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隔壁耳房的苏景文,喝醉了酒睡得那叫一个酣畅,一阵一阵的呼噜声从隔壁传来,越发扰人清净。
几乎是一夜未眠,江泊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整个人依旧是游离的状态。
果然,钟鸣又提起了那女鬼的事情。
这女鬼成天吓钟莹莹不说,也引得马氏天天在家里闹得不得安生,钟鸣自然是比谁都着急。
他追着问江泊:“王爷,这么多天了,难道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他问了一句,江泊没有回答。
钟鸣连着喊了两声:“王爷。”
“王爷……”
“嗯?”江泊总算是回过神来。
钟鸣有些没好气,他好歹也是一朝宰相,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态度对他。
这个江泊,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他强压住心中的恼怒,耐着性子问:“臣是问,宫中那女鬼的事情都闹了这么久了,王爷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江泊心里一窒,却是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王爷,臣在问你的话呢。”钟鸣又重复了一遍。
这么多日没有得到结果,又遇上江泊这样怠慢的态度,此刻的钟鸣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没……没有线索。”
这句话答出来的时候,江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撒谎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原则。
可是在被逼至两难之事,他竟然下意识地选择了说谎?
尚在错愕中的时候,却见钟鸣一拂衣袖,带着怒气道:“呵,世人都说武安王一身武艺天下无双,却连这么一点点小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钟鸣的话连讽带刺,江泊心中有愧,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只道:“钟大人说得没错。”
钟鸣:……
他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江泊转头对上了龙位上的沈暮迟。
“臣自知能力不够,无法担此重任,今日便向陛下辞去禁军统领一职,请陛下再请有能力之人吧。”
钟鸣一听这话,急了。
他不过是想说话激一激他啊,没想过让他真辞职啊。
谁不知道,这满朝文武就江泊这么一个能打的?他现在辞职上哪儿去找人调查这件事啊?
再说重新找人,这得耽搁到猴年马月去啊?
钟鸣急得跳脚,忙道:“你……你说辞就辞啊?这禁军统领岂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
你……你玩忽职守,现下眼见着解决不了便想着逃避责任,你想得倒美。”
江泊:“钟大人说得没错。”
“陛下,是臣失职,臣自知有罪,请陛下重罚。”
他还真就认罪了。
钟鸣:“此等重罪,不可轻饶。”
江泊:“千刀万剐、剥皮抽筋,臣不敢有半分怨言。”
钟鸣:……
他服了,他真的服了。
他是文官之首,练的就是嘴皮子,一张嘴能舌战百官,但是今日,他是真真正正在江泊面前败下阵来。
他是拿这个傻大个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本是想逼他一把,这下好了,把自己架起来了。
他嘴上说着要对江泊要打要罚,但是心里清楚,沈暮迟哪能真能罚他啊?
说句难听的话,江泊是皇室的心头肉,是整个南明的定海针,要把江泊拿来剥皮抽筋,别说沈暮迟不愿意,就是文武百官也不愿意,是天下百姓也不愿意。
可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现在反倒是自己被逼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还好,到底是沈暮迟出来打了圆场。
“是钟爱卿言重了,那鬼神之事本就是虚无缥缈之事,捉摸不定,哪里是这么几日就能查出来的?
朕知你心急,但也要给江爱卿时间才是。”
既然沈暮迟都这么说了,钟鸣自然顺竿而下。
“是,陛下说得有理,是臣思虑不周。”
沈暮迟说完这边,又去宽慰江泊:“江爱卿平身吧,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更不必再说什么责罚了。
这禁军统领依旧由你来当,朕相信你,只要给你足够的时日,必能将事情差得水落石出。”
沈暮迟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只管在中间和稀泥,心里却是高兴极了。
钟鸣仗着自己在朝中的权势,没少与他为难,偏偏他嘴皮利索,手底下又是一大帮文人,他拿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虽说他为皇帝,却常常被钟鸣牵着鼻子走。
今日难得见钟鸣吃一回瘪,这个江泊,打仗厉害,气人也很有一套嘛。
真真儿是个妙人。
沈暮迟是高兴了,钟鸣下了朝却是肺都气炸了。
“查不出来,这屁大点的事都查不出来。”
钟鸣在书房内,对着几个属下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自坐上首辅的位置以来,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再加上,那女鬼之事一日不解决,马氏就一日不得消停,这让他如何不着急上火?
