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惊岁从后备箱里爆出来一个大保鲜盒,盒子里放着那条冻得邦邦硬的大草鱼,透过透明的保鲜盒往里面看,草鱼好像软化了一点。
放水里再泡一会儿应该就能解冻了,今晚应该能吃上水煮鱼。
连祈提着小朋友的书包画板过来,另只手将那只氪金氪出来的草莓熊递给江惊岁,江惊岁没接,有点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给我了?”
“本来就是给你抓的。”连祈随意地说。
江惊岁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
上次套圈她随手指了个草莓熊,可能他以为她喜欢这种玩偶吧。
“给航航吧。”江惊岁笑了下,“小孩子喜欢这些。”
“他不要这个,只要恐龙。”连祈说着,把草莓熊放到了她托着的保鲜盒上,“这个是给你的。”
江惊岁这下是真笑起来了。
她和航航一块出去,航航还得让着她,在连祈眼里,好像她才是那个小朋友一样。
江惊岁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连祈扬了扬眉:“这么开心啊?还说不要。”
其实不是因为草莓熊。
但江惊岁也没解释,只是笑眼弯弯地看向他,点头应道:“嗯,开心。”
连祈也跟着她弯了弯唇角:“行,开心了就行,下午那会儿看你没精打采的。”
江惊岁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他让航航过来喊她一块去游乐园,原来是看她当时的情绪有点低啊……
江惊岁脚步不由得一顿。
走了两步,发现江惊岁没跟上来。
连祈停在原地,从楼道门前的台阶上遥遥看过来,闲散倦懒的语气叫她的名字:“江惊岁。”
“你再发呆下去,你的水煮鱼今晚就要飞了。”
第28章 她不听28
草鱼还没化冻。
连祈接过保鲜盒放到流理台上, 又倒了些清水进去,江惊岁从他手臂侧面探过头去:“要多长时间才能化冻?”
她用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草鱼。
连祈往里面加了些盐,估摸着说道:“至少得半小时吧。”
水有点凉, 江惊岁只戳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甩了甩食指上沾染到的水珠,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 我还没问你,你这鱼是从哪儿来的?”
连祈的性格她也了解。
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懒得做饭, 通常都是去外面吃,冰箱里一般只会放矿泉水。
别说是买鱼回来了, 他连速冻水饺都不会买。
连祈:“上周末陪我舅舅一块去钓鱼——”
“哇。”江惊岁及时地捧场, “你们好厉害啊,居然钓到这么大一条鱼。”
“不是, 钓了一天,什么都没钓到。”连祈平心静气地说,“我舅舅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回来的时候就去海鲜市场买了一条。”
江惊岁:“……”
不好意思, 捧场捧早了。
鱼先放在流理台上解冻,连祈从橱柜里拿了电饭煲出来, 先煮米饭。
江惊岁也帮不上什么忙,无所事事地在厨房里转悠一圈。
跟她家放满各种调味料的懒人专用处方不同,他这里生活气息更浓郁一些。
各种家用小电器一应俱全。
碗筷放得非常整齐,沥水架上层有一套蓝色的卡通碗碟,一看就是小孩子用的。
航航非常喜欢黏着连祈,幼儿园一放假, 就喜欢往他这里跑。
连祈索性买了套他用的儿童碗筷。
江惊岁在厨房里转过一圈,这里摸摸, 那里看看,最后停在了厨房门口的冰箱前面。
冰箱上用磁力钉贴着许多照片,最中间的一张已经有了年月,白色的边框微微泛着黄。
那是一张合照。
看背景是在宿舍里拍的。
照片上一共四个人,江惊岁都认识,除了连祈和汪子肖之外,另两个是前段时间一起吃过饭的杨天和邱明宇。
右下角还写着照片的拍摄日期。
江惊岁按时间往前推算了下,应该是连祈上大一那年。
北安大学的宿舍都是四人间,上床下桌。
连祈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一只手翻着课本,一只手虚搭在笔记本键盘上,朝门口的方向微微侧过身来,眼神闲散地扫了一眼镜头。
汪子肖穿着一身短袖睡衣,脑袋上顶着个凌乱的鸟窝发型,颈间搭着条灰色毛巾,刚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望向镜头的眼神十分茫然。
连祈对面的床位上,杨天和邱明宇挤到一起,在联机打游戏,一手敲着键盘,一手点着鼠标,百忙之中抽空往这边瞄了一眼。
这明显是一张抓拍。
四个人各做各的事,拍照的人也没提前打招呼,喊了一嗓子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就“喀嚓”一下按了快门。
画面就此定格住。
江惊岁的视线也跟着定格住。
照片上的少年,模样跟现在相比稍显青涩,不论是眉眼还是表情,都透着一股鲜明的少年气。
那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正好连祈过来拿东西,见江惊岁一直在盯着照片看,随口说了句:“这都是小王子贴的。”
之前汪子肖过来找他吃饭,看冰箱里外都是光秃秃的,跑到他书房里折腾半天,最后拿了相册和磁力钉出来,美名曰给他装饰一下厨房。
就贴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
连祈懒得去管,反正也不碍事,就由着他瞎折腾吧。
照片很多,差不多有二三十张,时间跨度也很大,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在半年前。
江惊岁一张张地看过去。
透过这些照片,她好像看到了连祈曾经的生活。
“这是在哪?”
