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嫣:“……”
她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杨嫣在路上忍不住回忆了一番,却发现这种事在这时候其实是挺正常的。她那个便宜弟弟就被请过家法,虽然不是亲爹亲自上手揍,但也是亲口下的命令了。不过那都是关起门来打,没今天这么震撼,潘德岳又是冲锋陷阵类的猛将,真动起手来显得杀气腾腾的。
这会儿的养娃啊……
真是又糙又狠。
又因为大众观念如此,连纠正都显得无从下手。
杨嫣回去之后还因为这事想了一下,想着想着手就忍不住按在肚子上了。
她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肚子疼,本来以为缓缓就能好,却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疼得越发厉害了。
碧楼见这状况,忙道:“婢子去请医师来看看!”
杨嫣连忙伸去拽住人,“不用!”
这两天天气热了,冉韬府上又不缺冰,她多半是吃得太凉吃坏了肚子了,缓一缓就过去了。要是请医师过来,很可能就要喝药……中药的味道不全是苦的,但是有些味道还不如单纯的苦,杨嫣打从心底里拒绝。
杨嫣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人拉住了。
但是缓了一会儿,情况还不见好,她额上甚至隐约见了汗。
这下子碧楼终于不听杨嫣的了,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但等她真的把医师找过来,杨嫣身上那波疼劲儿也缓过去了。
杨嫣:“……”
这是非得让她喝顿药呗。
碧楼都把医师请来了,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晾在这。
望闻问切。
在医师的询问下,杨嫣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今天到底吃了些什么,配上旁边碧楼惊讶后又紧接着自责的眼神,暴击程度加倍(零食的事,那能叫偷吃吗?!)。公开处刑后,杨嫣苦着脸伸出手腕去。
那医师本来问过之后心底有些计较,但触到脉搏却是微怔。
他像是确认一样,换了一只手腕再诊过,这么来回两遍过后,脸上才露出些笑意来:“恭喜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1],是喜脉。”
杨嫣愣了下。
喜脉?怀孕了?
但她的生理期……
……确实有段时间没来了。
前段时间情绪波动太剧烈,生理期不准时杨嫣也没太放在心上,更没有过多发散。毕竟她一没吐、二没晕的,吃什么都香、胃口格外好,一点都不像个孕妇。
那医师接着道:“从脉象看,应该已经有……”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前段时日卫阳那场盛事人尽皆知,这时间上不太对啊。
他心底一提,瞬间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笑更是僵在脸上。
好在他转念又想到,这位夫人年前就到了卫阳,这事儿卫阳城里许多人都知道,将军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都是年轻人,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可能。
思绪转到这里,医师那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下。
这到底不是什么能拿出来说道的事,医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又因为一些点隐约不安,没敢像刚才那样露出明显的喜色,只是稳了稳神情,自然而然地略过刚才的话、接了下去,“夫人这一胎怀得稳,只是惊到了,静养几日就好。夫人若是不放心,老夫可以开几副安胎的汤药……”
杨嫣听到这里,连忙摇头打断,“不用不用,我很放心。”
……
送走了医师以后,杨嫣还有点缓不过神来。
她怀孕了啊。
杨嫣得知剧情之后就知道她要生个儿子,但是剧情要求和个人意愿到底是两码事……她居然有小孩了。
家中夫人有孕的消息,冉韬当然第一时间就被通知到了。
一旁的亲卫就看见,将军难得露出了点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怔愣表情,旋即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溢出。
亲卫在冉韬身边随侍,看见冉韬笑并不稀奇,冷笑、讽笑居多,但也有得胜后的快意和待心腹下属的和气……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温柔过度都显得有些惊悚了。
还是旁边正商量事情的毛益反应更快,立刻拱手道:“东家有喜事,益就不打扰了。他日去府上讨杯薄酒喝,还望明公不吝招待。”
冉韬这次没有留人,只匆匆道了句“应当的”,将人送出去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赶。
毛益瞧见转头就没的人影,忍不住啧啧着摇了下头。
倒是难得见主公这模样。
*
冉韬回去的时候杨嫣正在睡午觉。
他看见院子里的人都轻手轻脚的就知道怎么回事,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出声行礼,自己进去时也放轻了动作,注意着别把人吵醒。
他轻轻坐到床边,有些惊奇的目光落在此刻还看不出什么形状起伏的小腹上。
