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在枕榻之上,谈论真心。
可即便是那时,她也仍然将此时此刻,最真切的悸动,长久地镌刻在心上。
——不论过去多久,再忆起时,心间也都是相似的回响。
“是我不孝,为着保全一己之身,连守孝都不顾了。”
却倾倚在江端鹤怀中,凄然道。
江端鹤也回抱着她,和声安慰道:
“却倾,你不必自责。如若你真因此遭难,岂不是辜负了你娘亲的一片心愿,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江端鹤,你总是情愿说这些好话,真是为难你了。”
江端鹤是才抬起她的脸,拂去她面上的泪水,轻声念道:
“却倾,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本不该是如此。”
“我要,这世上的一切,从此,皆合如你心意。若是有所不然,那便也不必存在于世间了。”
却倾笑着抬起头,捂上他的嘴。
“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说这样骇人的话。”
——口上虽为制止之意,面上却可瞧出,她是实实在在的欢喜。
她的声色中仍染着哭腔,红烛明暗之间,更是暧昧。
“嗯,知道了,惹红娘子。”
江端鹤笑了笑,应声称是。
“嗯,”却倾才应了一声,又忽然反应过来,忙询问道:
“你方才说的,那是什么?”
江端鹤只面带笑意,并不解释,搂着她道:
“该是要歇下了,否则夜露寒凉,着了寒便不好了。”
却倾任凭他抱着自己躺下,江端鹤正整理着被角时,她忽然说道:
“我倒也不困,陪我说说话吧。”
“嗯,你说。”
江端鹤微微颔首,后又捻灭了几只红烛。
“留一只吧。”
却倾制止他道。
江端鹤遵从了她的话,随后便躺回床榻,重又将她拥入怀中。
却倾知道他躺好了,便絮叨起来:
“江端鹤,院落间的花,太少了些。我总想着虽已过了春日,可人还总要是看花的。”
“嗯,明日我便教他们在府中栽植花草,另再送些盆栽的花草来。”
“我想起来,从前小时,虽说穷得很,院落里也没多大地方,娘亲却总是要留出一小方土地,专用于栽花。”
江端鹤听见尹戴华的事,不由得将却倾搂得更紧了些。
却倾轻轻抚过他的手,轻声道:
“我没事。”
感到江端鹤渐渐安定下来,却倾便继续说道:
“初时我并不明白,她为何要单单留一块地方养花。后来那一小丛花开了,虽说少了些,也非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倒也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从此我便一直觉着,春日便是最好的时节,所有的好事都在春天了。”
却倾扬起头,向着江端鹤说道。
“是啊,我们相遇的那时候,也是春天,漫山遍野的翠草芳花。”
江端鹤听了她的话,也为之神往。
连他自己有时也觉着,自己仿佛是愈发有人的感触、人的情绪波动了。
其实江端鹤哪里知道人的内心究竟是如何,不过是自以为的罢了。
——正如却倾,从来也不能真正懂得他。
外边的夜已然很深了,月光依旧有如白练,铺张地散落满世间。
臧禁知坐在一处高楼顶上,身边放着一坛酒。
酒会使她的伤口灼烧似地发痛。
——疼者自知。
可禁知还是往口中猛地灌下一口酒。
伴着微凉的夜色,她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寒。
她远远地望向一处。
——听闻那是江端鹤同尹却倾的新居。
其实江端鹤大人大量,也给她发去了请柬。
她一个字一个字看过的,读了多遍。
——最终还是没去。
她所听闻的,不知是这一件。
臧禁知耐不住疼,渐渐弓下身子。
也不知是因着腹间极大的痛苦,还是旁的什么。
——禁知深深垂下头,不住地啜泣。
“却倾,你好不好?”
她瘫倒在地上,因着痛苦而蜷缩着。
脑中只想起,那日温禾柒来找她时,所说的话。
“尹姑娘从房上跳下去了,好在有江大人接着,否则断条腿也是有的。”
禁知记忆中的尹却倾,从来都是那般明媚。
——她有时甚至对此感到惊异。
总是那样笑着,换做是她,只嫌累得慌。
那样一个女子,为着自己的事,竟从楼房上一跃而下。
禁知从前,是最厌烦这些个小情小爱的。
——因此每每见到江端鹤为同却倾的事而伤神时,她只觉着不屑。
任何情感,都不足以撼动她意愿报效朝廷的步伐。
她从没有过朋友,却倾便是唯一。
臧禁知复又往口中倒了一口酒。
腹部真疼起来,简直要了她的命去。
要命便要命吧。
——禁知这样想着。
要了她的命,去还一份恩情吧。
第29章 用丝帕掩着
虽说新婚夜却倾与江端鹤谈天, 聊到极晚的时候。
可次日她还是起得早。
“也不知怎的,这一天天的,力气像花不完似的。”
却倾这样说道。
江端鹤正在更衣, 只撇了她一眼。
——昨夜该辛苦的, 也没辛苦上,自然是有花不完的力气。
“江端鹤,你今天,不去当差么?”