江惊岁的视线在右下角停顿住。
照片上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枯萎凋零的植物匍匐在荒野中,夕阳西沉地悬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天空显出一种寂寥的旷远。
这照片一看就是连祈拍的。
他不喜欢像游客那样站在摄像头里,留下“XX到此一游”的痕迹,也没有那种要在景区标志性建筑物前拍照留念的爱好。
通常会只会抓拍一张纯风景照。
江惊岁看着这张照片,总觉得有些眼熟。
可能各地的沙漠都一样?
“甘肃。”连祈掸着手上的水珠过来看了一眼。
听到这个答案,江惊岁心口很轻地一跳:“甘肃哪里?”
“敦煌。”
江惊岁的视线一直黏在照片上没移开过,看右下角的时间,是在半年前。
——去年八月份。
“你自己去的?”她又问。
“嗯。”
江惊岁终于转过头来看他,语气里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不爱出门玩。”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对旅游这种路上看车,景区看人的活动也没太大兴趣,他更喜欢待在家看会儿书,或者看部电影。
“我确实不爱出门玩。”连祈站在流理台前,一只手拧开水龙头,水流冲洗着果盘里的草莓,说话语气很是随意,“敦煌应该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了。”
北安到敦煌。
一千八百公里的距离。
完全不同的气候,下了飞机就是大西北干燥热烈的风,太阳晒得不行。
他去的时候又是夏天,一年中最热最晒的季节,结果人还特别多,景区里到处都是游客。
连祈当时都在怀疑,这些游客是不是已经进化出来抗热系统了,所以才感觉不到这种蒸笼般的暑气。
“我也去过这里。”江惊岁伸出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往前回想了一下又说,“比你早一点,去年五一时去的。”
“我知道。”连祈忽然侧头看她一眼,轻声说,“”
江惊岁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你发的微博了。”连祈垂下眼睫,指尖拨弄着草莓上的叶子。
江惊岁的记忆走马观花地在眼前掠过一瞬。
很快就想起来,确实是发过这么一条。
就在去年五一。
她在西北大沙漠里看落日的时候。
【曾经跟人约定好,以后要一起来这里去看诗里所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但真正站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我低头一看,脚下只有自己的影子。
人生才是世事无常,有时候都在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不小心走上了一条岔路口,大概就真的不能再回头了。
于是我一年年地长大,也一年年地失去。
现在回想起来,这好像成了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
江惊岁呼吸微微一滞,抿了抿唇抬头看他:“所以你也去了那里?”
“嗯。”
“为什么?”江惊岁忽然问。
草莓已经洗完了,连祈顺手关了水龙头,侧身靠在流理台上,听着江惊岁的这句为什么,他认真地想了一下:“其实那时候也没想太多,就是想去你说的地方看一看。”
江惊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眼珠颜色偏浅,是一种很通透的琥珀色,这样一眨不眨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像是商场陈列柜里摆放着的娃娃。
连祈将水果盘递过来,随后抽了张纸巾擦着手:“看过你眼中的景色,去过你踩着的土地——”
他稍顿一下,才继续说:“这样还算不算遗憾?”