虽然嫣嫣几次说过“自己胖了”,但冉韬对此倒是一直没什么感觉,原来这里竟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他和嫣嫣的孩子。
我会手把手地教导ta、引领ta,将我现在以及将来所拥有的一切都留给ta。
他伸手想要碰一碰,又觉得不敢,最后只轻轻地将手指塞进了那睡梦中虚虚握拳的掌心里,温柔的目光也随之落到正睡着的夫人身上。
只是下一瞬间,这和缓的笑意像被冻住一样僵在了脸上。
“有孕”这件事对另一方而言,似乎并非什么喜事。
嫣嫣在睡梦中还像是被什么困扰了一般,紧紧地蹙着眉头、满脸难色。
明明是已经入夏的季节,可是冉韬像是再一次坠入了冬日中的冰池。
比那还要冷得多。
冉韬已经快要忘了上一次觉得这么冷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小娘子选择将他抛下,也或许是嫣嫣一身霞帔、却哭得凄厉求他“放我走”……无论虚假的温情脉脉再怎么逼真到让人迷失,嫣嫣总有办法让他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冉韬抬手,指尖落在了那紧蹙着的眉头上,轻轻揉按了几下,却只惹得人皱得更近。睡梦中的人在原地忍耐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挣扎着偏头躲避,冉韬伸过去的手落了个空。
手指在半空中悬了片刻,冉韬没再强求,而是虚虚拢住了对方落在身侧的手。
垂下去的目光露在那张精致的侧颜上,他眼神恢复了温柔,但眼底却附上了更多又沉重又压抑的东西,最终混杂成一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执拗。
小娘子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了他那么多,他该感念对方的恩情。
可小娘子给得太多了,多到他在这世间想要的一切、居然能拥有一个具象化的形象。他一开始想的念的远没有这么多,可是小娘子亲手将自己放在那样重要的位置,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那种仿佛撕裂一样的痛苦,他不想、也没办法再经历第二次。
他早就不可能放手了。
冉韬抓着那只手往上,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处。
嫣嫣,有解脱的办法的。
……杀了我,你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说:
嫣嫣:睡得好好的被人骚扰,换你你也躲
做梦打孩子,醒来被逼杀夫君……这日子没法过了!!!
[1]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孔子家语·六本》
[2]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百度
第47章 吃梨
◎“想好了?”◎
杨嫣一觉睡醒, 发现冉韬坐在旁边还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冉韬:“不久,就在刚才。”
杨嫣没有多想, 答应了一声就要起来,起身的时候被冉韬小心翼翼地护着,还觉得奇怪,“怎么了?”
冉韬手还扶在杨嫣的腰侧,闻言轻声:“你现在得小心些。”
被这么一提醒, 杨嫣才想起来:对了, 她怀孕了。
想到这里,杨嫣的表情忍不住复杂起来了。
冉韬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个表情倒不显得多意外,只是轻声问,“嫣嫣,你不想生吗?”
杨嫣有点诧异地看过去一眼, 没想到冉韬还有这种觉悟。
她猜大概是自己当年说过什么,毕竟她想养美少年的时候,可完全没想过生孩子这码事。
但她都答应嫁人了, 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她还没有想不开到在这个时候搞丁克,冉韬的身份也不是能丁克的类型。
她转过身去抱了抱冉韬, 把脸也埋进去蹭蹭, 闷着声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生的,就是……”
这个时候的养娃方式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 她连做梦都在打孩子。
本来因为成亲前的那一出, 杨嫣以为得知自己怀孕后会有点情绪变化, 结果心情意外挺平静的。大概是因为安全感足够了?
杨嫣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冉韬, 觉得自己选夫君的眼光还不错。
那么当爹呢?
杨嫣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起刚才的梦,小孩子的哭声到现在还让她脑袋瓜子嗡嗡的,居然还是她打的。
她当然不会打孩子(重音)。
但是冉韬呢?
杨嫣的目光渐渐变得探究,但是很快就觉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只手盖住了。
耳边传来低声,“照你的想法来。”不要做任何揣摩我心意的事。
杨嫣:这是打算移交教育大权?
……
按理说才刚刚被诊断出有孕,距离生下来还有好几个月,考虑孩子教育的事并不急。但是白天的意外给杨嫣的震撼太深,她睡醒了之后摸着肚子考虑了一下午,表情一直很凝重。
杨嫣这一想就想到了天有暮色,纷乱的想法终于有些头绪。
她思绪收回,觉得有一点饿了,正准备叫人送点吃的进来,却听见旁边一声,“想好了?”
