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迟没否认,哼笑:“看不出来你胆子这么大呢。”
阮舒挑眉,“你觉着我会吓到?陆祁迟你也太小瞧我了,如果我现在还在做社会新闻,肯定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选题,名字我都取好了。”
陆祁迟抱臂,眉眼含笑,好整以暇看她:“什么名字?”
“某汽车维修点为何每月被无故压榨,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陆祁迟:“……”
阮舒看见他一脸无语的表情就忍不住笑。
陆祁迟倒是没笑,只不过眉眼中更柔和了些。
天空是湛蓝色、高高的挂着几朵白云,蝉鸣声逐渐微弱。
仔细听,隔壁院子里的吵闹声顺着夏日的风吹到了这里。
“这一页你都写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写完?”
一句气急败坏的训斥。
紧接着,是一句委屈又有些狡辩的童声:“我在写呢。”
“在写,在写,你心根本就没在这,一共就几道破计算题,你也能算这么长时间……”
那孩子无奈又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还在传来:“妈,您还是去追你的电视剧吧,等那两人分手了我保证就写完了。”
阮舒扑哧一笑,好像天底下的父母都会因为孩子的成绩发脾气、好像所有的孩子都不能理解,做题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值得大人生气的。
不过,她喜欢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地方。
“乐什么呢?”
阮舒扯过陆祁迟的衣摆,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轻声开口:“你家隔壁是卖家用电器的吗?正训孩子呢,挺好玩,你听。”
陆祁迟听了一会,无非是那些事儿,不由得笑了:“你小时候没被训过,这么大惊小怪?”
阮舒摇头:“还真没有。”
说起来也是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她不愿意多想,于是问陆祁迟,“你呢,你成绩那么好,不会也挨训吧?”
陆祁迟也摇头:“没因为学习挨训过。”
这是真的,陆家对孩子的养育方式比较开放,成绩好坏无所谓。
“那就是因为别的事咯?”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太妥,于是戳了戳陆祁迟的胳膊,转移话题道:“你这么聪明,万一你孩子特别笨,你会不会跟网上说的一样,气到脱发?”
陆祁迟哼笑一声:“小公主,你要知道我的孩子基本不可能笨,只可能学习成绩不好。”
阮舒:“……”好像也是。
恰好这时,张铭宇叫的外卖到了,他在休息室喊了一嗓子:“吃饭了。”
陆祁迟看向阮舒,故意调侃:“吃饭了,孩子妈。”
阮舒白他一眼,没搭理他。
陆祁迟就跟在她后面笑。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休息室。
进来的时候张铭宇和虎子已经开始吃了。
虎子看见她进来,连忙给她让位置。
阮舒坐到沙发上,看了一眼,四菜一汤,还挺丰盛。
里面还有她最喜欢吃的松仁玉米。
陆祁迟给她拿了一盒米饭,她接过来,不过最后连一半都没吃完。
“吃这么点?”陆祁迟问。
阮舒无奈:“你每次都说我吃得少。”
虎子跟张铭宇看一眼她的碗,不约而同道:“确实少。”
阮舒:“……”
跟一群男人讨论饭量的问题,她怕不是有点蠢,于是闭上嘴不说话了。
一顿饭结束,张铭宇跟虎子都打着饱嗝各回各家。
陆祁迟收拾外卖盒,将它们整理到垃圾袋里,准备往外丢。
阮舒忽然喊住她:“陆祁迟。”
陆祁迟转头:“嗯?”
阮舒:“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好逛过呢。”
“这附近没有什么可以散步的地方。”
正阳街上没有垃圾桶,大家默认把垃圾扔到每家门口的树底下,第二天早上的环卫工人会统一清理。
所以,每到晚上八九点,尤其是夏天晚上的八九点,这条街上的味道就是各种饭菜味掺杂着。
若是再晚一点,路面上会跑出来几只流浪狗,熟门熟路的去各个小饭馆门前翻找吃的,要是找不到,就会顺着整条街挨个嗅,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全都扒拉出来。
所以,正阳街确实不是一个能让人晚上出来散步的地方。
阮舒撇嘴:“好吧。”
陆祁迟拿起桌上的钥匙,在手里颠了两下:“不过,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去不去?”
阮舒抬眼,直直撞进陆祁迟眼睛里,她感觉这双眼睛像是有某种魔力,吸引着她前进。
“去!”
