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搞得现在只能不尴不尬地待在原地。
杨嫣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以她现在满脑子废料的状况,生怕自己一开口秃噜出什么不该说的,干脆又揪了根草叶专心致志地编蚂蚱,就在她扯了一根又一根、手工技巧渐渐纯熟的时候,突然听见冉韬开口,“他们走了。”
杨嫣下意识地,“这么快?”
说完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她在说什么东西?!
……也亏得冉韬不明白。
冉韬看了眼杨嫣手边的那一堆草叶和半成品:“小娘子要是想留,那便再留一会儿。”
杨嫣连连摆着手摇头,“不留了,不留了。”
谁知道再留会撞见什么不健康场面。
她把身上的草屑拍了拍,犹豫地看了眼旁边几个初具蚂蚱型的草编,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些黑历史扫到草丛里毁尸灭迹。
好了,神清气爽。
等杨嫣毁灭完证据,动动腿想要从石头上下来的时候却脸色一变,五官都扭成了一团。
——她脚麻了。
这么看来,那不知名的两位好像也不快。
杨嫣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想法,那只因为麻痛不太听指挥的脚就落了地,她听见一声骨头错位的脆响。
杨嫣这次真是脸色陡青、站也站不住地往旁边栽过去。
她把脚给崴了。
幸亏被旁边的冉韬及时扶住,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杨嫣反手抓住了人,借着力尝试着站起来,但右脚刚刚受了一点力、就疼得她倒吸凉气。
这声音惊动木头桩子一样僵着的冉韬,他总算反应过来,一伸手就把人捞起来,重新抱回一旁的石头上。他抓住右边小腿,对着那只看着角度就不太对劲的脚打量了两眼,几下褪了鞋袜,在腕骨上摸索了两下,抬手就给对了回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杨嫣疼得叫都没叫出来,按在人肩上的手生生掰折了一根指甲。
——疼啊!!!!
杨嫣最后是趴在人背上一路哭回去的。
她没想哭,就是眼泪止不住,真的、真的太疼了!
杨嫣本来想着不惊动的碧楼悄悄回去,但是她回去的时候碧楼人已经醒了,正着急忙慌地四处找人,要是她回去再晚一点,整个别庄都得被惊动。
对着小姑娘那“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杨嫣深刻反思了好几秒。
这些年她和原主的性格互相影响,又处在一个横着走都没人管的环境,做起事来多多少少都变得不顾后果起来。
环境真的很影响人。
就比如说现在,碧楼急都快急死了,回过神来还要请罪,“是婢子失职,求小娘子责罚。”
杨嫣连忙把人拽起来,“是我不对。我下次出去之前,一定跟你说好不好?”
碧楼继续自责:“怎么能是小娘子的错呢?分明是婢子失职,是婢子睡得太死,要是我能再警醒一点……balabala……”
杨嫣:“……”
好的好的,小娘子没有错、小娘子都是对的、小娘子做什么都是应该……这么个成长环境,她真的觉得原主形成那样的性格不足为奇。
在杨嫣的坚持下,这事最后以两人各打五十大板结束。
估计也不会有下次了,这一.夜的惨痛经历,杨嫣基本绝了晚上再出去的想法。
*
第二天一早,杨嫣对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欲哭无泪。
脱臼不是扎刺,就算被冉韬当场复了位,也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彻底痊愈,一来二去她这趟别庄差不多就算是白来了。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养伤的待遇也非同一般,杨嫣对着早饭意外了一下,“大清早就喝鱼汤?”
她说完就反应过来,昨天晚上那么一通折腾,她早上不出意外地起晚了,这会儿远算不上“大清早”,但要说是“午饭”又过于早了一些。
话虽如此,却没人反驳这句“大清早”。
在杨家的地界上,是不会有人和杨嫣对着干的,她就算指着太阳说“方的”,旁边都会有人应和。
碧楼接了话:“冉护卫一早去抓的鱼,可新鲜了,小娘子尝尝?”
她紧接着就又道“要是小娘子不喜欢,我叫厨房去备别的”,给足了杨嫣选择权。
杨嫣当然选择喝汤,这可是冉二的一片心意。
果然很好喝。
杨嫣喝了几口,问:“冉二那边呢?也给他送去点。”
这汤她不动第一口没人敢先喝,冉韬那个抓鱼的自然也在其中。
碧楼顿了一下,她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昨夜那个画面。
小娘子伏在人的背上哭得凄凄惨惨,乌发如瀑披下,衣衫凌乱、连鞋都掉了一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算不提昨晚,小娘子和冉护卫走得也太近了。
……但小娘子做什么,实在不是她们这些底下人能插言的。
碧楼定了定神,把一些不太妙的联想压下。
为了小娘子的名声,有些事她得学会当瞎子、聋子,故而她只顿了顿,就神色如常道:“我叫人备着呢,这就送去。”
杨嫣瞧着她要去找人,又连忙嘱咐:“叫冉二下次别去了。现在春天,水还凉着呢,小心受了寒。”
心意归心意,可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她果然没看错,冉二还是当年那个又暖又体贴的小可爱!呜,超贴心!!
