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挣扎,我会弄疼你。”
是劝导也是警告。
木雕的屏风阳刻着凤穿牡丹的图案,她的手被按在上面,后背抵在木雕上,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想离面前的人远一点。
“你要家人在一起,我给你。你要自由自在,我也可以给你。我能给你的,他给不了你。”
沈宴清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咬着牙道:“别嫁给他,好吗?”
白桃抿起唇,不说话。
沈宴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六礼于我而言不甚重要,只要我想,一封谕旨就能让你嫁进来。”
白桃当即驳道:“你是太子,怎能做出这种事!”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青年抵着她的额头,诱哄道,“回去同你父亲说我们两情相悦好不好?等你哥哥封了王,我就上门提亲。”
少女避开他的视线,问道:“你为何总是执迷不悟。”
“你能喜欢我一次,就能喜欢我两次。”沈宴清语气中带着悔恨,“阿桃,从前是我错了,再喜欢我一次。”
白桃浑身一僵。阿桃?他从哪听到的这个称呼。
灼热的气息慢慢贴近唇边,白桃赶忙闭上眼睛,就听见他道:“给我个机会,好吗?”
白桃心底一惊,正要回答,哪知道唇瓣被人衔住。带有侵略性的气息不由分说地索取,少女顿时挣扎起来,身后有一双手将她往前勾,使得两个人的身躯贴在一起。
她只能发出些许呜呜的声音,很快被濡湿的声音取代。
还是这样,不讲道理。
少女被吻得脸颊滚烫,呼吸急促,腿软得不行,只能倚靠在身后的臂膀上。
青年终于松开了她,手指捻着他红润的战果,微笑道:“你想要他这样对你吗?”
白桃脸颊上的红还没消退,眼眶里浮上水汽,倔强道:“不要你管。”
然而,青年不依不饶地按住她的唇瓣,眸子里带着冷意:“什么时候见的面,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相处不到三个月,你怎能如此安心嫁给一个陌生人?”
白桃不肯说,沈晏清也不放:“是你父亲逼你嫁给他?除了这个,阿桃,我想不出来原因。”
“我们成婚的事整个遂城都知道,他提亲,是想破坏你我之间的感情,你不明白吗?”
“我和你没有感情!”白桃忍无可忍,“我既不想嫁给他,也不想嫁给你!”
沈晏清一怔:“你说什么?”
白桃也不知道哪句触动了他。在他犹豫的片刻间,少女挣扎出来,愤愤道:“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此话一出,青年彻底怔住。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理由。
少女匆忙离开,裙角飞扬。为了见皇后,她穿上了贵重而繁复的衣裙,层层叠叠。她显然不太能穿惯,走得太快,有些踉跄。
简直是落荒而逃。
沈晏清默然看着她跑出去,慢慢地跟上。承明殿建制复杂,这间屋子在角落里,一般人找不到这里,何况他还遣散了这边当值的内监。
她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沈晏清看着她跑进死胡同,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脸颊上有清晰的泪痕。
她……怎么哭了?
白桃没想到一转身又碰见不想见的人,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
“我带你出去。”
沈晏清抓住了她的小臂,平静地开口。
他从腰带里掏出一个方帕,抬抬手示意她擦脸。
少女漠然垂下眼睛,冷哼一声。
“你想让他们都知道你被欺负了?”
什么人啊这是?白桃心底更加委屈,一把抄起他手心的帕子,抿着嘴巴,胡乱地擦眼睛。
“我才没想欺负你。”沈晏清缓和起语调来,“我只是觉得不公。论关系,我和你才是最好的,你要嫁人,怎么能选别人不选我?”
白桃立即反驳:“谁和你好了?”