杨嫣一愣,抬眼看过去,发现冉韬居然一直在旁边等着。
她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一下头,“有点头绪。你说我办那个学校怎么样?……嗯,就是学堂。”
对上冉韬脸上的疑惑,她才想起自己一下子把话题跳过得太多了。
但这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
杨嫣摸了摸空荡荡的胃,道:“边吃边说吧,我慢慢和你讲。”
真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杨嫣简单说了自己白天遇见潘德岳收拾儿子的事,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感慨:“可能是我第一次当人母亲吧,总觉得怪不忍心的。”
毕竟她当年看见便宜弟弟挨揍的时候,可没什么想法。
冉韬眼神动了动,表情不像先前那般凝重,但也称不上有多高兴。
杨嫣是没注意这点细微的变化,她心思还放在怎么解释上面。顾及到冉韬也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杨嫣倒也没说“打孩子就是不对的”这种话,只是委婉地表示“教育方式可以更多样性一点”。
杨嫣说了点粗略的想法,最后总结:“……所以我想办个学校试试。”
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养孩子就是重复当年自己父母的过程,因为自己当年就挨
LJ
过揍,所以有了孩子之后并不觉得动手有什么不对。没有外部干预,只能重复这个轮回。
杨嫣觉得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试也没什么不好。
就算最后失败了,能多改变一个人也是好事。
冉韬连杨嫣先前去教坊都没什么意见,更何况这种事。
他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叮嘱道:“有什么事差使人去干,你现在的身子,别太劳累了。”
杨嫣点头。
又不是去找罪受,她才不会累到自己。
*
杨嫣办学校的计划还草创阶段,真办起来还要一段时间。
倒是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第二天潘居就被他爹压着上门请罪了。
潘居,潘德岳长子,也就是昨天那个被亲爹追得满街乱窜的小朋友。
这次过来,小孩子走两步就控制不住龇牙咧嘴,在家里绝对被狠揍过一顿。
杨嫣艰难保持了微笑:“……小孩子无心之失,潘将军何必放在心上。”
前一天还觉得打孩子不好,结果第二天就送了小朋友一顿竹笋炒肉。虽然不是她的本意,还是叫人心情复杂。
杨嫣这话说的客气,但潘德岳却不敢当真。他哪敢不放在心上?!昨日得知消息后都被快吓死了,只恨不得抽死这个惹祸的孽障。
潘德岳摁着旁边的小子,行了个大礼叩首道:“这孩子顽劣,竟冲撞了夫人。万一夫人有什么闪失,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杨嫣没想到他会这样,连忙叫人起来,“将军在战场上屡立功劳,怎可因为这点小事轻言生死?”
潘德岳心里暗道:这可不是小事,说不好就是主公嫡长子!
他还待说什么,抬头对上对面诚恳的目光,微微怔愣之后,压着儿子往前一跪,俯身再拜,嗡着声道:“这小子任由夫人处置!”
杨嫣:怎么还越说越严重了呢?
仿佛她会要了这孩子的命似的。
看着这位潘将军很有把儿子拉回去再揍第二轮意思,杨嫣最后以“这孩子很有眼缘”为由,把小朋友留下来做一天的客。正好杨嫣打算办学校,也借此机会问问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学些什么。
……问出来的结果不容乐观。
别说读书了,这孩子连字认得都不太多。倒不是潘德岳请不起先生,而是这年纪的孩子本就没有定性,能主动学习的是极少数,潘德岳在这方面又管得很松。他的想法异常朴素:老子在战场上豁出命去给儿孙挣一场富贵,留下的余荫够子孙享用几辈子了——活脱脱一个打算“入关的时候把子孙这辈子活干完”的亲阿玛。
连冉韬手下核心团体的二代都是这样,杨嫣忍不住叹气:任重而道远啊。
潘居小朋友被问得很紧张,一见这位仙女一样的夫人叹气、就更不知所措。
他此前从没觉得读书写字是多要紧的事,但夫人像是很在意这些,他试图搜罗一下自己的优点,“武师傅夸我根骨好、身手灵活,我.日后可以上战场杀敌。”
小朋友满脸心虚还强装镇定的样子是挺可爱的,但杨嫣有点怀疑这个“身手灵活”是在亲爹的殴打下锻炼出来的。
心情复杂.jpg
想是这么想,但是杨嫣还不至于说出来,小孩子是需要引导教育的,她又问“是吗?”“武师傅都教了些什么?”“能给我说说吗?”
几句话就忽悠着小朋友差点不顾还开着花的屁.股,给她来一个现场表演。
杨嫣连忙把人摁住了,把话题往安全的方向引,也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会儿小朋友朴实无华的娱乐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