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客人多,上菜上得也慢,服务员先送了壶热茶过来。
四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等上菜。
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昨晚的相亲宴上,但往下聊着聊着,这话题就有点歪了。
“话说回来,我没认识连祈之前,追我的妹妹可多了。”汪子肖以一种英雄迟暮的语气说,“她们都说这小哥哥长得真帅啊,眉清目秀,器宇轩昂的——”
闻桐听不下去了:“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哪个她们?”
“就咱学校里的那些妹妹啊。哎,你先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汪子肖以茶代酒地消愁:“然后高二分班,我跟连祈当了同桌之后,那些妹妹就都开始问我‘哎,跟你走一块的那个帅哥,联系方式有吗’——我就成了那个没有名姓的‘哎’。”
江惊岁的重点落在上一段话上。
鉴于这位当事人说话向来有夸大的嫌疑,江惊岁转而向当事人的同学求证:“小王子说得是真的吗?”
闻桐跟汪子肖高一就是一个班的,对这事的真假应该是一清二楚。
闻桐翻了个白眼:“听他吹牛吧。”
“怎么是吹牛?”汪子肖还挺不服气,“你就说,以前有没有妹妹跟我要过联系方式?”
江惊岁又转头看向闻桐。
“有是有,但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顶多就两三个。”说到这里,闻桐话音一顿,看了眼连祈才说,“现在得没了吧。”
汪子肖从这一眼里悟到了闻桐的意思:
——你跟连祈站一块,但凡是不瞎的,都得直接忽略掉你。
“怎么没有?”汪子肖低调地表示道,“不瞒你们,公司里可多跟我要微信的妹妹了。”
江惊岁:“……”
是吗。
她怎么不信呢。
江惊岁怀疑他们公司压根就没有女孩子,不然为什么连祈和汪子肖,一个接一个地都被撵去相亲。
闻桐一脸“你可快别吹牛逼了”的表情,手指着从坐下之后就没说过话的连祈,明显不信汪子肖这话:“你跟他站一块,还有人跟你要微信号?”
汪子肖“嘿!”了一声,就差指天指地地发誓了:“我这次还真没吹牛,一开始跟他要微信的妹妹确实很多,但后来就没了。”
“怎么?”
问这话的是江惊岁。
连祈一直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就懒洋洋地坐在旁边,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倒了开水烫餐具,烫完碗碟之后放到江惊岁面前,刚开始拆开自己的,就听见江惊岁出声接话了。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掀起眼皮瞧她一眼。
江惊岁没看他,注意力放在汪子肖身上,像是对他说的话题挺感兴趣。
汪子肖想了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他在公司的人设吗?”
人设——江惊岁对这一词可熟悉了。
出门在外,她的人设一直在随时更新,上一秒离婚宝妈,下一秒恋爱脑少女,随着具体情况而切换如流。
但连祈看着不太像是那种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啊。
江惊岁好奇地问:“什么人设?”
汪子肖回忆一下,尽量用词简洁精准地概括:“上有八十老母亲,下有三岁小儿的——单亲爸爸。”
闻桐:“?”
江惊岁:“?”
两人相当默契地看向连祈。
连祈眼皮子抬都没抬,随手抽了张纸巾,在擦桌子上烫餐具时滴落的水,一副百无聊赖、并不关心八卦的模样。
“之前公司年会,他带他表弟来了一次,说是他前妻留给他的小孩,然后就有妹妹问他为啥离婚,他说不是离婚,是丧偶,前妻被他克死了。”
江惊岁:“?”
怎么死了???
“当时他原话是什么来着?”汪子肖仔细回忆,“好像是说他找大师算过命,大师说他天生命格带煞,人生不顺,克妻克亲。”
江惊岁:“……”
好狠的一男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咒。
连祈的视线终于瞥了过来,汪子肖连忙澄清:“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胡编乱造。”
正好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这个话题就被打断了。
先上来的是烧烤。
闻桐看着托盘上的绿菠菜,问汪子肖:“这你点的?”
汪子肖:“昂。”
“怎么不点肉,全都是素的,我们又不是羊,只吃草。”
闻桐拿过菜单,在上面划拉两笔,又招来服务员添了菜。
“医生都说,人要多吃五谷杂粮。”“汪子肖指着桌上的烤玉米,介绍起来,“这就是五谷。”
转手又指了指烤地瓜片,继续说:“这叫杂粮。”
闻桐不为所动,冷漠地“哦”了声:“所以呢?”
