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月和陈霜儿也后脚跟进来,安安静静地解决了晚饭。
骆云饭后累得直接就睡了,而李无殊沉默地自顾自地去同陈祖母洗碗。
梁疏淮没有阻拦。
他在想也得请个厨娘伙夫。
宋令月带着陈霜儿在后院里伸展腰肢,这两日她们做了两日的量,想着明日能休息片刻。
等活动结束后,梁疏淮见机开口道:“宋令月。”
“嗯?”
几乎是一秒回应。
梁疏淮心中有数,语气里也染上了笑意,道:“我俩谈谈?”
第44章
初秋深夜,风吹来颇为凉爽。
大家在店铺里的事情忙完后纷纷往前走,步履加快,为落下的两人留出空隙。
宋令月遥遥地望着趴在李大哥背上的骆云,虽已深睡,可不知怎的她就是能瞧见骆云脸上挂着笑。
本来心里还有些紧张,此刻也松弛了起来。
梁疏淮与她靠得近,甚至为她放慢了步伐,只为与她平行。
两人的衣袍时不时的被夜风吹起,偶尔纠缠在一处,又因是上好的料子又迅速地飞开,在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香织阁的衣裳的确不错。滑溜溜的料子,穿着也不显热。不过等到了深秋得要再全部置换了,怕到时候冷。”宋令月随意开口道。
梁疏淮也顺着她的话说道:“嗯,是小月你有眼光,给我们所有人的买了新衣裳。”
宋令月松快笑道:“那当然~我可是赚了钱的,更莫说我现在可是宋掌柜了,不过――”
她语气微微冒着试探,道:“从下午开始,你就一直叫我宋令月,不叫我央央儿,怎么了?”
――是发现了什么吗?
宋令月不敢再深问,堆砌出随意和轻松,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心,去感受风流。
梁疏淮也是随口道:“我是想,我要叫对名字。”
“所以,我叫你宋令月,是对的吗?”
他目望远方,收起平日里的大部分的警惕,留了一丝顾虑周围,剩下的只有温柔以及他略微激动的,怦怦直跳的心。
他很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他猜测的是否是真的。
“我本来就叫宋令月。”
宋令月似是在回应梁疏淮的猜测又似不是。
但梁疏淮心中冒出笑意来。
对这样的问题进行认真回应,已然说明答案。
“小月,今天晚上天气真好,风吹过来没有夏季那么燥热。”
“今晚陈祖母做的狮子头好吃,可我觉得有些许寡淡了,咱们是不是要请个伙夫或者厨娘?”
“不过,我也没想到李大哥会去帮陈祖母洗碗,我先前没见他这般过,听说他还帮霜儿姐姐挑水过。”
“今晚的琉璃做得怎么样?手可还酸?要不要我教你一套松筋散骨的法子对你也大有裨益。”
“侯娘子说的那些――高端订制――你想什么时候开?我好着手找人准备着。”
梁疏淮的话开始变多了。
宋令月听着听着却莫名地能感受到他言行举止中总会有一丝丝“上位者”的姿态,往日不曾有的,但今日不知怎么全都爆发出来了。
她不知他是否真的意识到她的弦外之意。
――也许是听懂了所以才这样?
他这样喋喋不休心情很好,没有恼怒。
――也许没有听懂吧。
“阿淮,你今日怎的如此开心?”宋令月笑问道。
梁疏淮转头对上她的眸子,闪闪发着光的眸子在黑夜里也难掩光辉。
他没有回答,而是停下来脚步,将在江谷州阿父置办的老宅里,算得上是梁家的顶顶贵重的青玉蝴蝶发簪拿了出来。
而后一手抚上她的肩膀,将她稳住,另一只手将发簪往她的发髻上插、去。
宋令月忽感发髻一重,下意识想去摸,又听梁疏淮道:“别动,我怕弄疼你的发。”
两人靠得很近。
近到,宋令月垂眼便能瞧见他心口衣袍处的黑色暗纹,还有他一举一动微微传来的热度。
她抬眼,他坚毅的下颚线错落在阴影里,喉结上下滚动着,略干的薄唇翕合像是在憋着劲,手上动作很轻。
他的衣袖袖摆正随着动作而擦过宋令月的耳尖。
她有点痒。
咽了咽口水。
她背脊紧绷,站得很值。
像是一位待嫁新娘,正等着新郎掀开纯白头纱。
“好了。”梁疏淮终是放下手来,“这样真好看。”
似是害羞,下一句说得飞快:“乞巧节那日我便想送给你..可你喝醉了..我也醉了..咱俩还闹了别扭...”