果盘上还沾着水,微微的凉意浸湿手指,江惊岁捧着果盘站在原地,眸中情绪明灭不定,最后微微抿起唇角,别开眼睛低声说:“不是一起去的,这怎么能一样……”
脸上被掸上一点清凉的水珠,江惊岁眼睫毛又抬了起来,看向连祈。
连祈懒懒地勾了勾唇角:“那好办啊,改天再一起去一次。”
江惊岁捧着果盘的手指收紧了些,点头:“好。”
不知道为什么,点头应下来的那一瞬间,江惊岁忽然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像是压在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凭空消失了一样。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微博的?”江惊岁这才想起来重点。
她谁都没说过,就连闻桐都不知道。
“猜的。”
连祈给出来的答案永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江惊岁用一种看算命师傅的眼神看着他,大为震惊:“这也能猜到???”
连祈被她的眼神逗笑:“其实你之前也说过。”
“啊?”江惊岁表情茫然,“我说过吗?”
她自己怎么都不记得?
“说过一点,你仔细想想。”
江惊岁仔细想想,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她绝对没说过,因为这微博主要是用来接稿和展示画稿的,偶尔也会分享一些日常生活,但江惊岁很注意分寸。
不会跟她的三次元生活扯上关系。
就算是现实中的朋友看到她的微博,都不一定能猜出来这个账号后面是她。
江惊岁想半天,没有一点头绪,最后不得不宣布放弃:“应该没说过吧?”
连祈淡然地道:“说过,大概在十几年前吧。”
江惊岁:“?”
多少年前???
连祈提醒道:“三年级那会儿吧,你在我数学课本上一幅画,说让我好好保存着,等你将来成了大师,让我拿着这本书去换钱。”
江惊岁:“……”
原来她从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画大饼了啊。
江惊岁还是没想明白这张大饼和她微博名字之间的关系,懵懵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说大师都有艺名的,你说你要叫江不听。”
啊?
她当时是这样说的吗?
“我问你为什么要叫江不听,你说江不听,就是讲不听,讲了也不听,我行我素,符合你的性格。”
听他这样细致地一说,江惊岁终于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
三年级,她也就七八岁吧,这都过去十六年了。
她自己都忘了的记忆,连祈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记忆是真的好。
“我说呢。”江惊岁突然明白,“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刚搬家过来那会儿——”
连祈:“嗯?”
“我当时喊饭桶的名字,游皓当时还问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的,你还骗他说你心理素质好。”
连祈也想起来这事了,轻笑一声:“小孩儿比较好骗。”
之前他在微博上看过江惊岁晒金毛和猫的照片,也知道这两只小朋友的名字,当时确实是十分震惊,并且大为不理解。
不过后来听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
江惊岁端着果盘出来厨房。
航航正撅着屁股,像只小蜗牛一样趴在沙发上画画,江惊岁过去喊他吃水果。
航航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下来。
江惊岁捏了一颗草莓,坐到了侧面的沙发上。
她很喜欢连祈买的这张沙发,特别软,坐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去。
她咬一口草莓,另只手从卫衣口袋里抽出手机来,点开微信看未读消息。
秦免:【做是做出来了,但设计师说,你设计的这个形状毫无审美,这是他见过的最奇形怪状的玉坠。】
江惊岁:“……”
知道了,你已经说过三遍了。
江惊岁前段时间给他发过去的图纸,就是按连祈挂着的那个菩提果玉坠的形状画的。
当时设计师大为震惊,一连发过来七八张设计图,让她好好参考一下再做决定。
她都给否了。
这样的形状才有纪念意义。
江惊岁:【你不懂。】
秦免:【确实,我珠宝设计展参加过那么多次,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你这个玉坠的形状设计,放在整个珠宝设计界都是很炸裂的程度。】
江惊岁:【……】
江惊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做好了吗?】
秦免:【上周就做好了,我明天顺路给你送过去啊?】
江惊岁:【不用,我过去拿吧。】
茶几上的手机在响。
铃声一阵接着一阵,屏幕隔两分钟就亮一下。
江惊岁关掉微信,站起来过去看了眼,然后朝厨房的方向说了句:“你手机在响。”
厨房里传来一声:“帮我看看是谁。”
江惊岁咽下去最后一口草莓,擦掉手上的水,然后拿起连祈的手机,滑开屏幕看了眼。
是幼儿园家长群里的消息。
家长打卡似的在班级群里发孩子背诗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