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但是这次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你不用再上学了。”
苏树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上了这么几年学,除了多丢了几年的馍馍饭,还有什么用?指望你那不靠谱的爹过光阴,早晚要过到黄河里去。”
“上次五叔当兵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是是是,我当时是说让你继续上的,但这两年根本就没有再征兵啊,说白了,你就是没人家那命。”
“你就知道说这个,什么命不命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张氏看了苏树一眼,懒得再说,就去哄小儿子了。
开学了,谨月又给三个孩子准备了新书包
可谁知,苏树突然说不上学了。
谨月急了,这读得好好的,学习成绩也还可以,怎么突然就不读了。
后来一问才知道,张氏不让读了。
其他事都好说,这这个关系到苏树的前途,这孩子一向还可以,不但对苏慎照顾有加,见了她也总是热情地打着招呼。
自从苏老二出事以来,家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苏慎也没少帮忙。
不能就这样算了。
谨月吃完早饭就去找张氏。
张氏刚起床,窗户都没有开,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听到谨月的来意后,张氏叠着两床破被子,闷闷地说:“她二婶,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大哥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外面,家里也没个帮忙干活的。”
“活你可以找人干,但是娃娃的学习耽搁不起。”
第136章 交公粮了
“嘿,他二婶,不是我说话直,我总感觉你好像总是说天话,我像你一样花钱雇人干活,再花钱让儿子闲着?”
谨月心里真觉得和这种人沟通挺费劲的。
在他们的观念中,读书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说不通,谨月也打算回去了,结果张氏又说:“他二婶,苏慎还要继续上吗?”
“是啊。”
“真不知道你咋想的,一个女娃娃……”
谨月冷冷地打断她。
“她想学,我就供她。”
谨月走了后,张氏冷笑着:学做饭学刺绣哪个不如上学好,真是可笑。
谨月又把书包送去给苏老六,苏老爹和苏老太倒是挺开心的,叮嘱苏老六以后好好跟着苏慎学,他的成绩不好。
八月份,刘校长突然上门来了。
他让谨月快点去粮站把公粮交了,说没交的没几家了。
以前这事都是苏老二操心,谨月没怎么管过。
谨月喊苏树帮忙,把以前的旧粮抬出来,放到架子车上。
苏树说他正好没什么事,可以和二婶一起去。
“你把粮食抓一点给我看看。”苏老二在屋子里喊道。
谨月抓了一点拿进去。
“这种不行,要被打下来,要交新粮,而且必须是颗粒饱满的,晒干的,还要干净的,不能有小麦皮。”
谨月一听头都大,就交个公粮,以后都要取消的,哪来这么多事。
想着都是去年的旧粮,也没什么麦皮,就背着苏老二偷偷走了。
路过苏江家时,苏江的歪嘴娘正坐在门口拿着簸箕簸小麦,眼前脚底下全是麦皮。
这么懒的女人都在簸麦皮了,谨月不由得望了望自家车子上的粮食。
“苏树,公粮验收很严格吗?”
拉车的苏树回过头说:“是啊,二婶,挺严格的,一次过关的估计没几家,都要去两三趟的。”
一路上正阳炙热,谨月这个一向不怎么流汗的人都时不时地感觉全身发潮,苏树更是连后背都湿透了。
两个人又忘了带水,到达公路口时,正好有个老人在卖西瓜,谨月就买了一个,吓得苏树眼睛都睁大了。
这个年代,大家都是一分钱当两分花,他还从来没见过谁会这么阔绰,去买西瓜,而且还直接买一个。
“吃吧,解解渴。”谨月已经把一块西瓜递了上来。
“好……”
公路上陆陆续续有架子车路过,看方向应该都是去镇上的粮站。
苏树说粮站下午上班也早,必须早点去排队,不然就要等到下午了。
这是谨月第一次来粮站。
粮站在戏台附近,大大的水泥院里除了粮仓就是两个小办公室,这会排队的人大概有十来户,不是拉架子车的就是扛着的,排队的人也是各种姿势,有的坐在架子车的把手上,有的蹲在地上或者直接坐在地上,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都拿着一顶草帽使劲扇着。
这大中午的天气,真是太热了。
苏树和谨月把架子车拉到后面排上,谨月看了下电子表,已经一点多了,可那办公室的门还是紧闭着。
反正这种人,不到最后一秒是不会开门的,向来如此。
谨月想到前世去办居住证的时候,足足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里面的人才懒洋洋地拉开门。
排队的人聊的也是五花八门的事,但聊到最后都会互相看看对方的粮食,好衡量下自家一次过关的概率。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远处来的,来一趟镇上并不容易。
“看,二婶,那边那个空心铁杆,还有大风车,就是过会验粮用的。”
大风车谨月能想明白,但那个铁杆怎么用呢?