“好。是我一厢情愿。”
沈晏清顺着她的话说,小姑娘终于不再犟了,只是小声地啜泣。看来是刚才的事让她很生气。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有好好喝药。”沈宴清用温和的语气转移话题道,“如今病已差不多好了。”
少女红红的眼睛瞥他一眼:“感觉没好。”
她这么一反驳,沈晏清反而觉得她心情好了一些,至少不再哭了。青年识趣地垂下头,等她继续说。
然而,白桃擦完脸就要往外走,沈宴清当即开口:“等等。”
“还有点没擦干净。”
少女这才转过身来,面带怨念地望向他。她正要在屋子里找镜子,青年道:“我帮你擦。”
他上前,捏起袖子的一角,轻轻擦过她的原本就干净脸颊。
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沈晏清能闻到她身上沐浴过后的馨香。他一面擦一面道:“这里是角殿,从这座屏风后穿过去,左手侧再走两间屋子,一直向西,就能出去。”
少女垂下眸子,安安静静地等他擦完。沈宴清手一停下,她便飞速地转身跑掉了。
白桃依照着他说的话穿过两间屋子,顺着光亮终于走进了花园。走廊里的小太监骤然看到一个人影,当即愣住。
白桃走上前问:“这里是承明殿吗?”
还没等小太监回答,远处便有人惊道:“是桃桃的声音。”
白桥为首的一家人循着声音,将白桃上下打量一遍:“没出什么事吧?”
婉英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朝众人道:“既然白姑娘安然无恙,皇后娘娘也就能放心了。宫殿错综复杂,初次来找不到路也是常事,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白姑娘回来了,那我这就安排人带你们去王府。这几日,你们就可以在王府住下。”
婉英安排王瑞年将他们送去府邸,白娄与白桥同乘马车,而白樟、秦月慧与白桃同坐一马车。
婉英将他们送到承明殿的宫门外,目送马车渐渐远去,内心才真正松了口气。
自回来以后,白桃一直垂着眼睛,因要出宫,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有坐在身边的小姑娘看到了她手中多攥了一个深色的东西。
只是一个眼神,白樟就立即注意到了,蹙眉道:“你去见了太子殿下?”
在她不见的时候,白家几个男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现在看到她手中不知何处得来的帕子更加笃定。
“他又欺负你了?”白樟咬着牙骂道,“欺人太甚!”
秦月慧这几日听白樟说了她和太子之间的事,不禁也紧张起来。
“方才爹在大殿里才说了阿桃有婚约,他还来找阿桃,莫不是不打算放过阿桃,这可怎么办?”
坐在一旁的白桃始终一言不发,秦月慧偏着头去看她:“阿桃怎么想?”
白桃脑子里很乱。
一边是不情愿的婚约,另一边又近乎病态的执着,她两个都不想选。
白樟想了想,认真道:“等白桥的事结束,赶紧送桃桃回家成亲,成婚以后他总该死心了吧。”
他不会死心。
回想起他在殿中说的那些话和做的那些事,少女不由得涨红了脸。
第116章 本能
马车晃晃荡荡, 白桃的视线转向一旁,突然间开口:“我不想嫁给王公子。”
白樟正要劝,秦月慧当即扶住他的手, 问道:“那阿桃想嫁给太子殿下吗?”
少女神色迟疑,过了一会儿, 还是摇头。
白樟绷直的手臂立即松弛下来, 秦月慧斜他一眼,让他不要再说话。
显然, 身为男子, 白樟是不会懂的。
一个是直白地拒绝, 另一个是迟疑, 说明什么?阿桃她对太子殿下并非没有感觉, 只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先别想了。”秦月慧挑起门帘, 转头问白桃,“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白桃也挑帘去看,入目皆是高门宅院,巷子宽阔,还有马车从她们身边路过。王府建在京中权贵汇聚的城东……他的那座宅子也在这里。
下了马车以后, 便见“浥州王府”四字牌匾, 管家带着奴仆在牌匾下迎接。
管家姓张, 领他们一路进入王府。一进院子用来待客, 二进便是庭院,及王府的正殿和偏殿, 三进是相连的三座小宅院,再往后是仆人所住的后院。整座府宅一道正门, 八道角门,恢弘宽大, 雕梁画栋。
白家入京仅十余人,容下绰绰有余,众人花了两日整日将所有的物什迁居至王府。
王府三进西侧院落正好有几棵桃树,白桃顺势住下。这院子比她在遂州的院子大,一到晚上便有种空旷的幽静。
