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晚上, 痕迹已经很淡了,但是刚才杨娘子手指勾住了寝衣的边缘,衣领上压祍的地方一抬, 锁骨下的一圈牙印若隐若现, 中心还有一点红色的小痣, 也不知是不是被吮得、艶得都要滴血了。
篱莺拍了拍脸, 努力不去想这痕迹留下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
篱莺对自己会被问杨娘子昨日回去的事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被冉韬叫过去问的时候也不意外,只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杨娘子沐浴过后就睡了,并没有什么异状。”
冉韬听后心下稍松。
昨日那一吻过后小娘子脸上纵横的泪痕,他怕人回去以后想不开。
这想法过后,又禁不住自嘲。
——若是真的怕,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小娘子觉得后悔是理所应当。她现在应该恨不得早在当年知道他心思的那一刻、就一刀结果了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冉韬自己就摇头否认了。
不,小娘子才不会杀人。
她只会把他远远打发了撵走……就像当年一样。
冉韬闭了闭眼,不去想当年的那些事,又问:“她早上又叫了一遍水?”
篱莺一愣,没想到将军会问起这个。
回忆起杨娘子那被魇住的样子,她回话就有些迟疑。
但到底不敢让问的人久等,连忙道了一句,“是。”
顿了下,又紧接着解释:“杨娘子昨夜睡出了一身的汗,小娘子爱干净,所以又洗了一遍。”
篱莺到底隐瞒了一部分内容,没说杨娘子为什么出汗。
杨娘子经历了昨晚的事,还能因为别的什么魇住吗?将军知道恐怕要生气了。
冉韬的脸色沉了下去。
但到底没再问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打发人回去伺候了。
爱干净?
她是嫌脏。
*
碧楼是在这天的下午到应州城,也跟杨嫣解释了后续经过。
那位丹堰郡守手绑了人还不忘栽赃一把附近山匪,说是山匪掳掠了人。这么一来,杨嫣所带的杨氏部曲当然要上山救人。就如杨嫣所知道的那样,这世道的官匪关系其实不那么清白,上山的家兵不幸中了埋伏,丹堰郡守显然打着“一网打尽、不留后患”的主意。
杨嫣听到这里,急追问道:“人没事吧?”
碧楼摇头,“潘将军去得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人受了伤,暂时不好行动,就留在了丹堰。婢子怕小娘子担心,就求了潘将军、先一步过来应州城了。”
杨嫣松了口气,这个结果已经比她想的好太多了。
她本以为这次或许会折些人手。
杨嫣本来以为这就说完了,但是抬眼一看碧楼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还有什么还没有说。
接连追问之下,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得知她“被山匪掳走”之后,有几个家兵逃了。
碧楼不说还好,说起来就一脸气急了的表情,“他们吃杨家的穿杨家的用杨家的!小娘子平素也待他们不薄,事到临头、居然如此忘恩负义!!”
杨嫣愣了一下,觉得这事……理所当然。甚至跑的只有个位数这一点,还让她挺意外的。这大概是杨九(她这次北上带的杨氏家将)的功劳。毕竟当时的情况已经不是“几百块钱的工资拼什么命”的问题,而是发工资的老板都没了、他们给谁拼命去?
而且要是真的是山匪,这些人救下她也不会有好结果。原主那个渣爹还没到因为这种事弄死女儿的地步——世家养女儿需要“成本”,她这张脸的价值还在,够她爹做很多让步了——但是该封口的人一定是会“封口”的。
杨嫣想通了之后,也没多纠结。
看碧楼这气急的样子,还能开口哄人:“好碧楼,别气了。他们既然跑了,咱们不要他们就是了,也免得日后紧要关头掉什么链子。”
瞧着人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模样,她干脆抬手摸了摸对方发青的眼眶,转移话题道:“别管他们了,你是不是这两日都没有睡好?好不容易回来了,快去休息吧。”
柔软的指.尖碰到脸颊上,小娘子的那张脸凑得那么近,再温声细语地说几句话,只教人什么都忘了。
碧楼哪还记得刚才的恼怒,只呆呆地点头答应。
杨嫣瞧着人答应了之后,却仍是站住不动,有点奇怪。
她偏了下头,问:“要我陪你睡吗?”
碧楼:陪陪、陪……!
她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太过失态,但是仍旧脚步飞快地走了出去、落荒而逃。
杨嫣看着人睡个觉都这么风风火火忍不住摇摇头:明明已经做到贴身大婢女了,还一点都不稳重。
转念又有点得意。
她才说了两句话就让人消气回去睡觉了,她果然很会哄人。
……也可能是碧楼很好哄。
很好哄的碧楼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她气得捶了一下床: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小娘子一说不过人就用这一招!
