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旁边因为换衣裳而放在一旁的帕子,抬起手来,放轻力道擦拭着那张娇嫩面孔上的斑驳泪痕,温着声哄:“别哭了,嫣嫣不哭……”
……我放了他,放他去了凉州。
这是嫣嫣自己答应的条件,不能反悔。
杨嫣却觉得不太好,哭的时候没人安慰还好,缓口气就就自己好了,一有人安慰就越发泪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着:“我、我……胖、胖了……”
一双手环过腰身,轻而易举地掐住了,耳边轻声,“不胖。哪里胖了?”
杨嫣只是一边哭一边摇头。
情绪这种东西,真的出现后,诱因已经不重要了,那只是个导.火.索而已,关键是之后点炸了的连锁反应。
杨嫣也不知道自己抽噎着胡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最后抓着冉韬的手臂拼命地问,“你以后要是想娶别人了,会放我走吧?会让我走吧?!”
不管是变心了、移情别恋了、想要另娶了、还是合作需要政治联姻……大家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她要去养她的美少年!呜呜呜呜!!
冉韬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劝哄着,“我不会娶别人。”
这显然不是提问的人想要的答案,后者一边哭、一边偏着头往后躲,抓在他手臂上的指甲已经挠出了血痕,口中还在一个劲儿地确认后一个问题,“你会放我走吧?”
冉韬:“……”
在一阵更久的沉默之后,他最终还是温声,“会。”
不,我不会。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这才是结发夫妻。
作者有话说:
嫣嫣:哭完了神清气爽
二狗子:黑化值+1+1……老婆还没结婚就想着怎么离婚
第45章 成婚
◎她对我笑了。◎
也就是成亲前没几日, 秦州传来的消息,闵朝大将吕晔翰俘虏了裴益之庶长子裴珲。
这条本来不太起眼,也算不上多重要的消息, 冉韬却盯着看了许久。
“……倒是运气好。”
冉韬冷嗤了这么一声,最后还是没有吩咐什么。
他答应过嫣嫣。
只要裴琢能有那个运气在凉州活下来,他就不再出手做什么。
*
维夏。
廿三,宜嫁娶。
作为实领了北地七州军事的“刺史”,冉韬这场婚事在北方影响巨大。因为提前放出了消息去, 有请帖的自然早早带上贺仪前来卫州, 没有请帖的不管是求是蹭也要在这场盛事中露上个脸。
到了婚事当日,正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这种场合上真正为了婚事是极少数,送礼的、拉关系的、想要趁机露脸得恩主赏识的……总有各式各样的缘由。不过能进到这个门的都是有脑子的人,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讨人嫌,开口都是恭贺百年、永结同心, 瞧着那满脸真心实意的高兴,倒像今日是自己成婚一般。
但圆滑的表现到底需要年龄和阅历的沉淀,年纪小就容易吃亏, 此刻桌边就坐了一个少年人,虽脸上也带着恭贺笑意, 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眼底的不以为然, 隔了会儿还要趁着人不注意揉揉笑僵的脸。
虽是如此,却没人因为少年的年纪和这明显生涩的表现轻视他。
祝修兴,督青州军事祝朗二子。祝朗能被冉韬安排去独守一州, 必定是后者的嫡系心腹, 他的儿子代父前来, 没人敢怠慢。
祝修兴也确实如表现的那般, 并不在意成婚不成婚的。
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怎能将目光放在后宅这些事上?他历来仰慕赵公功业,故而这次才求得父亲让他走上这一遭。若是能得赵公赏识,为他麾下一小卒,这可比在他爹底手底下消磨时光,每日净干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来得好。
他对这场婚事没什么兴趣,在撑着笑脸完成必要的交际之后,也就坐在原地、侧耳听着旁边的议论。只可惜这议论除了一小部分感慨排场的,其他也多半是在说新妇。
祝修兴听着,脸上百无聊赖的神色越重。
哪怕说说赵公当年如何力战长原坡、拿下冀州呢?再不济冬日那次料事如神、拿下路州也能讲一讲啊。谁关心新妇如何啊?