“你总是自己做发簪给别人,自己发髻上素雅得很。”
“我不敢买琉璃发簪,怕这样惊喜你早早便知晓了,这青玉蝴蝶好看的很,与我的翠竹暗纹青玉玉佩相衬得很。”
“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总而言之,小月你真好看。”
宋令月蓦地红了脸。
这小子今日怎么一回事,又变话痨又送簪子又夸人的。
心里却莫名的谨慎起来:“你怕不是干了坏事?”
梁疏淮没有在意她这句半试探半质询的语气,而是露出一丝十七岁少年的害羞:“我今日心情好。”
“不说了,你瞧前面霜儿姐姐他们都没影子了。咱们加紧赶上。”
他直接牵上宋令月的手,毫无顾虑地直愣愣地紧握着,拉着她往前飞奔去。
笑意染进了初秋的夜晚里,染进了初秋的风里。
宋令月忽然明白,或许梁疏淮喜欢的是她自己。
而不是原身。
可又有一瞬的拧巴,她好像夺走了原本别人对属于原身的爱。
-
南瓷坊,瞿宅,松桂堂。
瞿芳踱步在庭院中,正查看着仆管递过来的准备给周家的贺礼。
梅瑶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周玄雁又是梅瑶最小的女儿,贺礼方面定是要礼数周全,贵重要拿捏得当。
不能太好,越过当年自己孩子订亲的贺礼不行。
又不能太差,刨除梅瑶的交情,周家在永安郡是称得上名号的,平日里也总是第一个响应郡守下颁的政策。
瞿芳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一边为周家博得了如此好的路家一边又思考着张尧景的婚事是否定得太早,定得女家身份太低了些。
张尧景跟在瞿夫人后面,看着阿母手上那份贺礼,没有最新流行的琉璃饰品反而好奇道:“阿母,怎么的没有琉璃饰品?我记得团团妹妹最欢喜的便是那琉璃发夹。”
“若是添上,不引人瞩目又深表心意。”
瞿芳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家儿子,倒也没责怪:“还是我的阿尧贴心,我会同仆管说的,让他们添上。”
“不过啊,阿尧,你觉得与你订亲的陈家娘子如何?”
张尧景年方十四,正是用工读书的时候,为人处世一板一眼,真诚得很。
“孩儿觉得陈家娘子尚好。陈家是青槐州有名的丝绸商,往年都能被选作当贡品。”
“与阿父的仕途来说,定是极好。”
“虽是商贾之家,但陈家嫡亲都是书香传家,不落俗套。”
“陈娘子也生得好看,孩儿很是喜欢。”
瞿芳眼珠流转,试着问道:“若是青槐州的亓家呢?”
张尧景沉思片刻,道:“亓家?亓家似是猛然而起,依托船商走贩,抵得上罗家第二,但根基不大牢靠,虽比得上陈家之富而又余,相较起来,不能助阿父反而能助阿母你的生意。”
“他家长子不过五岁,小女左右不过四岁,还称不上娘子。”
“总归而言,亓家家底到底还是薄弱空缺了些。”
“阿母,你怎的说起了亓家?莫非阿母想要我与亓家小妹定亲?”
张尧景的话语慢了下来,顿了顿,尴尬道:“阿母,这样不合礼数。”
瞿芳自然是知晓不合礼数,也能瞧出自己儿子的抗拒。
可这亓家能在一朝一夕扶云直上,这背后与他攀上的护国公府有着莫大的关系。
瞿芳想了想,暂且作罢,等宋令月的琉璃盲盒成了气候,靠运输夺了她的权也算不迟。
这小蹄子竟好大的胆子,算计她,与弄珠玉算作两家,还吃定了她是不愿接受弄珠玉这个空壳子――那就看看在永安郡没有她的命令,谁敢帮她运商货。
张尧景低垂着眼,不愿再去瞧自家阿母脸上突然浮上的戾色。
阿母是待他极好,可终究,家庭门楣低了点,远没有主母端庄大气。
“夫人。”
阿楼闪了出来,打断了瞿芳的浮想。
张尧景也借机离开院落,回了松桂堂内。
院落里只剩两人。
瞿芳收了笑脸,盯着阿楼低着头,头顶束着黑发的粗麻布,微微出神。
这样的布料曾是年幼时常穿的料子,如今华服加身,却不复当时青葱了。
“何事?”她回了心思,问道。
阿楼:“梁子桉求见。”
瞿芳听到来人后,暗吭一声,末了笑了:“月黑风高,竟然这刻都等不及?”
“怎的成得了大事?”