算了,也不能显得太浅薄,等会看吧。
下午两点零五分,门开了,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秃顶男人,光着上身,挺着个啤酒肚出来了。
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厚本子,一支笔。
坐着的人都一下子起来了,拉架子车的抓上了把手,扛的也摆好了姿势,大家都擦着汗准备着。
“你,哪个村的,这边来。”年轻男子指着队伍中的第一家,示意他过去右边的空地。
那个干瘦如柴,挽着两条裤腿的老人,“哎哎”应着,赶紧弓着腰,把架子车拉到了指定的位置。
“你叫啥名字?”年轻男子抬起眼皮,问道。
“张满林。”
“哪个村的?”
“东张,东张。”老人把草帽往上抬了下,大声说。
“好,108斤。”
“对,对。”老人点着头。
“把粮食放下来,打开。”
老人先把两半袋粮食往架子车前方移动了下,确保车子平衡不会后翻,接着咬着牙,鼓着腮帮,把粮食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急不小心,口袋上的扎绳好像打了死结,老人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啤酒肚不乐意了,他拿起一把剪刀,“咔嚓”就剪掉了。
老人看着掉在地上的几半截绳子,心疼了一下,然后拾起来装进了裤兜里。
啤酒肚拿起那根空心铁杆,深深插入装麦子的袋子里,然后一转,再拔出来,动作熟练得就好像特意练过一样。
铁杆的另一头流出了很多麦子。
“嗯,干湿度可以,麦子也干净。”啤酒肚满意地说。
接着,他又自己抓起一把麦子,闻了一下,面无表情地丢进身后的粮仓。
一直紧张地看着啤酒肚的老人,脸上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
“上风车吧。”
老人又把两个口袋陆续扛上肩,倒入风车后面的兜中,干燥的麦子打得铁皮沙拉拉地响。
随着电源接通,风车快速地转动了起来,大量的麦子也撒了出去,只有一半的麦子从一个斜坡木槽滑了下来。
老人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不够饱满的麦粒,可能因为口干舌燥,喉结动了好几下。
“哎,看什么呢?把这些先装好,过秤。”啤酒肚命令道。
老人赶紧照做。
大秤上放上了50公斤的秤砣,结果压根没起来。
年轻男子又换上了两个20公斤的,还是没起来。
直到换到一个20公斤,一个10公斤,一个5公斤,然后又在杆杆上调节了几下,才得知最终的重量。
第137章 验收标准该降了
“76斤。”年轻男子说。
“啊?才,才76斤啊。我拉了160斤呢。”老人结结巴巴地说。
啤酒肚皱着眉不耐烦地说:“管你拉200斤还是300斤,粮食质量不行有啥办法,你把颗粒饱满的拉过来早都够了。”
“这,这已经是最饱满的了,我的小麦种子都是在这些里面分出来的。”
“你这是啥意思,这是风车打的,风车也是上面分配下来的,都是这个标准,你有啥意见去给上面说。”
“没,没意见。我明天再带剩下的来。”老人慌忙说着。
谨月斜着身子看了看,那些打下来的小麦也很饱满啊,怎么,老百姓能吃,他们就不能吃了?
