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站直身躯,将落下来的发丝捶到耳后,丝毫不惧。
没想到京城还有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她偏得看看,这些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今天晚上她没回去,家里人肯定会出来寻,这场子迟早都给她找回来。
领头的巡捕叹了口气,劝道:“小姑娘,你家底有多少,能和王家耗……”
几个小厮连忙喝叫道:“她打伤了我,要赔钱!”
领头巡捕无奈,扬扬手喝道:“都送进衙门!”
几个巡捕将两拨人围住,将他们赶出巷子。
少女面色十分冷静,身边的巡捕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他心底还是想,这姑娘敢这么硬刚,恐怕家中也有人……最好是家中有人,否则,这王家可不是会善罢甘休的。
“小丫头家住哪里?待会儿要登记下来通知家里人来赎。”
“浥王府。”少女面容冷淡,“正好,你们告诉白桥,他妹被人欺负了!”
几个巡捕心头一震,面面相觑。
朝廷新贵,浥州王?不会这么巧合吧。
他们连浥州王的面都没见过,也没法料定真假,万一这丫头是胡说的,王公子那边岂不是交不了差。
为了两边不得罪,领头巡捕只好装模作样点点头:“好,到时候派人去知会。”
最近的衙门设在京华大街街尾,主要防的是当街作乱,冲撞贵人。这里通常抓的人不多,有点冷清。
白桃一路被带进地牢。不过刚刚那番话过去,这些巡捕对她的态度显而易见地缓和了。
几位小厮悻悻地开口:“姑奶奶若真是浥州王的妹妹,那是奴才们有眼不识珠!没伤着您吧。要不然这事就这么算了……”
先低头,忍一时,等到她的假身份被揭穿,再好好收拾她!
“我受伤了。”白桃昂起下巴,冷声道,“此事,我绝不善了,我哥哥也绝不可能善了!”
巡捕心虚地将她送进牢里,低声道:“小姐这是何苦,进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在牢里睡一晚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女刚刚走进牢里,门还没锁,外面有人匆匆而来,对着狱卒尖声呵斥:“放了,放了!什么人你都敢抓!”
白桃转身回看,就看见领头巡捕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暗红长袍,腰佩金刀的人,这一身打扮,是御卫营的侍卫。
他身量高,走进大牢还需要弯腰低头。侍卫径直地走到白桃身边,屈身道:“小姐,跟属下离开吧。”
白桃呆呆地望向侍卫,心想,他不会也来了吧?
刚刚好叫嚣着要让对面的人好看,这样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我不走。”白桃有点泄气,但不想输。
“小姐无辜,不该进牢。”侍卫回答,“这边,由属下来处理。”
白桃疑惑道:“你怎么处理。”
“依照律法。”侍卫解释道,“他们当街欺负小姐,属下会是人证。”
白桃沉默,这确实是事实。但对方看起来十分嚣张,不知道御卫营能不能对付得了。
“小姐,请随属下离开。”
侍卫再一次催促,白桃才同他走出地牢。忽而听见一声脆响,眼见狱卒把那几个王家的小厮给锁上了。
狭窄的地牢两侧撑着火把,照见牢外少女娇小的身影。
牢内几个小厮目瞪口呆,没想到她能出去,他们反而被关起来。
“大老爷,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闭嘴!”狱卒呸道,“你们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有脸说!”
