咚热吻,玩得挺刺激的啊。”陈山桓一进男厕所就看到如此激烈香艳的一幕。他像是在看爱情电影的现场直播一样,不觉尴尬,反倒是淡定驻足观看。
杨奇和钱青上一秒还沉浸在只有彼此的罗曼蒂克世界里,这一秒就被陈山桓的言语打入了尴尬的现实情景中。
钱青一把推开杨奇,从他压着她的臂弯里挣扎出来。带着直冲脑门的羞耻感,她背过他们,疯狂抹去杨奇在她唇上所留下的气味和印记。
不想让钱青感觉到羞愧和无助,杨奇便立马将她拉到身后挡住,不让陈山桓看见半分她的娇媚。忍着怒意,他铁着脸问陈山桓:“你怎么还没走?”
陈山桓知道杨奇不爽,可这也不怪他呀,他怎么知道上个厕所还能碰上这档子事儿。算是无辜吧,他挑眉耸肩,直说:“我在婚宴上收拾没喝完的酒水以及清点剩下的伴手礼数量。我这不弄到现在才刚得了空嘛。谁能想到……哈哈……”他知道他不该笑的,可是实在是忍不住。
观察到杨奇此刻的眼神能杀人,他识相地憋着笑,指着厕所外面,尽量表现得谦虚礼貌地讲:“我把场地留给你们,我换一层去解手。”走之前,他还特地把男厕所的门给带上,比了‘请’的手势,请他们继续。
“不早了,我回家了。”一团火被这场闹剧彻底浇熄,钱青对着镜子简单整理衣衫。她抽了两张纸巾把弄花的口红擦掉,与杨奇说:“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她就越过他,拉开被关上的厕所门。
杨奇看了眼洗手池前的镜子,他抬手抹去沾到他唇上的口红。关掉水龙头,他浅浅叹息一声,也离开了男厕所。
“我送你回家。”快步走到钱青的身边,他一把拉住她,不开玩笑地与她说。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钱青心里有说不出的淡淡失落,故而变相拒绝。她想,可能他们还没有到能成为那种关系的时候吧。
杨奇掏出手机,他娴熟地使用着现代科技,不放弃地说:“我叫车送你。”
第33章
婚礼第二天,鉴于杨奇喝得实在是太多,哪怕是吐干净了,回到家后也是倒头睡到次日的下午2点。
醒来后他倒是不头疼,就是胃里躁得慌,感觉像是饿,又感觉像是有猫爪在挠的意思。他坐起身子,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揉肚子。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习惯性地往床头柜上去摸,发现上面除了台灯什么都没有。杨奇觉得奇怪,不知道他昨晚回来后还能把手机放到哪儿去?没辙,顺着铃声发出的方向,他从床上爬起来,把被褥掀了个底朝天,然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手机。
就在他要接电话时,手机上已经显示出了‘未接来电’的提醒。
喝酒误事,他翻看手机,发现一个上午有8个未接来电。其中2个号码他不认识,3个是曹生打来的,还有3个是标注为‘福利院’的来电。
福利院是哪儿?他想起老上海那些收养孤儿的地方,猜测也许就是这种地方吧。不管福利院的电话,他先给曹生回个电。
“喂,曹生。”杨奇打通电话后,他一边拉开窗帘,一边和对方说话。
“你酒醒了?”电话那头,曹生听到杨奇带着鼻音,全然就是一副刚睡醒的声音。他开玩笑说:“你昨天得谢谢钱青啊,她可是不嫌弃你呕得一塌糊涂,把你这个醉汉处理得妥妥当当。”
经好兄弟提醒,杨奇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在男厕所里的那桩旖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不分场合地让她陷入窘迫之中。心存愧疚,他无奈扶额自嘲说:“你可别损我了,我回头给她赔不是去。”
曹生不客气地笑他,回复说:“听你这话里有话,是不是……”他故意打趣,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行了行了,你别打听了。”杨奇不给他机会八卦,他打断对方,道:“我知道你早上打我那么多个电话就是为了问一下我还活着没。放心啊,我活得好着呢。你奇爷我当初在晋北那也是能喝的人,这点儿酒不在话下。”他故意口嗨,是想把话题拉扯开。
曹生知道他和钱青现在还处于‘恋人未满,友达刚到’的这一层。他不再打听,换成关心的口吻说:“好,知道你醒了没事我就放心了。改天吧,我把陈山桓也给叫上,等我老婆给我放假的时候我叫你们出来吃饭。”
杨奇怀疑对方在炫耀。他心里暗骂‘这小子’,啐道:“行,知道你是有老婆管的人了。”
一通简单的兄弟慰问结束后,他便开始准备起床洗漱吃饭。虽然这个点不是吃饭的时候,但人总不能不吃东西,补充体力是最基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