“唔, 陛下说是体谅我新婚,特地放了假。”
江端鹤答道。
——其实陛下不过也就是随便提了, 是他自己告了假。
反正也不过是一个虚职, 原便是为的架空他在朝中的权势, 难不成还不让他请几次假么?
江端鹤的为官准则:
能请假时绝不当差,能不上朝时绝不上朝。
“哦——”
尹却倾故意拖起长音, 佯作失望的样子。
江端鹤自然是注意到了, 可当下并没多说什么。
待到他与却倾穿戴齐整, 二人并肩而行。
江端鹤是才俯身靠近却倾耳边, 轻声道:
“才新婚第二天便要赶我走,旁人会说夫人你才下床便翻脸不认, 这叫不讲道义。”
却倾面上蓦地飞红了, 一把推开他,说道:
“旁人哪里会管顾这些琐事,夫妻之间,更是不必将什么道义不道义的。”
“那夫妻之间, 该讲些什么?”
江端鹤愈发凑近了些, 目光落在却倾浅绯色的唇上。
却倾已为人妻,还要孩子气地否认:
“真是蹬鼻子上脸。”
抛下这句, 她便转身向院中奔去。
才至门口,她便惊得呆愣原地。
满院里芳花盛放,不过色彩则偏清淡些,少有色浓夺目的。
或许唯有这般时候,才真知晓什么叫作“乱花渐欲迷人眼【1】。”
可却倾愣了许久,双眼湿润着,却是轻声道出一句:
“江端鹤,该是要耗费多少人力,才能打理出这样一院的春色,大家许都是辛苦了吧。”
“别怕,我便是知道你会这样说,这些,都是我用法力催生出的。”
江端鹤走上前,将却倾搂进怀中。
“法力?”
却倾疑问着开口道。
“是,这些都是法力催生出的,但因着违反了生理规律生理规律,不日便会消散而去的。”
却倾听闻不曾为着一时的春色而耗费太多人力,便缓和了神色,没太注意江端鹤的后半句。
江端鹤见她不回答,还以为她是忧心着这些转瞬即逝的花。
于是他忙向着却倾,开口解释道:
“你别怕,过天我便会让人将真花换上,月月不断。”
却倾只是呆呆地向前走去,双手捧起一株玫瑰。
其色骄矜,浓淡兼宜。
又是浮珠着露,更添香增色。
却倾淡淡的目光便落在那花上。
——她心底再清楚不过,这样好的花,凡世间是决计育养不出的。
就像如今这样好的日子,也是出身阙国边境的却倾,断断不配拥有的。
身在铎朝的日子,,从来都是这样,教她觉着飘忽不定,从无定数。
若还是从前的却倾,想必早已欢笑着跑了满院。
可而今的却倾
——她凝视着娇俏扬首的玫瑰,淡淡开口道:
“纵是真有了满园春色,也是时移世易,何必强留呢。”
稍时,她便回身,向着江端鹤道:
“过些时候,取了花种来,咱们一起,种个满院,我瞧着倒是更好些。”
江端鹤也回望向她,笑意溢出眼眶。
“也不知是我顾虑得太少了,还是夫人的贤惠,名动都城,竟有这样好的法子。”
却倾笑着向他怀里倾倒。
江端鹤则忽然伸出两只指头,抵上她的前额。
“只是,这花种名贵,夫人须得有东西来换才是。”
“什么?”却倾不解道。
“夫人若是无有物件,稍加疲累些,帮我做几件事,也不是不行。”
江端鹤很少笑,一张脸笑时,却也不似平淡面色时那般的尖锐,反是有些温和与纯真。
却倾一愣,复又扑上前去,挥舞着左手,口中嘟喃道:
“知道了,我抱你一下不就是了。”
江端鹤却仍是持着却倾的两肩,边护着她的右手,边将她推开。
“夫人不曾听清么,花种娇贵,单只是这样,怎么足够。”
这下却倾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可少了一只手,也不能环抱双臂,因此她也只能撇撇嘴,以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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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却倾刻意拖长尾音。
语罢,她还吐了吐舌头。
眼见江端鹤得逞的笑,她也只能伸出左手,道:
