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又是觐见,又是搬迁,又快到哥哥的封王典礼,除了白桃,家里每个人都忙得很。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连她自己也忘记了。
见他不回答,白桃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青年掀起眼皮看她:“你说过。”
白桃一顿,偏头去想,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说过。
“别想了。”
青年略带不满的眼神探来,示意她吃东西。
白桃不再说话,埋着头将面吃完。沈晏清如约将她带到偏殿。最开始回回就养在这里,几个月过去也没有变。
门刚一开,便能听见一声“喵”,橘团子飞速地冲到沈宴清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最终摊在他的脚边求抚摸。
它和他这样亲近,白桃很意外。
青年撩开袍子蹲下,顺从地挠了挠它的下巴。
四个月过去,橘猫已经变成了一只圆乎乎的小太阳。看得出来,它在这里过得很是舒心。
“你若是看过信就会知道,我在信中说过,会将回回照顾好。”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下眼睛去给回回顺毛。
白桃神色诧异,她记得那封信的内容,并没有关于回回的事。
“信里没有。”
诚然他的确把她的猫照顾得不错,但白桃十分确定信的内容,绝不承认没有的事情。
沈宴清转过头来,疑问道:“你看懂了信?”
白桃点头。一封信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青年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白桃忽然感觉有什么不,赶忙低下头去。橘猫享受完沈晏清例行的顺毛,接着爬起来钻进了白桃的怀里,让她正好能借给猫顺毛的机会,转移视线。
“拿到我留的信为何不毁了它?”
青年的语气带着一丝微妙的喜悦。
只有想知道他给她留了什么话,才会想办法弄清楚信的内容。
“玉佩也还在吗?”
“两情相悦,才会收赠玉。”沈宴清眼睛里藏着笑意,“你明白的。”
白桃不服道:“那是你强塞给我的。”
沈晏清强调:“你收下了。”
少女懊恼道:“大不了还给你。”
沈晏清这才恢复了些严肃,认真道:“你真的不考虑我的婚事?”
白桃揉着猫,反驳道:“与我何干?”
“好,与你无关。”沈宴清点点头,眸光落在她怀抱的猫,“但是同它有关。”
“若是娶了一个不爱猫的女子,她以后成了东宫之主,你的回回总不会有好日子过。”沈晏清一笑,“而我,自然是以太子妃为上。”
“你就不能娶一个——”白桃神色一怔,反应过来,恼道,“你又威胁我。”
“……”沈宴清脸色一僵。
他只是,下意识地说出这番话。
为了最快解决京城中的事,用利益、威胁、算计来达成目的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如今面对她,也下意识地加上筹码。
沈晏清很快澄清道:“我绝无威胁之意。”
像是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橘猫扑腾一下就从白桃的怀里逃脱。
沈晏清一把将它捞到怀里,一人一猫齐齐地看着她。男人黑玉石一般的眼眸干干净净,只有真诚和盼望。
“我是说……你可以,回到东宫,我们一起养它。”
青年微微躬身,垂下头做检讨似的:“以后,我不会对你欺瞒,也不会用手段强迫你。”
说完,他捞起猫爪朝她扬手,轻声道:“再考虑一下?”
向来高不可攀的模样抱起猫也变得可爱,软软的爪子碰到她的手臂,让人心中软成一团。
这猫竟肯配合他。
少女别扭地垂下眼睛,沈宴清就将怀抱里的猫再给她。
小姑娘跟猫玩去了,不再理他。
但在沈宴清眼里,她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回答。她的性子耿直,若真的不喜欢,谁也没办法强迫。
可是她实在太笨了,要花很久才能想明白她自己的心意。
……要想个办法。
第117章 落单
偏殿里, 少女追着猫满屋跑,最后橘团子趴进窝里,眼睛一眯, 睡着了。
白桃摸着橘猫圆溜溜的脑袋,手指在它的耳根摩挲。青年一见, 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它睡了, 出去走走?”
