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将军他何故寻我——摸鱼籽【完结】
时间:2023-08-04 23:13:54

  江端鹤瞧着是在摆弄着杯盏, 实则瞧瞧探看着却倾的神情。
  “嗯……”
  却倾有些为难。
  “有没有买些什么?”
  江端鹤道。
  “嗯,买了些布料。”
  “是衣裳不够穿么, 外边的料子不好,过几日我挑了好的,再派织工局的人过来,要怎样的你且告给他们便是。”
  却倾低头掰着自己的指头,并没用心听他说话,只随口应声道:
  “嗯。”
  “却倾?”
  江端鹤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
  却倾呆呆的,眼神飘忽向远处。
  “你今天出去,就买了些布吗?”
  江端鹤佯作轻松随意的样子,摸了却倾的茶盏,发现已经冰凉了,便又换了,再倒一杯。
  却倾猝然转过脸,瞧看着江端鹤面上神色。
  二人对视,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还是却倾先别过脸,轻轻笑了两声,反问道:
  “江端鹤,你呢,你出去都做了些什么,只忙些公务么,还是有些旁的什么?”
  江端鹤愣了楞,答道:
  “除却公务外,便是在宫中陪伴皇帝玩耍。”
  “皇帝?”
  却倾疑惑着,复又转头去看他。
  江端鹤便解释道:
  “是淑太妃所生的皇子,如今尚还年幼。”
  “淑太妃?”
  却倾迅疾圆瞪双目,随后便细细思忖起来。
  江端鹤没再往下说,而是观察着却倾面色的更变。
  “淑太妃的儿子……”
  却倾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你认识淑太妃?”
  江端鹤终于开口问道。
  却倾低头,复又折腾起自己的手指。
  她仿佛总觉着这指甲生得不好看似的,不住地拨弄。
  “不认识,也没见过。”
  “这样。”
  “那个孩子,我倒是有幸见过一回。”
  江端鹤立刻便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却倾。
  “是么?”
  却倾转过头,双手捧起江端鹤的一只手,恳切道:
  “若是有机会,让我去一回宫里吧。”
  她总是这样,唯有有所需求之时,才肯稍稍花些许的心思去讨好江端鹤。
  本来正常的关系里,便是不该有任何利用和讨好的。
  谁让他们从一开始,便不算是正常的关系。
  江端鹤望着她真情流露的样子,掩饰着心中的失落,只是偏过头,答允道:
  “我知道了,改日我会派人带你去。”
  却倾对旁人的失望是极为敏感的,她露出一个完满的笑容,歪过头,笑道:
  “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江端鹤微微颔首,答道:
  “我自然也是会同你一起去的。”
  “好,那下次你再去,还烦请带上我。”
  却倾脸上虽是笑着的,却很快便放下江端鹤的手。
  她没再多说什么,道过别便出去了。
  却倾离开房间后,江端鹤才伸出手,碰了碰杯壁。
  茶水还是满着的,杯上却已完全凉下来。
  果然是凉的。
  江端鹤垂眸,目光落在那杯盏上精描的花样之上。
  *
  远远地,却倾望见那个身披黄袍的孩子。
  他笑得单纯,踢着脚上的蹴鞠,环绕地面上的一个棍子奔跑。
  那是齐越甯姐姐的孩子。
  她这样告诉自己。
  母亲似乎就是应该爱护自己孩子的,而孩子,则仿佛天生就应该是感恩母亲的。
  这对母子,却与所有人的常识与道德观背道而驰。
  一条脐带,远不足以维系他们之间的情感。
  那时的却倾,一味惦记着娘亲与自己的母女之情,并不能理解他们血浓于水,却相隔相离。
  如今,却倾也在相似的命运里沉浮。
  她才终于些许理解了齐越甯复杂的心绪。
  孩子若不是自己情愿生下的,又何必还去浪费双方情感呢。
  从前她是决计不会这样想的。
  她还是来见了这个孩子,总觉着自己应该见一见的。
  毕竟却倾一直听闻,当初是他,跟着淑妃在皇帝面前告状,间接害死了齐越甯。
  “妾身尹氏,参见陛下。”
  却倾行礼道。
  “你是何人,朕似乎在何处见过。”
  哲吉帝身形虽不高,却总能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却倾并未回答。
  “起来吧。”
  哲吉帝还是难得的大方,挥挥手便让却倾起身。
  “你说你姓尹,那你叫什么?”
  哲吉帝追问道。
  “回禀陛下,妾身姓尹,名却倾。”
  哲吉帝瞬时宛若雷劈,急得叫出声:
  “却倾,是叫尹却倾吗?”