“和他说――”
今夜月明星稀,片片白云披了夜色漂浮在天空上。
瞿芳抬头望去,最后道:“和他说,快要下雨了,再等等,等池塘里的水浑浊了再冒头。”
-
下了几天雨,深秋的脚步逼近,今日清晨阳光却是格外的好。
让人有一瞬那回到初夏的感觉。
柳雾惯例地开了弄珠玉的门后又开了月璃的门,她像往日那般拿起账簿算起了营收。
月璃开业已有七天了,日收越来越高,七天毛利已有三百两。
但奇怪的是,每天都供不应求,明明小月和霜儿带着骆云白日加紧做而晚上延迟休息,多做了许多,却总有人说昨日没到今日又来买,柳雾查证了又确实如此。
若是出现了别人拿了号码牌择日再来买也不对,每日收工前总要清点一番无误了再关门。
她总感觉透露出一股不对劲。
柳雾想若今日还这般,就得告诉宋令月,让她想想法子。
“掌柜的,今日开始排队拿号了吗?”
门外一朴素衣裳的老汉问道。
柳雾忙不迭地将账簿放回抽屉里,锁好,拿出木质的号码牌准备发放。
心里多疑,多嘴问了一句:“老伯,这么早就来排队呀?今日你打算买什么?”
那老汉乐呵呵地露出缺了一粒门牙的牙齿,道:“买那三十两的盲盒,他说的。”
柳雾微蹙眉,再次大量了他的穿着,沾染了黄泥的鞋底――只有西厩坊才有黄泥――他说的?谁说的?
她客套试探道:“这么早便来排队真的不容易呀,还给家人买盲盒,他说的,谁要啊?”
老汉倒是实话一箩筐地丢了出来:“南瓷的王二麻子咯,他说我们都帮他买,我们可以得这三十文的辛苦钱。”
柳雾心下一沉,难道出了倒买倒卖的勾当?
日头升起来了,外门排队的人也多了起来,她打眼去望,队伍里有好几个衣衫朴素的人。
不好再与老汉客套,面色如常地发了号码牌。
午休歇业间隙,柳雾趁着人齐全将此事说得一清二楚,宋令月听完倒是知晓了。
这王二麻子怕不就是黄牛。
“那我们如何做?”柳雾问道。
宋令月道:“下午开业就当没这么一回事,但雾姐姐得麻烦你时不时地都去客套一下。”
“阿淮你先去打听,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咱们还得见机行事。”
岩三不解问道:“若真有这事怎的还要见机行事?”
“李大哥也在,他身材魁梧,把那王二麻子抓来打一顿不就好了?”
宋令月深谙黄牛是根绝不了的,她解释道:“抓人要有证据,打人是犯法,我们本就与瞿夫人交恶,若被她抓找小辫子,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大文章。”
骆云疑惑:“那老爷爷不是说了吗?算得上人证?”
“今日不过是老汉随口说的,算不得证据。再者雾姐姐也说了都是衣衫朴素的,穷苦人没有敢对抗的资本。”
“我心里有了一个计划,不过到时候还得同大家一起商议一番为上。”
宋令月语气坚定:“我们绝对不能让黄牛得逞,到时候败坏了我们月璃的名声。”
众人散去,宋令月悄悄找了岩三,道:“岩三兄弟,这有一事得麻烦你帮忙――”
第45章
梁疏淮和李无殊乔装打扮了一番,跟踪着那些穷苦百姓一路到了南瓷坊巷四街。
越是靠后排的巷子,环境也愈发的脏乱起来,尤其是近期连绵不断下了雨。
有些纸质杂物堆在一旁,被水浸湿,湮成粉末,一些废弃杂物依靠在墙上,过路的人时不时要注意不被砸到。
那些人纷纷都蹿进了一个小房子里,梁疏淮他们轻手轻脚跟上,最后隐匿在墙边。
只见屋内一个脸上满是黑点的男子,坐靠在椅子上,一旁桌子上摆了三个大木箱子。
“东西都买来了吧?没买错吧?”王二麻子清点着那些人交上来的琉璃盲盒。
而后他放在耳边晃了晃,听了听。
仔细辨认宋令月想尽办法做出的防伪标记和为不同价格所做的标记。
“嗯,行了。”王二麻子确认无误后,把盲盒丢进大箱子里,最后掏出了三十文递了过去。
“下周再来,别再浑水摸鱼进来,免得被人发现了。”
面前那人得了钱,感恩戴德地出去,脸上洋溢出满满的笑脸。
“下一个。”王二麻子懒散地喊道,顺带还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沫吐在地上,留下浅浅的水痕。
门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去,不稍片刻,日暮西斜。
梁疏淮数了数,单单一个下午,就有二十人。算上平日里的人头流动,八十人里有二十人是这王二麻子的人。
直到最后一个人得了钱开心地出来后,李无殊才小声问道:“要不要进去抓他?”
梁疏淮摇了摇头,见着王二麻子衣服也不过是粗布,想必这人也不过算得上是个小喽。
擒贼先擒王。
“他那三个木盒子满了,肯定要出手。”梁疏淮看了一眼天色,“天黑好卖货。”
言语之间,王二麻子整理好了衣衫,抱着三个大箱子准备出门。
“我们蹲守着,看他最后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