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驿不可能不明白,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变故?
正想着王驿便给出了答案,一抹愁色涌上眉头,“这也正是下官要提起的,赵西荣服毒了,不过并无生命危险,一切只能等他醒了再说。”
又看向姜怀柔说道:“下官知道姜姑娘医术非凡,如今案件被迫搁置下来,便想着可否请姜姑娘前去一试?”
具体的王驿没细说。
听此,姜怀柔就清楚赵西荣所中之毒定然没有那么简单,眼眸流转几许,也并未出口询问这两件事有何关联,只是清声道:“大理寺蒋少卿手下的案子,想必不是那么容易插手的。”
她与蒋云素未相识,且此事复杂,她不能保证中途不会有什么差池,还是要有个明确的靠山才能全身而退。
韩文崇黝黑的威眸似平静的海面一样看了过来,眼角微弯,端起茶盏道:“顾虑得不错,若姜姑娘愿意相助,此事我会同蒋少卿知会,不知这样如何?”
若要说起来,之前黑羽也调动了一大批人去了安县,不过后来据她所知这批人都落在了御景煊一个手下的手里,现在想来除了楚不闻应该就是宁治无疑了。
虽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逃过了宁治的追踪,但也损失惨重,至今也尚未恢复元气,这也是为什么御景煊轻而易举就能端了黑羽的原因之一。
能盘踞多年之久的势力,她就不信夜无笑没后手,玺印若当真能被找到并且摔碎,凭夜无笑的性子,他不会除了疯气再无其它情绪。
也正因如此,她还是要见夜无笑的,可显然要经过御景煊的同意,从昨晚御景煊带走她的那一刻她便清楚这一点。
只是在此之后,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事实证明,肩有深仇,血海难忘,小心翼翼从玻璃渣里捡起的糖果终归于看似美满实则深渊之下破碎离散的她来说太过奢侈。
看不出情绪的眼眸宛若千丝缠绕,如果可以,她恰好也想借此事冷静一段时间。
想罢,不作犹豫地应了下来:“本就答应王大哥尽一份微薄之力,而今又有韩伯父此言,自当是没有顾虑,不过明日我有事在身,不能前去,赵西荣现在的情况怎样?”
王驿是懂一些的,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是青洲的蛊毒,要不了他的性命,但应是服用大量与之相克之物才陷入了昏迷。”
也许韩丞相和姜大将军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姜姑娘定然是明白的,赤云和忘川鸟皆与青洲有关,还不待着手查出个所以然便又出了一档子和青洲有关的事。
之前商定不声张此事以免旧事成慌,可现在又平白无故出现青洲的蛊毒,禁不起深想,十有八九是青洲要有所变故啊。
正如王驿意料的那样,姜怀柔也想到了这点,转眸思考几许,“我也不一定有把握能解开这蛊毒,还是待看过再说吧。”
韩文崇目光锐利却又颇为慈和地看向姜怀柔,悠声说道:“那就多谢姜姑娘了,”又趣笑着将目光投向从始至终都不曾打断姜怀柔决定而是沉敛默许的姜贺,“姜大将军怎么一言不发?”
姜贺扬起的笑意一滞,摆手爽朗笑道:“有你们,还要我补充什么?若真要说,倒还真有一句。”
神秘兮兮的语气神态让三个人都满脸好奇地齐齐好奇看了过去。
“动了谁的奶酪谁就站不住脚,都是这么个理儿。”
譬如,君太尉他们盯上盛卫军的异动挖空心思找漏洞无非是听到了从江南传来的消息,认定大将军府已与煊殿拴在一起,便也没了顾忌。
而安县一事,时隔数月又被放在明面上来,谁又会胆战心惊呢?
这话姜怀柔理解的并不算透彻,但久经官场风云且立大流的韩文崇和王驿却清清楚楚,心下都有所估量。
“此事我会留心,若真能在蒋少卿手里做到天衣无缝,他也就不叫蒋云了。”韩文崇垂眸饮茶。
姜怀柔见没她什么事儿了便起身告退:“爹,韩伯父,王大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得姜贺应答后姜怀柔行了辞礼便转身往偏厅外走去。
一出来可就又被知书喊住了:“小姐,夫人喊您过去一趟,”又凑近姜怀柔手掩嘴角同情道:“夫人已经知道您昨晚彻夜未归,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姜怀柔心里一咯噔,忙拉着知书一本正经地认真问道:“大哥回来了吗?”
知书被惊得一耸,呆呆地懵然摇头,“没有,最近少爷忙着珠宝业还有和徐公子一同开设的教育工程,在府上待的时间不长。”
姜怀柔无奈叹气,没了姜尧八百个心眼子的掩护,她该怎么告诉娘啊,总不能说她和御景煊待了一夜吧?这样说估计娘得气晕过去。
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好吧,那咱们走吧。”
知书却没有挪动步子,急切道:“小姐你先过去啊,我去把素慧姑姑给你绣的安神扇拿来。”
姜怀柔怔在原地,满腹疑惑,“拿安神扇干嘛?”