  “回陛下,是的。”
  却倾望着那孩子震惊的神色,疑惑不解。
  “你,跟我……跟朕过来一下。”
  哲吉帝寻思了半会儿,猝然说道。
  却倾遭他拉着衣袖,走到一边。
  她注意着望了一眼,江端鹤站得很远,不知在跟什么人交谈着。
  “陛下,怎么了,您是识得妾身么?”
  “尹却倾,你确定你是尹却倾?”
  哲吉帝没来由地问了这样一句。
  却倾颇为不解,只颔首,答道;
  “我自然是的。”
  哲吉帝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复又问道:
  “你认识向光吗?”
  “向光?妾身并不认识。”
  却倾摇摇头。
  “不认识?”
  哲吉帝有些迟疑。
  “不过想必说是要寻尹却倾,除却妾身,便也再没有旁人了。”
  却倾复又说道。
  “这样?”
  哲吉帝再想了想,又觉着失去这个机会便再没旁的机遇了。
  “向光让你去城东,寻一个叫陈二的人,暗号是‘甲光向日金鳞开’。”
  哲吉帝很快说道。
  “甲光什么?”
  却倾并未听清,但她蓦地有些慌急。
  ——因为看到远处的江端鹤,正朝二人走来。
  “甲光向日金鳞开,嗳,你怎么那么笨?”
  “好好好,妾身记住了。”
  却倾撇撇嘴,似乎有些恼。
  “切莫忘却了,否则朕也帮不上你们。”
  到底是个小大人,他还要装腔作势地说上这么一句。
  却倾正想回他几句,便见到江端鹤已然走至二人跟前。
  “参见陛下。”
  “江端鹤你来了?快快起身吧。”
  哲吉帝将双手背在身后,高扬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看来陛下和臣下的妻子玩得很开心?”
  江端鹤面带轻浅的笑意,偷着眼瞧了瞧却倾。
  “她竟是你的妻子吗,江端鹤?”
  哲吉帝扯过却倾的手。
  却倾在心中反复念叨着方才哲吉帝告诉自己的信息,并没太注意二人的交谈。
  “自然是的,陛下,您还不曾见过她吧。”
  不料,哲吉帝猝然甩开却倾的衣袖,环抱起双手,不满道:
  “哼,你人倒是挺好,眼光可不大行,她长得像个鸟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闻言,江端鹤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骤然凝滞。
  却倾被哲吉帝推到江端鹤身边。
  那孩子一直盯着江端鹤,只偷摸着看了却倾两眼。
  ——她从那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沉默着并不开口。
  江端鹤方才将要脱口的话,此时此刻,也都堵在喉间。
  现在还不是要除掉他的时候。
  江端鹤反复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先前,愤怒之下驱走臧禁知,这些时候他是十足吃尽了亏。
  “朕才不想要这样的女人陪朕,快让她出宫吧,你自己留在这儿便是了。”
  江端鹤紧攥拳头,耗尽全身的气力,去抑制住自己对使用暴力的渴望。
  尹却倾则是顺从了哲吉帝的话,跟二人告别过后,便转过身预备离去。
  却倾还是偏过头,深深望了哲吉帝一眼。
  她总觉着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他。
  她想跟他说,从前他的母亲,齐越甯也帮助过自己。
  她还想真心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恨毒了自己的母亲,为何要害她。
  更想问的却是,这么多年,可曾思念过自己已逝的生母,又是否后悔过当年所做的事。
  她还想多替齐越甯解释几句,告诉小哲吉帝,齐越甯是个有气节的女性,也并不是成心要抛弃他的。
  可同时,她心底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凡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之人,尤其是男子,便都不会理解齐越甯和她的苦楚与心酸。
  就像却倾对尹戴华的理解和懂得,她只希望哲吉帝也是。
  也不知道可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孩子。
  却倾深深望了他一眼。
  那还很消瘦的身躯,也不知道需要承担些什么。
  不过却倾也实在无暇去同情旁人了。
  她手执哲吉帝给她的令牌,飞快从宫中脚门跑出。
  随后,她便直接跳上一匹马,直向城东而去。
第45章 那年真相
  阙国皇宫中, 内室雕梁画栋,连画屏边上,都描了金漆。
  红木雕柜之上, 安放有许许多多添画泼彩的花瓶, 无处不显示出宫室的主人肤浅的审美,以及对富贵与享乐的贪图。
  装横精致的宫室之中,却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知道她此行会经历些什么吗?她可是你的女儿!”