“我该回去了。”小姑娘毫不留情地说。
沈晏清面色僵硬,回想起一刻钟之前说的那番话, 攥紧的拳松开, 他平静地道:“送你。”
“我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少女起身出殿, 沈宴清将人送上马车, 又目送马车消失在宫门。
脸颊上的笑容慢慢代之以惯常的冷淡, 沈宴清回到书房以后, 池明送来遂州的书信。
自得知她有婚约以后,沈宴清便派程寺带人回遂州去查那人家世和底细。
当时送她回去,真的存了放手一搏的心思。盼几个月不见,她会有一点不舍。
不舍是有一点,但他万万没想到, 白家会这么快给她安排婚事。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就要嫁人了。
无尽的后悔横生出来, 沈宴清捻着未拆封的书信, 慢慢平息着心中的怒意,展开书信。
信中上面记述王历家世背景, 以及婚约时间,与谕旨到达遂城的时间只有几日之差。
沈宴清平静地将报书叠起, 用火折子点燃烛台,看纸张燃尽。而后狼毫蘸上墨, 写下五个字:
【让王家退婚】
*
东宫的马车一路将白桃送回城东,正门在迎客,所以白桃在角门下马车。穿过游廊时,白桃还能看见正堂大厅外围着的诸多小厮。
为了让白桥能在京中站稳脚跟,有很多事情要打听,要安排,连平日和她待在一起的马六也被派出去东奔西走。
白桃回到院子没多久,秦月慧就过来了,两个小厮屈着身跟在她后面。
“阿桃回来了?夫君让我和你出去转转。”
她能来得这么快,应该是一直在等。
“不去啦。”白桃捏了捏眉心,故作疲惫道,“我方才出去了一趟,有点累。”
她的精力一向很好,没怎么喊过累。秦月慧疑惑地望向她,又见白桃打了个哈欠。
其实阿桃不擅长说谎,秦月慧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是在婉拒。至于为什么,她没有深究。
秦月慧带着人离开了。白桃原本也没怎么困,结果一个哈欠打完,确实有点疲惫,便回屋睡觉。
再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暗了。白桃从床榻上坐起来,便听见腹中一声咕叫。
算起来,今天还只吃了一碗猪骨汤面。
白桃整了整衣衫从角门出去,守门的小厮问:“小姐去哪儿?”
“出去走走,我认得路。”
八月份的时候,她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月,周遭已经算很熟悉了,出门找一家饭馆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京城里最繁华的是京华大街,多是贵人游览之所。京华街附近还有几条小市街,价格相对低廉,也很热闹。
白桃找到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一个人坐下。她所到之处,周围总有人朝她投来目光。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围观,眼下她还能自顾自地夹菜,吃饭,丝毫不受打扰。
晚饭过后,天已经彻底黑了,路旁的铺子都挂起了灯笼,把道路照的明亮。
街上吆喝声、谈笑声、醉酒声,络绎不绝,凉凉的晚风吹来,白桃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不远处有马车碾过石板路的声音,缓慢沉稳,有醉酒男子高声叫道:
“一只,落单的小麻雀——”
白桃回头一看,一架敞篷马车里坐着几个男人,看衣着打扮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身边还有几个家仆打扮的小厮。
少女刻意走近路旁,为他们腾开一条宽阔大路。
她不喜欢醉酒的人,通常都会离他们远远的,免得他们撒起酒疯来伤到自己。
谁料,马车的阴影逐渐靠近,男人懒散的声音裹挟着酒气传来:“小姑娘——跟我家回去?”
白桃蹙起眉,驳道:“你喝醉了。”
醉酒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喝醉了,男子将手边的酒壶在马车上敲了敲:“谁喝醉了?”
白桃不惯着他:“你。”
“胡说!”男子怒道,“小娼妓,你想激怒我。”
白桃生平没有被这么骂过,气道:“你是有病吗?”