“赶快收拾了,下一个。”年轻男子喊道。
看老人跪在那些小麦前,边擦汗边往口袋中装,谨月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她让苏树排好队,就去帮老人。
老人感激地谢了好几次。
来的时候两半袋子,回去的时候剩了快一袋子,老人摸着裤兜,掏出那几半截麻绳,打了好几个结才勉强续成一根长点的绳子。
在扎口袋之前,他还不忘使劲扯了扯绳子,确定绳子打好结了。
看着老人佝偻着背远去的身影,谨月心揪了好几下。
她猜想着他的家庭情况,他的家人。
或许他是个孤寡老人,也或许他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儿子,总之,一个老人大老远地来交公粮,肯定有难言之隐。
突然,她追上去喊住老人,说就剩三十几斤,没必要多跑一趟,她先替他交。
老人一愣,然后就摆手说那不行,我拿你的粮食交了,那你怎么办。
谨月心想:这么奇葩的标准,我的估计要打掉三分之二,肯定得跑第二遍。
不过她说的是:“没事,我明后天还得来镇上办点事,顺便就交了。”
老人挠了挠头,说:“那还是不行,我还得找到你们家去还粮。”
谨月哭笑不得:“我的不急,今年,明年,后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谨月还想说:就算你不还也没事,我本来就是想帮你来着。
老人睁着布满皱纹的小眼睛,想了半天终于同意了。
第二个交粮的人已经在过秤了。
听说有人要替老人交粮,那两个工作人员把谨月瞅了好几眼。
谨月虽然一向不善于和男人对视,不过此刻她也大胆地对上了他们的眼睛。好像就在说:是啊,就是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巾帼?
啤酒肚把谨月的粮食口袋一打开,就皱起了眉头。
他抓了一把摆在谨月面前,说:“看看,看看,你带的这都是啥?”
谨月心里已经在骂娘了,是啥你看不到?是不是瞎?
她面无表情地说:“粮食啊。”
啤酒肚显然被谨月的态度激怒了。
“你是没在这里生活过,还是你们家从来没交过公粮,这就是你要交的?还什么要替别人交,你这不是害人吗?”
老人赶快说不交了不交了,剩下的他明天带下来。
谨月挡在老人前面,问:“有什么问题吗?”
啤酒肚气愤地看着谨月,问:“你哪个村的?”
“凡湾。”
“凡湾,就是那个姓刘什么来着的那个村子?”
“刘杰。”年轻男子补充道。
“对,对,他没告诉你怎么交公粮吗?”
在谨月听来,这句话就和骂对方“你爹妈没教过你吗”一样让人生气。
她没好气地说:“我觉得这粮食没问题啊。”
“没问题?我就问你,你这是今年的新粮吗?”
“不是啊。”
“那你拉来干啥?”
“交公粮为啥非要新粮?是去年的不能吃吗?”
“你……”啤酒肚气得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
“是不是你们家的粮食每年吃不完就丢掉?如果不是,那凭什么不能交旧粮?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安以质为本,质以诚为根。这些道理你们这些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谨月语气平静地说。
啤酒肚呆住了,他真是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会遇到能说出这样话的女人,不由得多看了谨月两眼。
年轻男子也是惊讶地半天没动。
而在场的其他人完全呆住了。
过了一会,人群中开始嗡嗡地讨论起来。
“是啊,凭什么就不能交旧粮?”
“这验收标准是不是也该降一下了。”
“本来收成都不好,大部分粮食都上交了。”
啤酒肚气愤地对着人群吼道:“你们都想干嘛?我还是那句话,不满意给上面说去。”
然后他又看了看谨月,说:“你说的我会给上面反映,但今天必须按照要求来。”
“这位老人就差三十几斤,就不能从这些里面弄吗?”谨月指了指老人的架子车。
“这些是刚才打下来的,不达标。”
“那你就让他大热天地跑两趟?万一路上出个意外什么的谁负责?”
啤酒肚不耐烦地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以为你是谁啊,就可以随意改变上面的标准?”
谨月也怒目而视:“我只是实事求是。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真正为民的人不会只是执行标准,而是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标准。”
“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你有能耐你上啊。”
谨月真想说,真在这个位置上了,我还不一定不如你。
这时候余黑子和桃花的大女儿拉着架子车进来了。
余黑子的脸,因为汗水浸湿,显得油光闪亮,而桃花的大女儿,大概十几岁,也是奋力推着车,齐刘海湿漉漉的贴在额头。
余黑子显然也看到了谨月,老远就笑着打招呼。
谨月想着他可能帮的上忙,就说明了情况。
余黑子一听就满口答应,说三四十斤,应该没问题,他以往每年交公粮都是一次过,今年他只晒了两次,怕干度不够,多带了一百来斤。
问题解决了,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那天,很多人都交了公粮,只有谨月的粮食原封不动地又被拉回去了,不过是余黑子帮她拉的,粮食上还坐了桃花的大女儿。
苏树拉着空架子车。
因为这事,苏老二还有点不乐意,他说他都说了好几遍那个粮食不行,谨月还是不听。
第138章 退学费吧
这也是碰到余黑子了,不然那么一个陡坡她和苏树怎么拉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