  尹戴华扯着嗓子,放声叫嚷道。
  她整张脸都涨成紫红色, 面上的沟沟壑壑因着消瘦而愈发明显,瞧着有如风雨飘摇中的一株衰微的草芽, 近乎再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无怪人言‘妇人短见’, 连尹却倾都懂的事, 你竟丝毫不懂,简直愚蠢至极。”
  齐滏居高临下, 金色双眼微垂, 施舍给眼前人一分余光。
  “什么?齐滏, 那可是你的女儿, 我就不跟你谈什么父爱了,难道你连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同情都没有吗?”
  尹戴华崩溃地跌在地面, 发出近乎是撕破胸腔而出的嘶吼。
  “那是你的女儿啊, 这么多年,你连看都没来看过。”
  她纤弱的脖颈强撑着微微晃动的头颅,泪已然流尽了,一双浑浊发红的双目传达出破碎的无奈。
  “哼, 陆襄莺, 当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如今装着个冠冕堂皇的样子来指责我, 你是怎么敢的?”
  齐滏最厌恶别人对他的质疑,不论任何一个方面。
  因此他如今的双眸,除却冰冷,更添几分愤怒。
  尹戴华却忽然发出几声嘲弄的笑。
  “冠冕堂皇?却倾的亲生母亲如若还在世间,她会比我更清楚,如今是谁冠冕堂皇,肆意指责他人,而分毫的职责都未曾承担。”
  “陆襄莺,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她,她是如何过身的,你比我更清楚。”
  齐滏猝然走出几步,抬腿直踹在陆襄莺腰上。
  他金色瞳孔边,泛起如血的赤红。
  愤怒已经完全带走他的理智,否则为了身为贵族的体面,他不会动手打人。
  “我是做得不对,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悉心照顾却倾,我从来都拿她当我真正的女儿。”
  陆襄莺闻说此言,眼中迅疾便涌出泪水。
  “女儿?”
  齐滏伸手将陆襄莺从地面拽起,直对上她狰狞的面孔,寒声道:
  “你可别忘却了,你陆襄莺从来便不配有女儿。你,不过是个非阴山里出来的妖怪。哦,我忘了,你如今连妖怪也不配做。”
  陆襄莺无力挣扎,只得阖上双目。
  她满面零落下泣泪,似是河流从山丘沟壑间经行而过。
  “那时候,如若不是你做了那种事,却倾如今不会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而会身在皇宫,是堂堂正正的阙国公主。”
  陆襄莺睁开猩红双目,露出一个虚弱无力的微笑,说道:
  “如果不是我,却倾一早便被你献祭出去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哼,一派胡言。”
  齐滏一松手,便将陆襄莺砸在地面。
  随后,他便回身,预备走到皇位边。
  陆襄莺绝望地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攥住齐滏的靴子。
  “你哪怕不是为了却倾,那怕是为了‘小鸟’呢?让‘小鸟’流落在敌国,尤其还落在敌国将领手中,对阙国恐怕也是威胁。”
  “小鸟?你不是说……可这些日子,据我观察也……”
  齐滏猝然慌了神,细细思忖起来。
  不过片刻,他便已明晓事情大概。
  “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猛地起身,迈开大步,向陆襄莺走去。
  齐滏直接拽着头发,陆襄莺的头扯起,对着她说道:
  “告诉我,‘小鸟’是不是还在?”
  “怎么可能呢,当年我已拔去她所有羽毛,怎么可能还会复生?”
  陆襄莺虽强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面色间却已流露出几分恐惧。
  “哼,她还在,是不是?”
  齐滏说着,面上露出一个鬼魅般的邪笑。
  “你以为告诉我这个,我便会救却倾吗?只要她死,‘小鸟’便会回到阙国,届时,她照样是我的。”
  陆襄莺眼眸间流窜过不尽的迷茫与后悔,她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告诉我,却倾必须在阙国献祭台上死去,‘小鸟’才会留在阙国吗?”
  “我当然得这样告诉你,否则你怎么能让我知道这些。”
  “你说什么?可是却倾,却倾她也不会死的,还有江端鹤,他也绝不会让却倾去死,只是为了你的江山!”
  陆襄莺最后的挣扎,宛若疯癫的母兽。
  她再也不似从前身为蛇妖之时那冷若冰霜的样子。
  陆襄莺如今只是一个母亲。
  ——一个绝望的母亲。
  “陆襄莺,你想得也太多了,你的命还在我手上,尹却倾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娘亲,也会心甘情愿地选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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