“所以要多吃啊。”汪子肖用一种科普的语气说,“越有钱的人越吃五谷杂粮,因为健康。”
听到这里,江惊岁忽然问了个灵魂问题:“那为什么咱们没钱也吃?”
“……”
汪子肖答不上来了。
连祈替他答一句:“可能是因为不得不吃吧。”
哇。
汪子肖恍然大悟。
这话听着好他妈的有道理。
这话过后,汪子肖便苦思冥想起来,闻桐还以为他在琢磨什么暴富的法子,结果这货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哎不是,你怎么光接江惊岁的话,不接我的话?”
“……”
桌上静了一下。
闻桐本来还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听汪子肖这样一说才反应过来,从坐下来之后,她还真没怎么听见连祈说话。
除了江惊岁出声时,他接了两句之外,好像就一直在擦桌子。
桌子上的水早就抹干净了。
他还在擦,都快把桌子擦掉漆了。
汪子肖是个神经大条的人,问题问过去就完了,也不管连祈到底有没有回答他,接着又将话题跳回来:“我先定个小目标,今年赚他一千亿。”
连祈这次接他话了:“你那一千亿上是不是印着玉皇大帝?”
“……”
嘶,你这还不如不接。
江惊岁倒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样子,跟着聊起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以亿做单位的钱?”
连祈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下:“可能等我们以后被人烧纸钱的时候吧。”
“有道理。”江惊岁赞同地点点头,“天地银行上面的数字好多零。”
旁边的闻桐已经听麻了。
这两人还真是。
一个敢问。
另一个敢答。
大概是以亿做单位的钱引发了共鸣,汪子肖咽下一口地瓜片,上半身朝连祈倾了倾,抬手一拍他肩膀:“这样一想,活着的时候一千亿确实是有点难,靠努力也不太现实。兄弟,你有没有认识的富婆姐姐啊?我现在不想努力了。”
连祈向后靠在椅背上,动了动肩膀抖掉他的手:“没有,你——”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江惊岁就积极地打断他:“有吧。”
连祈住口,抬眼看她:“?”
他眼神里透出一行字来: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有???
“你忘了?就咱们刚上四年级的时候吧,你奶奶不是领着个姐姐去过你家吗?说是你三爷爷的表妹家的侄女儿。”
连祈:“……”
这么久远的事了,将近小二十年了,难为江惊岁还能记得。
他自己都得回想半天,才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汪子肖脑袋凑过来:“是富婆姐姐吗?”
“是吧。”连祈回想了下那位他已经完全不记得长相了的亲戚,“好像是家里两栋楼,专门收租金的。”
汪子肖试图报名:“她缺儿子吗?”
连祈瞥他一眼:“她已经有儿子了,都十几岁了吧。”
汪子肖再接再厉:“那她缺婚外恋吗?”
闻言,闻桐横他一眼:“人家都这么有钱了,好好享受生活都不够,还搞什么婚外恋?”
江惊岁羡慕起来:“有钱没男人,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汪子肖:“你们不懂,越有钱的人婚姻越不幸福,所以才需要爱情。”
“那就让我婚姻不幸福吧。”江惊岁双手合十,分外虔诚地祈求道,“”我愿意做世界上最不幸福的那一个。”
闻言,汪子肖眼睛一亮,期期艾艾地看向她:“那你不幸福了以后缺婚外恋吗?我可以的。”
“……”
闻桐看了一眼连祈,抓起一串烤玉米塞到汪子肖嘴里,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快闭嘴吧!再不闭嘴你就不是兵马俑,你要成木乃伊了。”
第18章 她不听18
一顿饭, 吃了三四个小时。
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
汪子肖说喝茶没气氛,去收银台要了两提啤酒,自己闷头干掉大半。
后来出餐厅的时候, 这位“我有酒也有故事”的朋友已经站不住了, 像根软面条似的老往地上滑, 全靠连祈提溜着他往外走。
可能男人酒后都爱说废话, 汪子肖嘴里一直喊着兄弟,卷着舌头呜呜呜地在跟连祈哭。
他哭得很真诚。
但他兄弟点头点得很敷衍。
而且看连祈的表情, 明显还有点嫌他烦。
闻桐仔细听半天,没听出来汪子肖在叽里咕噜些什么, 扭头问江惊岁:“他在说啥?”
江惊岁也听一耳朵, 然后摊了摊手:“听不出来。”
但见汪子肖哭得这么情真意切,活像是银行卡密码意外泄露遭人盗刷了三十万, 江惊岁的好奇心也被勾出来了。
她抬起胳膊碰了下连祈,竖起耳朵打听一下:“你知道小王子在说什么吗?”