“去拿纸、笔来。”
江端鹤深表疑惑,但也很快便回身去房中,取出一只饱蘸墨汁的笔及丝帛。
却倾正预备去接,稍时便想起自己不会用左手写字,是才挥挥手,道:
“罢了罢了,我说,你来写。”
“好。”
江端鹤将丝帛平铺在石桌上,执笔等候着却倾开口。
“我,尹却倾,时年……嗳,你的字可真不好看。”
却倾想到他们两国纪年方式不同,便随意择了个由头,岔开话题去。
江端鹤望着丝帛上的小字,一时沉默。
见江端鹤替她补上了年月,却倾便又继续道:
“允诺江端鹤,是江端鹤,不是‘夫君江端鹤’。”
才又写上几字,却倾便发现江端鹤竟是个“夹带私货”的。
“你继续说嘛。”
方才多写了几个字的江端鹤,对却倾的抱怨满不在乎。
却倾督了他一眼,复又叙述道:
“允诺江端鹤一件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可兑现。你写得可真慢,这样便好了!”
江端鹤举起丝帛,细细赏看了一番,方道:
“还缺一样指印。”
“哼,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每次被讨了便宜,却倾便好在嘴上夺回来几分。
却倾拨弄着自己的右手,不满道。
“那还不去给我拿。”
“嗯。”
江端鹤点着小步离去,瞧着倒是极为平静的样子。
却倾不禁心生狐疑。
——若是平时,江端鹤早已乐得忘乎所以了。
江端鹤取来印尼后,尹却倾便扯着自己的右手拇指,在丝帛上盖印。
既成,却倾便预备将丝帛卷起。
“先别,”江端鹤拦住了她,复又道:“我还没盖呢。”
“你不用盖印,这丝帛上,只需要我改便好了。”
却倾仿佛意识到什么,边阻拦着,边向后退了半步。
江端鹤解开外袍的系带,举起桌上的丝帛,将外袍平铺在石桌上。
“这丝帛上,是只要夫人盖印便好了,可旁的,便需要我来盖了。”
却倾不忍又向后退却,这当口,已触到石桌边沿,便半坐在桌上。
“你,你要做甚,这青天白日的,现下可是在院中!”
江端鹤一时并不应答,复又脱下外裹的朱色长袍,只余下内里一件半透的蚕丝纱衣。
随后,他便将却倾抱起,轻轻放在石桌上铺好的衣服上。
“江端鹤,这可是……”
却倾满面透出羞赧的朱红,向后缩着脖颈。
——眼神则是不自主地瞟向江端鹤半遮半露的胸前。
“不怕,方才下人们我都遣走了。”
江端鹤凑在她耳边,淡淡念道。
“唔……”
却倾仿佛是安心许多,不由将左手放在江端鹤肩上。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推搡着江端鹤道:
“谁答允你要做这样事的,还不快走开。”
——她手上虽是反抗着,语气却是略带些撒娇的意味。
江端鹤自然是听出来了,偷着眼略笑了笑。
他便要伸出手,去解却倾的衣裳。
却倾向外望去,轻声道:
“你怎就能确保无人会来往呢,我们还是去房中吧。”
江端鹤将她死死抵在桌上,面上带几分柔和的微笑。
“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在这院里,只是院中春色还是稍逊,还是容我们再多添上几分吧。”
满院里的花,还算是缺罕春色,那得是怎样风采,才能将院落装点。
却倾显然最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别开脸,悄声埋怨道:
“白日里,便做这样的事,好不害臊。”
却倾在絮叨些什么,江端鹤都听得清楚。
他将调整好却倾的坐姿,凑近她笑了笑,眉眼弯弯。
却倾只一瞬的愣神,江端鹤便直接将她的外袍扯下两肩。
——当下便露出却倾内里亵衣的大半。
“这可是新做的,别扯坏了。”
却倾惊呼出声,她也不知晓江端鹤是何时解开她衣裳的。
江端鹤看出她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