呵斥完这一群小厮,狱卒和巡捕恭恭敬敬地把白桃和侍卫送出了衙门。
侍卫朝白桃屈身一礼,问道:“小姐,现在去哪里。”
夜风微凉,走出衙门,白桃这才觉得有点冷,一搓胳膊火辣辣地疼。
方才她疯了似的下死手,也难免自己受伤。
衙门外人来人往,没想到来接她的只有眼前的侍卫,白桃泄了气,道:“回家吧。”
她沿着京华大道走,越走越觉得很累。想在路边坐一坐,但低头一看发现一些碎发在耳边,身上的衣裙也脏了。
她现在这个模样肯定是很狼狈的,兴许走到路边都会被当做乞丐驱赶。
马车车轮的声音从身旁穿过,白桃不自觉心中一紧,待马车离开之后,她才敢放松下来。
忽然间,一辆马车飞快地从前方跑来,又在白桃身边停下。少女吓了一跳,当即抬头望去——
一只玄色的锦袍从马车里探出来,沈晏清修长的玉指挑开车帘,示意她:“上来吧。”
第118章 报复
马车富丽堂皇, 少女的身影反而显得十分娇小。
白桃望着自己脏脏的裙子,不高兴道:“我不上。”
“打架了,没打赢?”沈晏清开口, 直将一军,“就这么回去, 谁都能看到。”
话音刚落, 少女板着脸二话不说爬上马车。沈晏清将车帘挑起,给她挪位置。
一进马车, 她便理直气壮地在他对面坐下, 然而勾起的手指却暴露她心中的局促。
青年扫了她身上的衣裙, 问:“又被人欺负了?”
白桃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扭过头去, 不回答。
沈宴清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玄色的帕子, 递到她面前,少女水盈盈的眸子盯着帕子迟疑片刻,才接过。
他和侍卫来得出乎意料,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她还挺不好意思的。
马车辘辘行驶, 车帘摇晃。少女手中攥着帕子, 低头不语。
很明显这个委屈受得不小, 沈宴清眸光变得锋利起来, 这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车内安静片刻,青年放缓呼吸, 温和地问:“回府?”
白桃点头。
王府不算远,马车慢悠悠地前进, 没多久便停下。白桃挑起门帘,却没看见熟悉的角门, 入目是一座黑漆漆的院子。
“不是回家吗?”
少女面带错愕地望向沈晏清,后者亦有些惊讶,回答道:“回府,问的是,太子府。”
竟然弄错了。
白桃有点懊恼地坐回原位,沈晏清扫她一眼,提议道:“既然来了,就先进去上个药再走吧。”
少女抱着袖,努努唇瓣,不动。
沈晏清继续道:“至少擦擦脸上的灰。”
白桃惊吓地擦了擦脸,她脸上有灰?
青年理了理袖子,挑帘下车,转身就能看见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跟上来。
“实在不愿意,我让人送你回去。”沈晏清温和道,“太子府离王府不远,一会儿就到。”
白桃咬咬唇,理不直气也壮:“药呢?”
这便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沈晏清负手而行,在前边带路,余光能瞥见小身影在后面跟着。院子里没有点灯,只能靠一点月光照亮。
待找到熟悉的书房,青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桌边的灯盏点亮,又吩咐侍卫取井水。
白桃僵僵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忙碌,感觉有一点违和。平时什么事都是别人伺候他,怎么现在他为她做这些。
沈晏清收回火折子,转身就对上了小姑娘水灵的眸子,下一刻,少女又赶忙移开视线。
侍卫敲了敲门:“殿下。”
新取来的井水很凉,白桃只是用手探了一下就赶忙缩回来。
沈晏清朝她伸出手,小姑娘左看右看,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帕子交给他。
青年捋袖子,一截玉白的手伸进水中,他的手臂虽然白皙,但强劲有力,一点都不显羸弱。
白桃被他的手臂吸引了目光,直到脸颊感觉到手帕冰凉的触感,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要拿过帕子。
“我自己来!”
她的手被迅速躲开,沈宴清叠着帕子,平静地道:“你能看见?”
白桃道:“找个镜子就能看见了,隔壁就是我的卧房!”
沈宴清:“……”他把这个给忘了。
少女单纯又水灵的眼睛望着他,沈宴清眉尾一扬,故作平淡地问道:“不过是好意给你擦擦脸,你怕什么?”
他说着,就伸手将帕子递给她:“行,你自己去。”
“谁怕了。”白桃红着脖子道,“这有什么怕的!”
沈宴清的手指在空中停顿片刻,目睹她脸颊浮上红晕。少女忽然起身将他推开,朝外跑出去。
青年僵在原地。
……玩脱了?