*
冉韬这边。
小厮送过来鱼汤,又原封不动地转达了杨嫣的话,忍不住夸奖了一句,“小娘子真是人美心善。”
一听就是长年待在别庄,没被原主祸祸过的。
要是杨家老宅的仆从,这会儿最多说一句“小娘子这些年的性子宽和了许多”,显然对当年的事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心理阴影。
小厮讨了句巧,却没等到应声。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笑:“冉护卫也是有心,当得住小娘子的关切。”
兴许话说得好听,这次总算讨得赏钱,眉开眼笑地走了。
等他人走后,冉韬却一点点敛住了脸上的神色。
半晌,有点狼狈地抬手盖住了脸。
……不是去抓鱼。
他不是去抓鱼。
他做梦了。
梦到一只漂亮的、染着胭脂色的赤足。
圆润的脚趾带着淡粉色的痕迹,雪白的脚背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辉,纤细精巧的脚腕被他轻而易举地钳制住,所有的挣扎只变做了无力蜷起的脚趾和脚背弓起的弧度……
*
养伤的日子没什么新意,但是到底的有点小小的波澜。
这日碧楼正在院子里叉着腰骂人。
小姑娘虽然在杨嫣面前动不动就捂着脸跑路,但是这会儿发起飙来,还是很有主子面前当红大丫鬟的气势。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伺候的?!主子宽厚,你们就敢怠慢了是不是?!!我怎么说的?小娘子要经手的东西都要慎重,得给我或是涤春看过了才能往屋里放!你们当耳旁风是吧?!”
底下的小丫头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训得战战兢兢低头,连连磕头认错。
碧楼只看得越发来气,“你们当小娘子平素用的都是什么?!那蜀锦的缎子是南边专门运来的,床帐上的绣花是衡苏最好的绣娘大半年一针一线绣出来双面三异绣,屏风帐子花纹是缂丝的,熏香也都是千金难买的沉壁香……你们就敢将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花啊草啊往屋里放?!!”
碧楼的情绪太激动,声音都拔高到变调,不必走近都能将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冉韬“恰巧”从附近经过,才听了一半脚步就不由顿住、他没再往前走。
身侧原本虚握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将掌心那只草编蚂蚱捏得彻底变形。这一抹青翠的色泽落在地上,又被靴子一点点碾进泥里,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碧楼当然没看见外面的这一幕。
她一顿训之后,把该罚的人都罚了,仍旧不解气,保持着这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回了屋。
一进去就听见几声接连不断的喷嚏,她那怒气冲冲的表情顿时就转做了心疼。
再往里间一走,就瞧着杨嫣抬手要往脖子上抓。
她连忙急着拦道:“小娘子,不能挠。见了血之后,是要留疤的。”
杨嫣刚想要解释什么,结果一开口又是一个喷嚏。
早上有个杂役的小丫头把花瓶里的花换了,也不知道哪种没选合适,结果就是她过敏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脖子上也冒出一连串红疹子。请医者来看过了,问题不大,就是有点影响日常生活。
瞧见碧楼过来,杨嫣本来准备挠脖子的手一转,捏着发痒的鼻子揉了两下,总算稍微缓了点,能开口说话了,“我没……阿嚏……没挠。”
碧楼已经拿着药膏过来,稍微走近点就看见那雪白脖颈上好几道分明的抓痕,她违着心答:“是,小娘子没挠。”
她仔细地给杨嫣脖子上的红疹子抹了药膏,又问:“小娘子还有哪里痒?”
杨嫣感受了一下,“背上也有点。”
她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很自觉地解衣服了,结果上衣还没扒开呢,手就被按住了,碧楼声音都变调了,“小娘子!!!”
杨嫣:“嗯?”
碧楼:“我去找织烟姐姐!”
她这么说着,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杨嫣:上个药而已,干什么专程叫织烟过来?
织烟管着整个别庄的大小事,人很忙的啊。
“阿嚏!阿嚏!!”
杨嫣很快就没空多想了,连续的喷嚏牵扯到了脚上的伤,她登时疼得脸色一变,喷嚏没打完又变成了吸气,紧接着就被呛得一阵咳嗽。
……脚更疼了。
杨嫣苍白着一张脸回顾自己这次的别庄之行:先是扎刺、又是崴脚,现在还过敏了,这难道就是拖稿的报应吗?