“说他的感情经历。”连祈没什么耐心地抬手拍了汪子肖的脑袋,想让他老实一点。
“这你都能听得出来?”
“他每次都说这些。”
但凡是喝了酒,汪子肖嘴里来回就那几句, 连祈耳根子都听出茧来了,想不记得都难。
出来餐厅, 汪子肖还在emo。
连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手拉开后座车门,不轻不重地把人扔了进去:“进去吧你。”
他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了。
汪子肖脑门儿撞到车门上,“咚”的一声闷响。
“……”江惊岁有点不忍心看,总感觉汪子肖脑门上得鼓个大包。
“你下手是不是得轻一点?”她委婉地建议。
“没事。”连祈随手关上车门,漫不经心的语气, “他喝醉了,疼也感觉不出来。”
“……”
但他酒醒了之后能感觉出来啊!
江惊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额头, 喃喃起来:“可我总感觉要裂开了。”
“什么要裂开了?”
连祈给师傅说完地址,正在付钱。
江惊岁指了指不知道是醉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的汪子肖,老实说:“他的脑袋。”
连祈给汪妈妈发了个消息,说汪子肖二十分钟左右到家,让她到小区门口接一下,然后从后车窗里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汪子肖。
“应该不会。”连祈淡然地收了手机,“人的头骨没那么脆弱。”
江惊岁:“……”
她很想跟汪子肖说一句,小王子你要不要考虑换个人当兄弟?
你这位兄弟好像并不太在意你的死活。
送走汪子肖,闻桐推着小电驴过来。
“你们俩怎么回去?”
他们几个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汪子肖的车还在停车场停着,连祈也是开车过来的,只有闻桐是骑的小电驴。
“走回去吧。”江惊岁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
刚吃完饭,又喝了不少酒,她不太想坐车,这里离小区也不算远,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闻桐又转头看向连祈:“你们没开车过来吗?”
“开了。”连祈手里勾着个车钥匙,说话语气挺随意,“车先在这儿停着吧,她喝了酒坐车容易晕。”
“……”
闻桐心说,我干嘛非得多问这一句。
现在好了吧,嘴巴里被塞这么一把狗粮,终于舒服了。
江惊岁帮着闻桐将小电驴推下台阶。
闻桐戴上头盔,把钥匙插到小电驴上,拧亮车灯,很大方地拍了拍车后座,又问:“我跟你俩是同一个方向,能载你们一程,要上来吗?”
江惊岁接住她递来的粉色头盔,没往车后座上坐,而是问了一个重点问题:“小电驴可以坐三个人吗?”
“行吧。”闻桐语气不太确定,“没超重就行吧?”
连祈打量着身负重任的小电驴,片刻才慢声说:“一般情况下不行吧,特殊情况下应该可以。”
闻言,江惊岁积极地举手提问:“什么才算是特殊情况?”
好问题。
连祈说:“不被交警逮住的情况。”
“……”
这还用你说?
三人行计划宣布失败,江惊岁目送着闻桐骑着小电驴远去,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往下走了两步,然后停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回头看向连祈,语气轻快起来。
“走啦,我们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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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半,时间不算晚,对面广场上还有在跳舞的阿姨们,耳熟能详的旋律顺着风飘过来,为城市增添了两分热闹。
江惊岁迎着夜风深吸一口气,冬夜特有的凉意滑过喉咙,轻而缓地灌进肺腑之间。
冷。
但整颗心脏都清透起来。
她眯了眯眼望向对面,脚步慢了下来。
她平日里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上班忙,下班也忙,放了假更忙。
上次像这样悠闲散步,江惊岁都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
精神一旦放松下来,酒的后劲儿也跟着上来了。
江惊岁觉得身上有些热。
她的酒量其实还行,两三罐啤酒不会醉,但后来老板又送了两瓶自酿的白酒。
度数还挺高。
喝完之后江惊岁就开始头晕了。
但她喝酒不上脸,别人也看不出来,闻桐还夸她酒量不错,实际上她眼中的闻桐已经打了层模糊的马赛克了。
海风徐徐地吹过来,凉飕飕的,这并不能缓解多少酒劲儿,江惊岁还是觉得热,索性拽开围巾,将脸露了出来。
想继续拉开大衣拉链的时候,被连祈按住了手腕,连祈轻瞥过来:“不冷啊?”
这段时间北安一直在下雨,温度也跟着一降再降,路边的薄冰都还没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