他心思浅得实在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旁边人失笑“到底年纪小,还没开窍”的时候,也忍不住在心底摇头感慨两句“还是太年轻”。
在座这些人里,又有几个是为新妇而来的?恐怕除了新妇族人再无其他。
他们是为了赵韬、为了权势,为了求泼天富贵,为了从龙之功……要如何讨好一个手握着他们所求一切的人?当然是投其所好。
如今赵公将这场婚事办得昭告天下,那说明什么?!说明他很中意新妇啊。
不趁着这个场合使劲儿夸夸这位新夫人,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已经有人在打听新嫁娘的喜好了。
若是能走通这个关节,且不说日后的“枕边风”能帮上多少,它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
祝修兴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听旁边夸得多了、有些逆反。
因而等到新人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冉韬,而是将挑剔地将目光投向新妇。
却扇遮住了脸,看不见长相,繁复的嫁衣也掩住身形,让人只能看出个大概的高矮胖瘦来。虽说如此,新妇在侍女的拥簇下款款走来的样子……还挺好看。
察觉到这想法,祝修兴猛地在心底摇了一下头。
他为这个为自己这仿佛“变节”一样的念头恼怒了一下,紧接着看过去的目光更加苛刻。
他刚才还是听了一耳朵,这位新妇出身广饶杨氏,这种世家出身的女子从小一举一动都有规矩,仪态出色点不足为奇,也就这样了。
他们刚才还夸了“才德兼备”?
祝修兴不以为意,这年头出嫁娘子是人是鬼都能这么夸上一句,聘书里的惯用词罢了。
听闻还是位绝色美人?
祝修兴哼笑:以赵公如今的地位,就算娶头猪、他们都要说是眉清目……
却扇退去,美人螓首低垂、蛾眉淡扫,抬眼之际似乎扫过了宾客的席位。
祝修兴:“……”
他只觉得周遭一下子就静了,却分不出到底是真的安静下,还是他耳朵失聪了。
祝修兴觉得应当是自己耳朵不好了,因为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视觉上,其他所有的感官都退居一步之后,就连脑子都显得浑浑噩噩的。
他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猪?什么猪?谁是猪?……哦,原来我是“猪”。
这场婚宴实在诡异,前半段有多热闹,后半段就有多安静。
好在不管是司仪还婢女侍从,依旧保持着理智,有条不紊地按照既定的流程完成了全部礼节。
一直等到新人退场,还是满场皆静,宾客痴痴地望着离去的方向,仿佛丢失了魂魄。
客桌之上,本来应该坐在前面的贺将军自请坐到了下席。
他从婚宴开始就心不在焉地自酌自饮,这会儿人已经半醺,抬头望着新人离去的方向,呆怔了好一会儿,口中忍不住喃喃“她对我笑了”……那天她对我笑了……
这话声音放得极低,但是临近的人还是听见了。
那人忍不住跟着点头,满脸恍惚,“是啊,她对我笑了。”
“……刚才她一定往这边笑了。”
“胡说!分明是往我这边看的!!”
寂静的宴会终于再度热闹起来,你来我往地争论起了新嫁娘到底是往哪个方向看,越吵火气越大,好在这些人总算在上了头动手之前,想起那是何人的新妇,发烫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真有那一两个实在犯浑了,也有的是人帮他们清醒。
这时再想到这场盛大的婚事,有人心觉恍然。
是了,得了这样的“珍宝”,是该昭告天下的。
即便是他们这些人……
不、若是他们,恐怕得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叫旁人窥见半分。
……
冉韬不知道外面的人所想,他只是注视着眼前的人。
青黛绘的蛾眉如薄雾朦胧中的远山、颊上淡淡的胭脂像是将傍晚的霞色都尽收其中……
这次的嫣嫣是为他打扮的。
那本就占尽老天十分厚爱的美貌,在盛妆之下,艳丽得都显露出攻击性了,可她弯了弯眼笑起来时,又像是天上人往下一顾,钟情了俗世中的凡人。
冉韬知道那只是错觉罢了。
小娘子对谁都会笑。她笑得太好看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就连这时候,他都分不清,这笑意背后到底有几分勉强……也或许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分清。
冉韬俯下身,轻轻吻上被艳色的口脂描出着形状的朱唇。
——‘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嫣嫣,我们是夫妻了。’
*
杨嫣虽然成亲前确实紧张了一段时间,但是等这个婚事结了没多久,她就发现:没有区别!
毕竟两个人以前就是吃住在一块儿,府里的人也早都改口叫“夫人”了。
至于后宅事宜,冉韬这个赵府看着挺大的,其实没多少属于“后宅”范围,他就连身边跑腿的都是军中亲卫,杨嫣怀疑要不是自己住进来,里面会不会有婢女都说不定。杨嫣就在最开始的那几天理了理库房田产,对冉韬的家底有点数了之后,就恢复了先前的悠闲生活。
要说“烦心事”,还是有的。
杨嫣发现自己试婚服的时候觉得自己胖了不是错觉,她最近确实饭量见涨,吃得很多。
虽然杨嫣有信心,凭现在这张脸,就算她胖了也是个丰腴美人,但是这莫名其妙的这么容易饿,果然还是让人很放在心上。
冉韬瞧了两眼杨嫣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能理解,“吃得那么少,哪里多了?”