正当他走投无路之事,有人递了个主意。
“大人,既然那江泊靠不住,倒不如咱们自己查。”说话的是钟鸣的一个下属。
钟鸣转头看向他:“自己查?那江泊都查不出来的事情,自己查又能查出什么?”
“下官有个侄子,在皇城里头当差,是江泊的手下,可以叫他来问问话,或许能问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呢。
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死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或许就找到突破口也说不定呢?”
第53章 搜宫
这下属的话倒是提醒了钟鸣。
是啊,反正现在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自己下手查,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呢。
“你侄子叫什么名字?”他问那下属。
“我侄子姓曹,叫曹庆。”
“你现在就进宫,让你侄子来本官府上一趟,本官有话要问他。”
“可是,现在是他当差的时间,这……”
“你拿本官的令牌去,若是有人要拦,你就说是本官的意思。”
钟鸣做事雷厉风行,他贯来便没有将沈暮迟放在眼里,大不了当着百官的面给沈暮迟点面子,像是这点小事,他压根儿不用考虑沈暮迟的立场。
那下属自然也不敢有异议,接了令牌便往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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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江泊下了朝就去班房换了衣服,便要带人巡逻了。
可是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发现,今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少了一个人?”他问。
他不过打眼一望,便发现了端倪:“曹庆呢?”
“被人叫走了。”有人答道。
“胡闹,当差的时间岂能擅离职守?”江泊怒道。
那人却答:“属下当时也是这么给他说的,可是来叫他那人却拿得有钟大人的令牌,说是钟大人找他有事。”
“你说什么?”
江泊心下一窒,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钟大人啊。”
回答的那人却丝毫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越俎代庖的事情钟大人做得还少了吗?
他们这些小喽啰有什么发言权,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是江泊的脸色却是出了奇的差,不过沉默了一瞬,他便转头对队伍前头的苏景文道:“你先带着人巡逻,我有急事需要出宫一趟。”
“我?”
苏景文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他就是来这里混日子的,什么时候能担得起如此重任了啊?
可还未等他反映过来,一回头,江泊已经走远了,那着急的模样,可与平时那副死样子大相径庭。
“你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啊?”苏景文冲着江泊的背影大喊。
可是无人回答,把苏景文气得牙痒痒。
江泊一出了宫门便跨马疾行。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驾”地一声催促着身下的白马。
马蹄飞扬,从金陵城的街道上疾行而过,带过一阵劲风,带起江泊的衣带发梢,掠过枝头红花绿柳,倒也是个难得的光景。
那不苟言笑,端正严明的武安王,何曾有过如此慌张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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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江泊这段时间经常在朝云殿外巡逻?”
钟府内,钟鸣看着眼前的曹庆问道。
曹庆跪在钟鸣的面前,将头磕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答:“属下不敢撒谎,先前并不是这样的,是四月初三那天晚上之后,王爷便偏爱盯着朝云殿,就算是他有事不来,也要叮嘱属下们时时盯着朝云殿的动向。”
曹庆有些害怕,他不过是个在皇城当差的小侍卫,却是忽然被叫到首辅的家中问话,不紧张才怪呢。
这首辅大人的排场是比陛下还大,是以,他说得事无巨细,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通通汇报给了钟鸣。
钟鸣却似乎对朝云殿的事更感兴趣。
此时钟鸣坐在太师椅上,陷入了沉思。
四月初三……恰好是钟莹莹差点儿侍寝的那一日,钟莹莹曾来信说过,她差点儿就要成功了,却被那“女鬼”搅了。
那日之后,江泊就更加关注朝云殿的动向了?
江泊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他也在那天晚上发现了什么?
既然有所发现,却为何又在今日早朝上说没有线索,甚至宁可辞职也不把那晚的事情说出来?
钟鸣忽然想到江泊忽然下的帖子要拜访穆夫人。
江泊何曾与穆家有什么牵连?