然而知书说出来地缘由简直能让她宛若被一道惊雷劈得外焦里嫩,“不是还有驱蚊的功效嘛?小姐你都不痒吗?脖子上好几处浅浅的红印,待回去了还要备些药膏涂涂,也能驱蚊。”
姜怀柔:……
脸颊爆红的同时,其实她想问,请问,冬春之交有泛滥的蚊子吗?想想还是压了下来,驱蚊就驱蚊吧,总比看出来什么强。
也就没纠正,而是拉起知书就走,“真的不痒!你呀,就别来回折腾了,待会儿回了惜庭居再涂也不迟。”
只是,走着走着又突然想起什么,知书猜不到,可娘不一定猜不到啊。
又匆匆回了惜庭居遮了几层薄粉,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去了郑锦乔常去的亭子。
远远的就见一位美妇人端庄典雅地在亭子里练字,落笔稳劲,注意到她过来也只是抬眼瞧了一下,因为认真而紧抿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威严。
“娘,您在写什么呀?”姜怀柔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
郑锦乔写完最后一锋,收笔放好,活动手腕道:“天道酬勤。”
又点了点姜怀柔的眉心,没好气地说道:“别在这给我嬉皮笑脸的,说说,怎么昨晚没有回来?晚点回来是这么个晚点吗?”
姜怀柔自知理亏,悻悻收了笑脸,眨巴眨巴眼睛如实交待:“昨晚在朋友家休息的,忙完已经很晚了,”
郑锦乔心疼又无奈,“以后再晚也要回自己家知道吗?传个话也行,好派人去接你,住别人家总归是不太好的。”
“男的还是女的?”
姜怀柔答得毫不犹豫:“女的!”
看不出一丝破绽。
郑锦乔轻舒口气,“那就好,不过柔儿,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与煊殿的关系也算是昭告天下了,平日里尽量注意些,莫要落人话柄,谣言不也有三人成虎的故事在前吗?”
姜怀柔环上郑锦乔的胳膊,脑袋微倚,笑眯眯地点头,“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回去惜庭居之后,姜怀柔找出了之前放好的一块玉珏,现在不还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只是......
盯着玉珏的眼眸微凝,当初她谎称自己名为二丫,如今声名皆起,三殿下定然也知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
想罢,姜怀柔带上玉珏就去了三皇子府,却扑了个空。
“我们殿下不在,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小厮说道,再者,他们殿下哪儿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姜怀柔沉默几许,又问:“那江一在吗?”
小厮厉声道:“大胆!谁允许你直呼江侍卫大名?不在,你若纠缠再不离开,就休怪我等不讲体面了。”
另一个小厮却想得多些,不动声色地打圆场:“姑娘莫要在意,如果当真是有急事,你可以去长宁街的听雪楼看看,殿下最近常去那里。”
姜怀柔没理会那个小厮的无礼,清婉一笑,“多谢了。”
而听雪楼的某一间包厢里。
酒味冲天,御子慕修长的手指握紧了酒盏,但教养和理智却并没有让他把手里的东西给摔出去,也不会酩酊大醉。
凤眸里的悲怆和自负在此刻占了上风,平日里温润沉稳不与争世的表象尽然被揭下,赤红的双眼醉意朦胧。
江一想劝,却知定然和前几日一样劝不动,“殿下,不能再喝了,有伤身体啊。”
御子慕倚靠在座椅上,抬手遮住了眼睛,“本宫为什么总是比不过御景煊?小时候,他和大哥关系最为要好,本宫虽是同胞弟弟,却不及他,所有人都围着他转,长大了,父皇总是偏心他,为了他,久不立太子,是要等他洗清骂名好让他当得安稳吗?”
江一脑门一跳,惊声提醒:“殿下!隔墙有耳,这话可不敢随口乱说啊。”
唉,自从殿下知道了江南一事的来龙去脉,连解决了江南困局被圣上褒奖的喜悦也冲散了大半,已经连着几日在这听雪楼买醉了。
御子慕却没理他,“他战功赫赫,被世人尊称一声煊殿,甚至封王都被父皇允许不以王称,论实力,本宫自知不如他,可同为皇室子弟,本宫又怎愿甘拜下风?也绝对不允许有认输的一天。”
“本宫与他,常被父皇拿来比较,被那些大臣比较,被百姓比较,这些本宫都忍了,可江一你知道吗?名利与地位之外的岁月静好,本宫依然争不过他。”
“心动抵不过风止。”
江一沉默了,他也没想到殿下他真的对姜姑娘动心了啊!总共也就见了那么几面,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
惊悚之余,江一瞄了一眼醉意上头的自家殿下,暗戳戳问道:“可殿下您与姜姑娘也不过见了几面,也不至于情深至此吧?”