只是她到底这么长时间没有合眼,早就累极,这会儿又看见小娘子平安无事,提着的心放下,气着气着竟然睡着了。
意识消散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还忘了问、小娘子何时和卫州赵氏有的交情?
*
刚刚拿下应州城,冉韬这几日确实很忙,那日说是“酉时后归”其实已经是保守说法,他这天晚上回去时已经快到人定。
冉韬抬脚就要往里走,值守的将士却连忙道了一句,“将军!!”
这就不是问好的语气了。
冉韬脚步顿了一下,“有事?”
那人忙道:“戌初的时候,杨娘子来寻将军。”
冉韬一愣,“怎么不找人去知会我?”
那人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杨娘子说是不必,我等不好违逆。”
也是将军提前交代的,一切照杨娘子的意思办。当然,他们也是有脑子的,比如杨娘子要出去逛逛、他们必定是要叫人跟着的,杨娘子想要出城、一定会让人告诉将军……但只是“不惊动人”这点小事,他们总是得听一听的。
冉韬也明白了这里头的问题,拧了拧眉、到底没怪罪什么,只道:“下次记得找人去寻我。”
说完想要推门,一抬手却注意到了旁边那人仍有未尽之言的表情。
冉韬几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她在里面。
冉韬沉声:“你们下去吧。”
值守的侍卫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领命退下去了。
离开的时候也不忘知会一下昨天那条路上一干值守的同僚。
*
冉韬没想到小娘子今日还会再来。
他以为经过昨晚的事,小娘子会对他避如蛇蝎才对。
答应“送人去路州”当然是胡扯,但是他也没有打算将人逼得这样紧。
为什么又过来了呢?
昨晚的某句话从心头浮现。
‘你乖些,我叫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嫁人’。
冉韬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哪种“清白”?夜半私会的“清白”?哪种“干净”?浑身上下让他亲遍了的“干净”?
因为等得太久,来人已经伏在桌子上睡了。
如瀑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只是一个背影,就足够令人心折。
当真是乖乖地等着。
可是他们早就不清白,也不干净了……
冉韬在门口站定了会儿,到底放轻了脚步,走到近前。
他并没有惊动人,只是伸手勾起一缕长发,在手心把玩。
都到了这个地步,小娘子为什么会觉得、他还会放她另嫁他人?
他早就不可能放手了。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手心的发尾,又任由它在掌心滑落,散下去的头发拂到了脸颊,惹得还在睡着的人不舒服地蹭了蹭,冉韬下意识地伸手去帮忙整理。
指尖已经触到那微凉的触感,但是这过分熟悉的场面却让他晃了下神。
[春日的暖意融融,伏桌而睡的少女前面是一张涂涂改改修了足有半页的情诗]
这突然闪现的画面让冉韬僵在了原地,他不由自主地往前方的桌上看了一眼,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缕轻触到的鬓发已然垂落,冉韬却没有再伸手去捞。
他的掌心更往下,自颈侧穿过、捧起了那张半掩在手臂中的脸,拇指指尖抵着下颌,迫得人抬头的同时仰起脸来。
皎月般的面孔上还带着些被突然惊醒惶惑,冉韬已经径直俯身亲吻上去。
鬓边的那缕发丝早就因为亲吻时被迫仰头的动作往后落下,冉韬却没有再去看。
……没关系。
有些事、已经无所谓了。
他伸手抓住了那只正按在肩上、想往外推他的手,下意识地想往颈侧环时却顿住了,最终只是牢牢地攥着。
作者有话说:
突然被亲醒的嫣嫣:???
回神之后——
松手啊!没东西抓着要掉下去了!!(挣扎.jpg)
第31章 好高
◎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杨嫣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一来对方毕竟帮她把碧楼接回来了, 她于情于理都该过来道个谢;另一个么……她想问问昨天的事要不要继续下去。
现在看来,第二问题不用问了。
……
泪光萦满眼底,眼角染上了淡淡的薄红, 蒸腾的水汽将睫毛染得濡湿,汗湿的头发黏在颊侧,比盛绽牡丹还要艳丽几分的美人正这么咬着下唇看他。这甚至像某种隐晦的邀请。
脸颊侧的肌肉鼓了鼓,冉韬几乎是咬着牙盖住了那双眼睛:别这么看着我。
没过多久,泪水濡湿了掌心, 长长的睫毛扫过越来越大的湿润痕迹, 冉韬的神情微微怔忡。
他轻轻抱住了人,克制地将轻吻落在了耳后,尽力放缓语调、让暗哑的声音显得温和些,“别害怕,我说话算话。”
*
杨嫣回去的时候还是篱莺在外面等着。
碧楼下午才睡着,看她的状况, 大概要一觉睡到明天早晨,不可能知道这边的动静。
篱莺照旧没有对杨嫣情况表示任何异议,妥帖地准备好了一切, 没多一会儿杨嫣就舒舒服服地泡到热水里去了。
让热水蒸了会儿脸,杨嫣还是没能忍住, 露出了一个大写的“我不理解”的表情。
她这次可没把人踹开, 落荒而逃。
这情况怎么都不太对啊。
她走的时候甚至跟人确认了好几遍“我真的可以走了吗?”