他那番话只是想激起她的胜负欲,乖乖地在他面前坐好,谁知道她这么跑掉了。
她从来不会这样。沈宴清后知后觉地跟上前,就看见她在不远处抱起手臂,故作严肃。
“我不要在这里待着了,我要回去。”
青年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前,问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白桃忍住不去摸泛红的脸颊,僵着脖子道,“你肯定不怀好意。”
沈宴清背过手去,认真道:“你这话说得没道理。”
“我的人将你从衙门带出来,我带你来府里给你擦擦脸上的灰,怎么叫不怀好意?”
白桃脑子一热,胡乱道:“你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这才没道理!”
她本想说“搞不好都是你的安排”,但又觉得这样说实在不妥,不想误会他。
沈宴清做了那么多事,唯独这件事上是冤枉的。他接到消息特地一路从宫里飞奔而来,连具体是什么事都没打听。
青年沉默片刻,才解释道:“来得快,不是因为我派了人跟着你。”
“城东有我安排看护宅院的侍卫,不时会出来巡逻,他将消息传进京城,我才赶过来。”
眼下自食恶果,沈宴清才觉得有苦难言:“方才那个侍卫便是院子里的人,还陪你玩过蹴鞠,不记得?”
少女这才垂着头转过来,朝他郑重地一礼:“对不起。”
沈宴清默然半晌,说不出回应的话。她怀疑得对,安排一场英雄救美他也考虑过。
青年默然一叹,转而道:“过来,我给你擦一下脸,待会儿还要上药。”
白桃刚刚误会了他,现在不好再拒绝,乖乖地跟他走进书房坐下。
沈宴清吩咐换过一盆干净的水来,拧好帕子贴近她的脸颊。
少女当即闭上眼睛,沈宴清手上一顿,开口道:“怕疼就别睁眼。”
青年的身子又往前挪了一些,站直时胸膛快要贴近她的脸颊。闭眼间,白桃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檀香味道,勾得她心头一跳。
少女立即睁开眼睛,茶色的眼眸愣愣地望向他,好像在问他为什么靠得那么近。
沈宴清脸色平静,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闭眼。”
白桃这才乖乖闭上眼睛。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按压,灼热的呼吸却毫无规律地落在她的脸颊上。他靠得一定很近,白桃不敢睁眼睛。
待听见手帕落入水中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呼吸移开,白桃才稍稍得以喘息。
“还没擦完。”
话音刚落,面前的身影再次欺近,白桃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紧张得舔舔唇瓣。
明明他只是帮忙擦脸,但白桃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
蓦然间想起,之前他们两个人这么近,都是有点“别的事”。
比如,他把她按在床榻角落里,把她按在门边,亲吻。
明明现在压根不是做那些事,白桃一样感觉到了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她刚要开口,面前滚烫的呼吸却骤然离开,走远。
白桃睁开眼睛,看见他往一侧的排柜走去。
“府里有存一些药。”沈宴清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可以给你擦一擦。”
“脸上的伤不重,其他地方有没有?”
“我没伤。”
白桃收回视线摸了摸脸颊,也不知碰到了哪里,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她当即“呲”了一声。
“擦伤,别碰。”
沈宴清抿抿唇瓣,手中旋开一个碧绿瓷瓶,指腹蘸取一点,轻轻地擦在她的脸颊上,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白桃下意识地摸向手臂,感觉到一阵酸痛,但她强忍下来,只是轻微地蹙起眉。
“没有了。”她不想把手臂上的伤也给他看。
沈宴清留意到她的举动,先是僵了一下,接着妥协道:“好。”
他将药膏的玉盒拧紧,递给她:“止血止疼,不留疤痕。”
白桃原本不想收,你听到他后半句话,还是灰溜溜地收下了。谁希望脸上留疤呀?
见她收下药膏,沈晏清才松了口气:“送你回去。”
马车一路从太子府到浥州王府,在角门停下。
守门的小厮一见门口马车连忙跑出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从马车走下来的身影,惊叫道:“三小姐回来了。”
没过多久,从角门走出来不少人。白娄面色焦急走在最前:“一晚上不见,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