坐上车。
黑夜、星光、大厦。
陆祁迟车速很快,周遭一切如浮光掠影般倒退。
渐渐的,道路两旁的标志物越来越少,道路两旁只剩下挺拔的树。
再往前,路灯也没了。
莹白的月光下,只能看到车前灯的两束光柱。
阮舒心头惴惴,犹疑道:“陆祁迟,你不会是要借此机会把我卖了吧?”
陆祁迟哼笑一声,故意吓唬她:“你不觉着现在才想这个问题已经晚了吗?”
阮舒撇嘴,她觉着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可是我觉得,你这么帅应该不会这么心狠。”
陆祁迟淡淡掠她一眼:“没听说过斯文败类?”
这么一说,阮舒还真是来了兴趣,她直接侧过身子,盯着陆祁迟的脸看,甚至还上下比划了下。
“你要不要考虑带个眼镜,金丝边的?”
陆祁迟:“我带着个眼镜修车?别人会说我有病。”
阮舒脑子里也想到了这个场景,不由得笑道:“不是斯文败类吗?斯文败类都是这样的。”
一路闲扯着,阮舒再看向窗外,好像已经开出了衡安,她从没见过这里。
月亮隐在云层之下,四周全是暗色。
这种情况下,若不是跟陆祁迟熟识,她恐怕会报警。
陆祁迟神色淡淡道:“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阮舒皱眉:秘密基地?
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中二。
又穿过一条路,终于到达目的地。
是一个废旧的工厂,在一个全是矮房的小村庄中矗立着。
时间还早,看门的大爷正坐在门口纳凉,左边放着一个收音机。
伴随着沙沙的声音,里面的戏腔时高时低。
大爷就跟着这戏腔嘴里也哼着曲。
右边是一个大黄狗。
陆祁迟还没到,黄狗已经站了起来,两个耳朵机敏地竖起。
陆祁迟下了车,大爷睁开眼,黄狗也认出了他,尾巴摇的飞起。
阮舒跟着他下来,不发一言。
陆祁迟跟大爷打招呼:“宋叔,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那个叫宋叔的眼神不太好,陆祁迟走到很近,他才笑呵呵道:“是小迟啊,怎么这个时间点过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
陆祁迟回答:“吃完饭临时决定的,怕您休息就没打电话。”
宋叔点点头,目光落在阮舒身上,探究问道:“这丫头是……”
陆祁迟介绍:“一个朋友,带她进去看看。”
宋叔按了电动钥匙,闸门自动开启。
里面更黑了。
整个场景就像是某个犯罪片的作案现场。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说实在的有点害怕。
垂眼,看见陆祁迟的手就搭在裤缝边。
她不动声色的握住,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陆祁迟反手将她握住,把她领到一间仓库前。
掏出钥匙,打开卷帘门,摸到墙上的开关,按开。
阮舒慢慢睁大双眼,陆祁迟双手插兜站在她身侧,轻声笑。
“阮舒,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61章 真是个老狐狸
拉德公馆顶楼的四百米平层。
寸土寸金的地界,从落地窗望过去能看见衡安最大的地标性建筑和衡清江。
屋内,高级大理石的地面、流光溢彩的吊灯、电视机旁的胶片机和扬声器以及沙发背后那闪耀着火苗的壁炉背景,无一不显现出主人对欧洲古典风格的喜爱。
若说有哪里格格不入,就是书房,书房内又变成中国古典的风格,与其他地方完全割裂。
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一旁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长达九米的中国风山水画。
连绵的山峦、波荡的江河湖水点缀着村舍和炊烟。
那山水画内嵌金丝线,外用上好的鎏金框装裱。
原本雅致的画莫名沾染上了庸俗的铜臭气息。
而画前站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仔细看的话,眉眼处竟有些相似。
只不过一个面容清隽,一个更为漂亮阴柔。
“二哥,你真准备把这个宝贝送出去啊?”
那个被唤作二哥的男人脸色有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眼睑处有一抹消退不掉的青黑,只见他无奈一笑:“老爷子就喜欢这东西,别的他也看不上。”
一开口,连声音都有些虚弱。
提问那人啧啧两声:“那倒是,你有没有替我也准备一份礼物?我可没有收藏字画的爱好,不然你也帮我挑一幅得了?”
二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几年没回来了,老爷子想你还来不及,还会计较你送什么东西?”