第16章 不同
◎早就该明白的◎
杨嫣自觉遭受了拖稿的报应,接下一段时间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别庄里面赶稿子,果然没出什么事。
不过就算如此,杨嫣也不敢在别庄里久呆了:这里出事程度也太密集了!
等脚伤一好,她就急急忙忙地打道回府,踏入熟悉的老宅才松了口气。她琢磨着,以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倒霉的运气,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上几日,别随便出门了。
杨嫣一边走神思考着这些事,一边慢慢往里走。
她走路速度不快,脚上的伤虽是好的差不多,但是猛的受力还是会有点刺痛,不至于到要人扶着的程度,但走起来还是像一步一步的挪。
她自己挪,总不能让别人也跟着她挪。
杨嫣早就把下了马车后跟着的一大票跟班打发了,就连碧楼也被她赶着去提前开窗通风了,旁边就跟着一个冉韬。杨嫣挠挠头也没想起来自己刚才一连串安排的时候怎么把冉韬给忘了,但是一个人跟着总比一大群人跟着好,在安排冉韬“去趟书肆送稿”却得了个“不急”的回答之后,杨嫣也没再强求,跟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里面走,倒也不显得无聊。
闲聊也没什么特定的主题,两个人都讨论到了“为什么落雪山的别庄上种的居然是桃树”这件事(主要是杨嫣的吐槽),杨嫣突然听见一阵“呜呜”声。
她循着动静看过去,一只浑身土褐、脑袋上顶着一撮黑毛的小狗崽正倒腾着四条小腿往这边跑,它像是被什么惊到了,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眼前,被冉韬往前迈了一步,挡了个正着,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显然被摔得有点懵,抬起的小脑袋茫然四下转着。
冉韬皱了皱眉,弯腰就要把这只不长眼的狗崽子拎起来。
杨嫣看他那一点也不友好的态度,连忙抓着人的胳膊把人摁住,“你别!”
——小狗狗多可爱!
杨嫣蹲下去逗狗,冉韬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小狗崽也不认生,被杨嫣揉了一会儿就开始伸着舌头舔人,隔了一会儿,甚至开始往人怀里蹭,杨嫣高高兴兴地把狗崽子抱起来。
冉韬一个“脏”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那鹅黄的衣裙上被踩了好几个小梅花印,那狗崽子还不知好歹地往人脖子上蹭、还伸舌头……冉韬看得眉头都拧起来来。
杨嫣当然也看到了弄脏的衣服。
既然都已经脏了,那……当然要趁机揉回来啊!
杨嫣上手就是一阵揉圆搓扁,直把支楞着毛的小狗崽揉得晕晕乎乎,茫然地睁着一双豆豆眼抬头看,怎么看怎么萌。
折腾的这会儿功夫,狗崽的主人终于找过来了——或者说是狗的饲养人——毕竟杨家老宅里的东西,能说“主人”的只有杨嫣一个。
对方瞧见杨嫣,就立刻满脸惊恐,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连道:“是小的失职!让这畜生冒犯了小娘子,求小娘子责罚!!”
说实话,杨嫣其实挺好奇,自己在杨家老宅的仆从眼里到底是怎么个形象。
她已经有些年没有听到系统警告了(也就意味着有些年没有发过大小姐脾气了),但这些人依旧诚惶诚恐,好像她一个不顺心就会把人嘎了似的。
既然没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杨嫣也没有专门费劲去掰,这会儿只是平淡道:“不妨事,这小狗是你养的?养得很好,叫什么名字?”
那人连忙答:“是后院大黑下的崽,小的帮忙照料……不敢当小娘子‘好’,小的名‘赵狗儿’。”
杨嫣问的其实是狗的名字,不过“赵狗儿”?
——“赵”?!
要素察觉。
她终于转头认真看了过去,发现这个穿着杂役衣裳的仆役其实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你是新来的吧?”
赵狗儿连忙叩头,“是,小娘子慧眼。”
杨嫣:跟慧不慧眼的没关系,整个老宅上下,每个姓“赵”的,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可是关系她未来会不会受苦,以及会受多大的苦的关键人物!以她现在的痛觉水平,都不用上满清十大酷刑,直接一顿鞭子都能活活疼死她。
杨嫣拧着眉打量了人一会儿,觉得……这也年纪太小了吧。
按照剧情里的说法,她是有了孩子之后没几年就“病逝”的,按照这会儿普遍早婚早育的状况,距离新帝得势也没有多久了。
但是眼前这孩子,他长大成人怎么也要十年吧?微末出身的皇帝没有自带的老爹遗产,从零开始起兵到打下一片天下,怎么也要十年八年的吧……
按这个算法,她难不成是个大龄产妇?
可婚后十多年无子,单凭这一条,她那位未来夫君就可以见势不妙直接休掉她,犯不着到了最后才被逼无奈、悄悄摸摸在后院弄死。
综上所述,杨嫣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