男子冷笑一声:“正经人家的女子谁会在夜间单独出行,你必然是知道我途经此处才候在这里。”
他勾勾手,便有小厮跳下马车,轻佻道:
“我们家公子乃是都察院佥都御史王大人的亲侄儿,看得上你,是给你脸上贴金。”
这什么官职白桃听不懂,自上次碰见曹公子后,她就谨慎多了,没想到今天上街又碰见一个。
“怕了吗?”
白桃不可能向一个登徒子低头,她毫不示弱道:“我呸!”
马车上的男人恼怒道: “把这臭表子给我抓来!”
少女反驳道:“这里是城东,附近有官府的人巡街,你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抓人?”
“姑娘,你是没听懂还是真不明白?”小厮傲慢地道,“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官府要治罪,还得看我们王大人的脸色。我奉劝你乖乖就范,公子满意了,兴许抬你进门做妾。”
白桃咬咬牙,这群人果真嚣张。那一番话,她没怎么听懂,但也明白,这人和曹公子一样,家里都有靠山,不好惹。
貌美的少女眯起眼睛,似乎真的在考虑这番话的可行性。
小厮心中窃喜。这小姑娘模样清丽,性子又烈,等公子玩剩下了,弄不好他们也能享用一二。
哪知道少女一个转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白桃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在遂州上山遛马,一日跑十里地。虽有一年没怎么活动,但还好底子在。
“别让她给跑了!”
身后的一声高喝,白桃听见了极快的脚步声。
五六个小厮飞快地冲上前去,且不说跑丢了一个丫头有多丢人,抓不到人,他们也得挨打。
白桃跑了两条巷子,暗暗后悔为什么非要离家这么远出来吃饭,眼见巷子跑到头,忽然出现两个小厮。
这些家养奴仆在城东住了十几年,对京城每条街巷都烂熟于心,轻易就将她给围了。
白桃愤愤地咬牙,远远瞥见角落里歪倒着几根扫帚,迅速冲去抄起一竿扫帚,喝道:“我、我哥哥是新封浥州王,你们敢欺负我,我家人不会放过你们!”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冷笑:“小丫头还知道浥州王,真这么横,方才怎么不说?”
“这小丫头性子烈,先把人打服了带回去给公子!”
五个男人虎视眈眈,白桃握紧手中的扫帚。她一眼扫过面前五人,心中有了打算。
光打,她必定打不过眼前这五个健壮男子。
少女握紧手中扫帚,选中最边上那个看起来最弱的男子,以竹帚直戳其面门。男子惨叫一声,趁他捂脸时,白桃赶紧跑掉。
几个人紧追不舍,有人受伤,他们也不敢轻敌。他们相视一眼,将少女团团围住,白桃也毫不示弱,同他们缠斗起来,该用的指甲、牙,头上的簪子,全用上了。
没过多久,小姑娘被人按倒在地,凶神恶煞的小厮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还挺犟。”
白桃心中暗暗记下这几个人的面孔,这里受的气她迟早得讨回来!
“巡捕在此!都停手!”
忽然间,有人高声喝道:“当街寻衅,仗三十,持械伤人仗六十!”
几个小厮神色一怔,连忙松开白桃。就算是有所倚仗,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四个巡捕一身藏青长袍,凶狠地将众人分开,才发现最中央的是一个小姑娘,当即厉声问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
小厮扭扭胳膊,当即哎呦了几声:“这死丫头冒犯王公子,我们不过是想同她讲道理,她就上手打人。”
巡捕脸色微变,平声问道:“哪个王公子?”
小厮冷笑:“都察院佥都御史家的王公子。”
“原来是王公子。”领头巡捕连忙改口,“您说这事弄的。不过这当街寻事却是大罪,若真走一趟衙门,量起刑来又得打板子又得罚钱,既然双方人都没事——”
“谁说没事?”一旁的小姑娘突然喊道,“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领头巡捕冷着脸问。
所谓治罪还得看主人的面子,眼前这波人说是王公子手下的人,不知道真假,但谁敢拿自己的前程去堵。另一边的小丫头看上去倒是更好拿捏一些。
巡捕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你当街持械斗殴,打伤别人,若真进了衙门,天王老子都捞不出来你,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