站在他旁边的人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二哥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还记着之前把他送出国的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劝道:“小致,之前送你出去也是为你好,当时你还小,很多事分不清楚利弊,只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二哥再怎么跟你解释也不管用。”
他顿了下,又说:“你看现在,你一回来就让把传媒公司让你接手,还有摩托车比赛,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大本事替你办‘风陵’赛?还不是家里现在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组车队就随你,你长大了要明白家里对你的良苦用心。”
书房内静默几秒。
原来这两个男人就是江致和二哥江行川。
江致听见江行川如此说,脸色的怨气显然少了很多,低下头撇嘴道:“知道了。”
江行川这才露出一个笑,他唤管家来。
管家弯腰进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江行川指了指那幅画,吩咐:“好好装起来,过几天送到老宅。”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江致,轻笑说:“带三少爷去阁楼,让他也选一张,一起装起来。”
此话一出,江致眼睛弯了起来,惊喜地拉起管家就出去:“快快快,快带我去,趁二哥反悔之前。”
管家仍是那幅笑脸,一点也没被他的激动感染到。
没一会儿,江致回来了。
江行川坐在窗边的雕花木椅上,面前摆的是国际象棋的残局。
江致显然对这一点兴趣也没有,看也没看一眼,直接说:“二哥,我把王羲之的字拿走了啊。”
江行川一愣,然后笑:“你倒是会挑。”
江致坐到他对面,一脸得意:“那可不。”
江行川笑着摇摇头,注意力再次回到棋局上,不一会儿,像是感受到了江致的无聊,随意找了个话题跟他闲聊:“小致,我记得你高中喜欢一个女生?”
江致脸色一凛,转瞬又恢复如常,笑嘻嘻道:“二哥,你说的是哪个?”
棋局已经到了死局,江行川将棋子收起来,轻轻抬眼,望向江致,乐了:“还有好几个不成?你什么时候能对感情认真一点?”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二哥。”江致满不在乎道,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揶揄问,“难不成二哥遇见让自己认真的姑娘了?”
一提起这个,江行川神色难得有些黯淡,半晌才苦笑道:“就我这身体,哪家姑娘能瞧得上我?”
江致一听就不乐意了:“是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连我二哥都看不上,跟我说,我铁定打断她的腿绑到你身边来。”
江行川被他逗乐了,一笑又带出几声咳嗽来,那咳声听着都要把肺咳出来了。
江致一慌,作势就要喊管家,却被江行川打断。
江致住了嘴,帮他接了一杯温水过来,江行川就着喝了几口,才顺了气。
眼见江行川缓过来,江致才松了一口气,他拿出手机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准备告辞:“二哥,你好好休息好好把身体养好,别想太多。”
江行川笑了一下:“好,小致长大了,也成江家的顶梁柱了,以后二哥还要多仰仗小致。”
江致“嘿嘿”笑两声,没回答。
地下停车场,车上司机已经在等着了,眼瞧着江致从电梯出来,便启动车子,在楼梯口等。
江致打开车门,一上来就收起了笑,把领带一扯,闭上眼靠着休息。
司机算是江致身边可靠的人,他从后视镜一看就知道江致心情不怎么样,于是默默将空调调低了两度。
半晌,江致才睁开眼,唇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轻轻启唇:“真是个老狐狸。”
司机目不改色,听到只当没听到。
——
同一时间,阮舒站在卷帘门前,她不知道陆祁迟是点开了哪里的开关,怎么突然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不只是这间仓库里。
而是整个工厂。
其实说灯火通明也不太准确,因为不是那种带有距离感的白炽灯的颜色,还是暖黄色的灯。
阮舒愣愣站着,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目不暇接。
最终,她还是先把目光放到了这间小仓库里。
这里不算大,一眼能望到头。
入目的一连排电脑、诺大的电子屏幕,此时屏幕上显现的不知是哪里的监控录像,看起来像是某个私人赛车场。
电子屏幕下方是一排按钮,陆祁迟随意推动几个,画面瞬间切换,变成并列的几个小窗口,每个窗口都有一串她看不懂的参数。
阮舒怔然:“陆祁迟,别告诉我你是黑客。”
陆祁迟哑然失笑,从兜里摸了一支烟含在嘴里,微扬下巴,问:“想不想去后边看看?”
说完,牵起她的手穿过仓库,打开后门,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赛道映入阮舒的眼帘。
这俨然就是监控下的那个赛道。
这里明显是被精心设计过的,上下两条路,分别有不同的障碍物,最终又驶向同一个终点。
乍一看,还以为是把小时候玩过的四驱赛车放大了搬过来,不过却比玩具赛道难度大很多,最让阮舒心颤的是有一个将近直上直下的陡坡,她很难想象这该怎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