她一个人收拾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物什,不过东西也不多。东西翻着翻着,一块白玉就从里面翻了上来,白桃瞥一眼,又赶忙用其他衣裳把它遮掩住。
才将白玉遮住,那个人的容颜便浮现在脑海里。他眉目清秀,晨光中脸颊边如同渡了一声莹润的釉,与方才被她藏起来的玉色泽很像。
白桃暗自摇摇头,赶忙甩掉脑海中的想法。
因他的样貌吃亏还不够?起初她真以为他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书生,所以抢了就抢了,放在身边养个眼解个闷也很好,却不知道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以他的身份,娶什么样的人都轻而易举,却非要在她这里耗着。
窗外的桃树冒出些许花苞,风一吹,像是在朝白桃招手。
偌大的王府、兄长封王、家人进京,若真是他的安排……那代价未免太大了。
白桃为自己的猜测而苦恼。他什么都给,却不考虑她要不要。
*
为了安顿好宅院诸事,白家男人这几日都在外奔波。这么大的宅院要打理好,仅皇后赐下的十位家仆还不够,得再去添。
一安定下来以后,王府大门差点被踩破,不时有人上门恭贺。
白桃坐在院子里吹风,外面在待客,十分热闹,她这里反而很清闲,没事揪了两片叶子放在手里玩。
有眼熟的小厮走进她的院子,朝她恭敬一礼:“小姐,外面有自称是东宫的人,说来接小姐去看猫。”
白桃心头一跳,着急站起身来。
还没等她作出反应,秦月慧迎面走来,手中拿着绸布和针线包,见她这里有人,不禁问道:“阿桃出什么事了?”
白桃欲言又止,抿唇道:“我出去一趟。”
秦月慧没能将她唤住。
白桃被小厮带至角门,出来便看见一座宽大的马车停在路旁,常佑在马车边站直身躯,一见她来,连忙走上前:“小姐。”
他为白桃放置好马凳,挑开帘子,请她入内。
只是犹豫片刻,白桃还是走上前去。
一入东宫,远远地就能发现变化。高高的房梁上间挂着四盏橘红宫灯,像是有什么喜事。
上次太子生辰也就是挂了四盏灯,总不能才过几个月,他又过生辰吧?
她走近正殿,转角便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青年玉簪束发,锦衣长袍,负手时两袖卷起,神气十足。
他这是弄的哪一出?
少女顿然警惕,水葡萄似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却不敢上前一步。
沈宴清瞥她一眼:“想不想知道,回回被养在哪里?”
青年转过身去,白桃只好乖乖地跟上去。她偶抬头一眼,便知道去的方向不是偏殿,而更像……膳厅。
之前白桃虽不怎么在膳房用饭,但是他的药也是从那边熬出来的,她知道这个位置在哪。
他找她陪吃午饭?
眼下才过巳时,现在午饭,未免太早了些?不过他每日早起,午饭时间更早倒也正常。
白桃胡乱地想了很多理由,最终进入膳厅与沈宴清一道坐下。
青年一入座便朝人招手示意,应该是要上菜,但是过了半天,菜还没端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闻见葱花和香肉汤的气味。鼻尖不自觉地轻嗅,青年朝她回望过来,白桃面露尴尬,默默地转过头去。
一碗猪骨汤面被端了上来。
“我听说民间过生辰都要吃一碗长寿面。”青年昂着下巴,好像很骄傲似的,“来,祝你生辰快乐。”
沈宴清特地打听过外面的风俗,该吃什么,说什么话。他留意着面前少女的神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什么感动,才稍稍收敛。
白桃:“……”
“我过生辰不怎么吃面。”白桃轻声道,“一般都吃酒席。”
面又不是什么很金贵的东西,一年一次的生辰当然要吃点好东西。
微妙的气氛蔓延,沈宴清面色一滞,过了会儿才轻咳一声:“你想吃什么,京中酒楼——”
“不用了。”
白桃捻起一旁放着的玉筷,啜起汤来。汤料浓郁,面条入口顺滑,猪骨肉质紧实。即使是普通的一碗面,都能让东宫的膳房做出花来。
她蓦然间想起了之前忘记的一件事。去年,临近他生辰时,她曾经说要为他煮一碗面。
那时她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平日里肯定没怎么吃过面条,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个许诺。
诺言没有实现。
当时浥州正好出事,她一心只在哥哥身上,压根不记得他的生辰。而现在,他在给她过生辰。
身旁的男人沉默着,屋子里只能听见玉筷磕碰叮当以及她吞咽东西的声音。
白桃突然停下筷子,开口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