热水熏得人昏昏欲睡,杨嫣思考了没过多久大脑就宣布罢工。她还是谨记着“泡凉水容易感冒”,勉强把自己从浴桶里捞出来擦擦干, 换上寝衣、栽倒在床上, 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消耗一下.体力果然很助眠。
……
杨嫣一觉睡起来, 大脑清醒了一点。
对于冉韬昨天的做法, 她总算找出一个稍微合理点的解释,对方大概怕搞出人命。
毕竟这会儿的药物预防手段不一定起效果,物理阻隔方法也有限,一不小心就中招,有了孩子以后只能生下来,确实挺难搞的。
虽然杨嫣还是觉得怪,但是她这会儿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理由了,只能姑且这么觉得。
*
杨氏部曲还留在丹堰养伤,杨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又因为冉韬的“不正当”关系,她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也终于能有空在应州城走走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
虽说作为未来的皇帝,冉韬并不会干那种打下一个城来就纵兵抢掠的短视行径,但是北方连年战乱留下来的阴影依旧很深,如今街面上几乎看不见什么百姓。在这种刚刚城破的敏.感时候,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再正常不过了。
似乎是瞧出了杨嫣的神情,旁边的中年文士带着点感慨开口,“民心归附,非一日之功。”
说话的是冉韬麾下的长史,毛益。
先前杨嫣说想出来转转,这人就被冉韬指过来。
大概是给她当导游?
以这位毛先生的才学职务,这么干显然是在屈才。但既然冉韬都这么安排了,杨嫣挺不客气地笑纳了,就是没想到出来一趟会见到这种场面。
杨嫣其实挺清楚的,在杨家羽翼的庇护下,她从来没有真正直面这个世界最惨烈的一面,她也没有想不开非得去看看的意思。归根结底,她是来披着马甲赚世界融合度的,等走完她的剧情,就可以选一个太平盛世过日子,实在不必折磨自己的良心。毕竟她一个炮灰,能有多大的能耐?
想是这么想,杨嫣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问这位毛先生,“应州城里,有戏班子吗?”
虽说能力有限,但是借着这些年看传奇小说外加写话本的经验,但是她替大佬搞搞宣传口还是可以吧?早点天下太平,对大家都有好处。
毛益一愣,但还是很快回答:“先何氏府上蓄养了不少倡优,杨娘子若是想看歌舞杂戏,益可以替小娘子寻来。”
杨嫣不是想看戏。
但她还是道:“多谢毛先生。”
杨嫣的折腾瞒不过冉韬,后者采取放任态度。
有了当前应州城最高领导人的点头,杨嫣的进度挺顺利的。
毕竟有素材(是从早先来应州城的路上听潘德岳的说的故事中摘取的,杨嫣又找了同是亲历者将士细化了一下具体内容,再搞点艺术加工)、有专业人士(原先何氏豢养的倡优,一个个专业能力过硬、工作态度满分)、有道具加后勤(冉韬几乎是她要什么给什么),在不要求极限质量的前提下,排一部短戏剧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杨嫣挑了个“热闹”的地方,台上演着,台下也开始演起来了。
是的,前半场戏的时候,台下你一个接着一个、像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原地驻足的观众都是杨嫣安排的托。杨嫣对这些托们的演技要求不高,别被发现是兵卒就行,但是里面真有个别戏瘾发作,真的演出犹犹豫豫、几度踟蹰、过而不入的感觉了。
杨嫣:“……”
你们高兴就好。
等到戏剧过半、台下还都是自己人的时候,杨嫣其实差不多已经放弃了。她自我安慰着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实在不行就当给大家搞团建了。但是意外的,后半场真的有人过来了,来的人还不少。等到快结束的时候,场地已经坐满了,甚至有人在外围踮着脚往里张望。
等到戏曲落幕的时候,台下有人大喊了一声,“好!”
这一声过后,原本台下的窃窃私语都没了,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