御子慕没回答,只是淡淡地吐了三个字:“你不懂。”
江一勉强微笑。
御子慕有些昏沉的头脑被困意笼罩,就那样倚在座椅靠背上闭眼假寐,迷蒙间,他似乎又看见了那日光倾热烈,一女子温柔细心地安慰受伤的病患,他就在想,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这样温柔地满眼是他,抚平他心中的缺口。
他不是没有见过温柔的女子,可唯独只有姜怀柔的那份温柔,让他想据为己有。
偏偏,是御景煊。
再醒来时,眼前多了一块安静躺在桌子上的玉珏。
御子慕晃晃悠悠地急切起身,问一旁的江一:“她来过了?”
江一如实回答:“嗯,是来还玉珏的,姜姑娘说她拿着也没什么用处,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又猜出御子慕想要说什么,补充道:“是姜姑娘说不让我喊您的,让您好好休息。”
御子慕跌坐下,神情却已恢复如常,“还了也好,省得本宫在御景煊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又抬眸看向江一,“骆子衡最近可有往太尉府走动?”
江一汇报:“太尉府的眼线称在赵西荣被捕的那几天骆大人悄悄去过一次,听说是风尘仆仆从抚州赶回来的。”
御子慕揉了揉太阳穴,“他去抚州作甚?”
“是被抚州巡抚祁大人请过去的,前段时间蒋少卿不知为何偏偏盯上了被调走的祁都,申辩也无用,僵持下就找上负责调迁他的骆大人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怎么想的,竟还把人给请到抚州去了。”
御子慕晦暗不明的眸色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调虎离山?让人继续盯着,本宫倒要看看,本宫这位外祖父到底想要干什么。”
……
第98章 让她伤心了
“废物!”
“走之前怎么和你交待的?!若不是赵西荣中蛊毒在先,现在早就被蒋云给审得七七八八了!”
骆子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低头不语,额头冷汗直冒,“太尉,下官也没想到那蒋云的真正目标是赵西荣啊。”
他被祁都夫妇一唱一和糊弄地蒙了脑袋,再加上蒋云的断案能力有目共睹,一直盯着祁都还以为是蒋云尚未查到蛛丝马迹,不疑有他,谁知道竟是个障眼法!
不然,赵西荣这颗棋子早就该被他第一时间除掉了,哪里会劳烦君太尉费面子让青洲的那位引发之前以防万一给赵西荣下的蛊毒。
君先怒摔书,“你可真是有趣!旁人不知道哪根是狗骨头,你还不知道吗?!”
骆子衡脸色更难看了,君太尉这不就是骂他是狗吗?还真把他当成是走狗任意辱骂了?
硬着头皮讪笑奉承:“太尉教训的是,今后下官一定多长几个心眼。”
君先闭了闭蹿火气的眸子,冷静下来沉声问道:“姜贺那边可有进展?”
骆子衡局促地搓了搓手,双目飘忽不定,“这个,盛卫军纪律严明,大小统领都只认姜贺,实在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啊。”
“想要扳倒姜贺,必须是实打实的证据才能有信服力啊。”
君先冷哼一声,“盛卫军是圣上的一大忌惮,姜贺私自出兵已然犯了君臣禁忌,不过我倒是好奇,青洲王既然安插了眼线又将此契机提供给咱们,那么便不可能于他无利,扳倒姜贺,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骆子衡斟酌道:“依下官看,其实不难看出。”
君先睨他,“怎么说?”
骆子衡头头是道地分析:“青洲被煊殿领兵纳入嘉宁版图,青洲王不可能没有怨气,因此想推波助澜让三殿下上位也不是不可能,之前蛊毒就是他提供给咱们的,现在煊殿与姜贺女儿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明白人都知道煊殿的背后又多了一个姜贺,这样一来,青洲王将矛头对向姜贺也就说得通了。”
见眼前的人沉默不语,黑沉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骆子衡不由焦灼起来,好在最后回了他一句:“是有些道理,不过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自身难保。”
旋即凝声吩咐:“洪水在前,丢衣减重,你定要确保不该留的杂草都除了个干净,王治,赵西荣,还有,琴嬷嬷,可记住了?”
早已清楚这些的骆子衡自信应下:“乐安公主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是琴嬷嬷,太尉您就放心吧,就算她跌落悬崖侥幸还活着,可乐安公主已死,她就算知道什么,说出来也是没人信的,至于王治和赵西荣,下官自会想办法将事情妥帖办好。”
又顺势补充了一句:“她的孙女,不是也在您的掌控之中吗?”
君先满意地点了点头。
翌日。
姜怀柔让人把四爷的东西都收拾好先行送去了凌云殿,然后又自己抱着四爷往凌云殿去了。
书房里的御景煊幽沉的目光冷凝在书案上已被整理好的信件,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才侍卫来报的话。
“什么事?”
“前天姜姑娘来了您的书房,要找四爷的铃铛。”
“嗯,本殿知道。”
“还有就是,属下也不知该说不该说,想了想还是告诉您的好,姜姑娘从书房出来时恰巧属下又遇到了,瞧着姜姑娘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好像是哭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再看这些信件,御景煊特别想质问自己,为什么还留着,不是因为被她发现了,而是让她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