应该说,他是不是与穆清朝有着什么来往?
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这一切一定是和穆清朝有关系。
或许,江泊是在包庇她,所以才急不可耐地辞职?
其实在“女鬼”这件事上,钟鸣不是没有怀疑过穆清朝,但是又觉得穆清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哪来什么本事装神弄鬼。
而且这“鬼”明显是算准了钟莹莹的心虚,但是钟楚楚的死是他亲自下的手,穆清朝又如何知道钟莹莹的痛症?
是以,他也就把这个猜测排除了。
可是如今种种证据指向朝云殿,却是让他再不能忽视了。
无论如何,这个穆清朝一定有问题。
一想到这儿,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江泊是禁军统领,今日他将人调在府上问话肯定瞒不过江泊的眼睛,若是江泊真有心包庇穆清朝,给她通风报信,可就抓不住她了。
事不宜迟……
“快,备马,我现在就要进宫……”
钟鸣猛地起身,一边吩咐着门房,一面快步往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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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泊总算是到了钟家,却被门房拦了下来。
“让我进去,我有事要见钟大人。”江泊道。
门房却道:“王爷来得不巧,我们老爷进宫去了。”
“进宫?”江泊心脏猛然收紧:“什么时候?”
“约莫已经有一刻钟了。”
那绷紧的心弦重重一沉,没想到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钟鸣早就想置穆清朝于死地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次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
后果如何,江泊不敢想象。
他来不及多想,翻身上马又朝着皇宫赶了去。
一路风尘仆仆,再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了,江泊径直去了福临宫,却在还未进去的时候被禄公公拦了下来。
“钟大人在里头呢,王爷还是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钟大人已经在里头了吗?”江泊的音调有着说不出的着急。
“是啊,好像很急切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禄公公道。
“搜宫?”刚好,这个时候,殿内传来了沈暮迟的声音。
“是,请陛下带人随臣一起,搜朝云殿。”
“好端端的,搜朝云殿做什么?”沈暮迟问道。
沈暮迟自然是有心想要维护穆清朝的,但是钟鸣向来强势,他决了心要做什么,就是沈暮迟也阻拦不住。
只听钟鸣道:“臣以为,这件事或许与朝云殿有关系,无论如何,搜一搜,又不算什么大事,万一真能搜出什么来呢?”
江泊站在福临殿外,自然也把这些话听了进去,急不可耐,转身便朝着朝云殿去。
第54章 王爷当心惹火上身
此时的穆清朝才刚睡了午觉起来,春芽给她盛了一碟子点心来,她一面吃着点心,一面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话本看。
这些话本也太无趣了些,不过就是些穷酸书生遇见了富家千金的故事,一看就是那些个书生写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看话本的口味倒是被后世那些书养刁了许多。
男人和女人的、男人和男人的、人和人的、人和动物的……
那些话本才算有意思嘛。
正想着,蔷薇打外头进来。
“太后,江王爷来了。”蔷薇道。
“江王爷?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穆清朝有些疑惑,慢悠悠从榻上下来。
推开门,果真见江泊站在门外,满脸的急切之色。
“江王爷,你……”
“快走!”
穆清朝还未开口,便见江泊迎了上来,开口便是这么两个字。
“走?”穆清朝脸上一愣:“这个时候,你让哀家上哪儿去啊?”
“不管去哪里,只要出宫就行,你身边不是养了一个轻功绝顶的高手吗?你让他带你走。”
穆清朝听到这个话,脸上倒是有了几分怪异之色。
他竟然连陆离的存在都已经猜到了?
可心中如何诧异,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笑意盈盈问:“哀家为什么要走?”
“哀家在这宫里呆的好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让哀家上哪儿去?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莫不是出了这皇宫跟了你吧?
呵呵,都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没想到,像江王爷这样的正人君子也爱做这样的偷人扒灰之事啊。”
听听这些话,字字都是虎狼之词。
她说话一向是如此没个正经,江泊也没有心思与她计较了。
“你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被钟鸣知道了,他已经进宫,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带人来搜你的朝云殿了。
你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还是穆清朝见江泊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