也就比猫食多一点。
杨嫣看了两眼冉韬旁边摞起来的空碗,陷入沉默。
和冉韬一比,谁吃的都要嫌少。
杨嫣不想和这个完全没有参考价值的参照物作比较。
她抬起自己跟前那个小一号的碗(杨嫣敢保证,她用的这个才是正常尺寸),用干干净净的碗底对着冉韬示意,“我吃完了。我居然吃完了!”
后半句已经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杨嫣盛饭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多,但是抱着“就算吃不完还有冉韬”的想法就没有在意,结果她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想再添饭。
杨嫣:“……”
果然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吧!
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胃,不知道哪里突然多出来的余量,表情还是有点质疑,“居然都吃下去了。”
冉韬本来想说什么,看到人的动作却愣了一下。
隔了会儿,眼神突然饶有意味起来。
冉韬伸手,很熟练地把人捞到怀里圈住,抱的时候还似有若无地颠了一下,像是感慨,“这么小……”
杨嫣本来还以为他会说“是该多吃点”之类的话,还忍不住心里不大高兴地小声嘀咕:早都过了生长期,多吃也长不高了啊!
下一秒,却觉得手背被覆上,又往下拉了拉,耳边落下一个轻吻。
压沉了的声音惹得人耳朵都痒,身后抱着的人像是带着点儿真心实意的疑惑,低笑着问:“到底是怎么都吃下去的?”
杨嫣一愣。
不多一会儿,耳朵就红了透。
还吃饭呢!
你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然这两个谁都不知道地瞎搞,容易出事
第46章 喜脉
◎有解脱的办法◎
杨嫣既然发现自己胖了, 下一步当然是采取行动。
减肥就那么两个方法:管住嘴、迈开腿。杨嫣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发现食欲没法克制后,她也不和生理需要做斗争了, 干脆地选了后一条——运动。
既然打算以当前的身份过下去,她也确实该有计划地好好锻炼一下这个小身板儿了。
划重点:有计划的。
循序渐进的第一步,当然是“散步”。
杨嫣带着碧楼出门逛街了。
卫阳城还是很繁华的,比起在长安时感受到的一个王朝穷途末路的浮华奢靡,这是一种更加踏实、更加生机勃勃的繁盛。在见过应州城的萧索景象之后, 这种热闹就更显得珍贵了。
杨嫣还感慨着呢, 却不留神被转角处窜出来的一个影子撞了一下。
撞得不重,但因为冲撞的角度刁钻,杨嫣重心不稳、一个屁.股蹲儿栽到了地上,旁边碧楼只来得及呵斥一句,也顾不上追究罪魁祸首了,连忙去扶小娘子。
好在周围的热心群众很多, 再加上杨嫣现在在卫阳城内“刷脸通行”的身份,立刻就有围观群众和衙役一起,把撞了她的那个黑影逮住了。
是一个还在不住挣扎的小孩子。
看穿着打扮、家境应该不错。
杨嫣还没来得及问这个小孩子的身份, 后面又有人追过来,口中喝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跑, 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来人也没想到一转角就碰到了杨嫣,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狰狞的表情都定格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 行礼道:“属下见过夫人。”
磕巴了一下, 才像是捋直了舌头, 接着:“是属下行事无状, 惊扰了夫人,还请见谅。”
来的是个熟人,是杨嫣在应州城外时遇到了将帅,潘德岳。
杨嫣摆摆手示意没事,目光却落到对方手上那根手腕粗的长棍子上,想着刚才对方那狰狞的表情,觉得问题可能有点大。她不由开口问:“潘将军这是?”
潘德岳神情变得有点尴尬,“是我家里的小兔崽……咳,是家中犬子顽劣,夫人见笑了。”
杨嫣震惊。
打孩子?!
她倒不是震惊“打孩子”这件事,就算放在现代这种事也很难绝迹,更何况有“棍棒底下出孝子”说法的这时候。但是这程度是不是太过了?
杨嫣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根棍子上,再想想对方刚才真的打算动手的表情……这一不小心会出人命吧?!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1]
居然不是夸张说法。
杨嫣定了定神,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小孩皮,弄坏了父亲的一套珍藏的甲胄。潘德岳脾气暴,就手抄起棍子来就要揍,他儿子反应更快、撒腿就跑,直接跑到外面去了。
气头上过去了,潘德岳也没接着动手的意思,又是人家的家事,杨嫣也只是帮忙说了两句情,后续没法管下去了。这件事从头到尾,所有人——不管是打人的、被打的、甚至包括围观群众——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