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妃自打怀孕之后,每天郁结于心,过得浑浑噩噩,她的身子都是她这个下人负责调养的。
“这就是了。”太医道。
“贵妃娘娘是不是惊梦,盗汗,心悸心慌?”
“是是是……”小红听到这话在一旁连忙应道,听太医能将病症说得如此准确,只当是遇见了神人。
“这便是了。”只听那太医道。
“贵妃娘娘底子太虚,又肝火虚燥,偏吃了这太多大热之物,怎能安眠?
应是多些平肝降火之物,再慢慢调理才是正道。”
荣贵妃听着那太医言语,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便是料定了那太医是穆清朝派来算计自己的。
她只冷笑:“你就说,本宫与这腹中胎儿有什么不对便是,不必在这儿打马虎眼,说那么多不要紧的,本宫也听不懂。”
“胎儿?”那太医一愣。
他刚刚入宫,有许多事情并不知道,只听人传他到淑月宫为贵妃娘娘瞧病,至于胎儿一事可没有人提起啊。
“娘娘的脉象平和,不浮不躁,可不像是有孕的脉象啊。”
一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那荣贵妃听到这话,当即站起身来,直接一巴掌“啪”地一声摔在了太医的脸上。
“好你个庸医,竟是连个喜脉也看不出来,不知怎么坑蒙拐骗进了太医院。”
说罢,便朝着外头喊:“来人啊,将这个庸医拉出去,乱棍打死!”
那太医听到这话,魂儿都吓了一半了,赶紧跪了下去。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啊,微臣说的句句属实,不知是何处冲撞了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恕罪啊……”
是穆清朝打了圆场,她站出来问道:“郑太医,你说贵妃的脉象不是喜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那太医听到这话,只将脑袋埋在地上,声音颤颤道:“太后真是取笑微臣了。
微臣行医数十载,又是专治妇女治病的,在当地看过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怎么会连个最基本的喜脉都看不出?”
“胡说,胡说!”
荣贵妃打断了太医的话。
“阖宫上下,谁不知本宫有孕已两月有余?你说本宫未有身孕,你不是庸医是什么?”
荣贵妃说着话,一脚踹在了那郑太医身上。
“贵妃还是松松气吧,莫不是其间有什么误会呢?”穆清朝拦在了郑太医面前。
“误会?”荣贵妃看了穆清朝一眼。
“这太医是你找来的,不就是你们二人串通好了的,打算来陷害本宫罢了。”
“贵妃……”
穆清朝见了一声荣贵妃,忽然嘴一撇,作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哀家不明白,自打贵妃回宫,哀家一向与贵妃和和睦睦,从未结过什么仇怨,为何贵妃会对哀家有如此大的敌意?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结过仇怨?
她杀了她妹妹算不算仇怨?
前几日,她还跑到她宫里来“送终”算不算仇怨?
偏偏这些话,荣贵妃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沈暮迟眼中,穆清朝对她关怀备至,若是她还不领情,便是她不识好歹了。
第126章 杀意
荣贵妃只觉得像是哑巴吃了黄莲,说也说不出,咽也咽不下。
穆清朝那委屈的面孔下,噙着一抹冷笑。
哼,想当初,荣贵妃不管不顾往她宫里塞两个面首,让她无端背负骂名与误解的时候,大约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哑巴亏落在自己身上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吧。
这宫中本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她在为难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该有这么一天。
“而且哀家陷害了贵妃哀家能有什么好处?倒是贵妃,眼看着母家犯了事,着急母凭子贵,好救母家于水火之中,好像更合理些吧?”
穆清朝向来擅长如此,站在一旁扮无辜、装可怜,煽风点火,三言两语便能蛊惑人心。
而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沈暮迟坐在那里看不到,她抬起一双眼睛,那笑容诡谲又带着洋洋得意,悉数落在了荣贵妃的眼中。
对,她就是故意的。
当时她失势,跪在福临宫为婉安公主求情的时候,荣贵妃不也是这般面孔吗?
如今以牙还牙,才觉得痛快。
这样一笑果然激得荣贵妃全身炸毛。
“你……”她喊!
“你收起你这假惺惺的样子,你到底还藏着什么花招,你什么心思……”
“够了!”
就在荣贵妃滔滔不绝,想要和她攀咬的时候,被沈暮迟一口打断。
她与穆清朝二人,一个逻辑严明有理有据,一个纯粹地发泄着情绪,该相信哪一边,沈暮迟心中自然有一杆称。
“你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说得不可谓不重,而且沈暮迟看向她的眼神,也只剩下一片冰凉了。
荣贵妃心下一沉,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万念俱灰。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啊。
她若认了罪,牵连的不止她一人,还有爹娘,还有整个镇国公主府……
“陛下……”
荣贵妃跪在地上,几步膝行在沈暮迟跟前。
“陛下,臣妾自小便认识了陛下,对陛下一片真心,陛下难道不知么?
陛下是了解臣妾的人啊,臣妾怎么能用那等下作手段手段争宠呢?”
她本就因为生病,小脸煞白煞白的,如今连哭带泣,便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了。
她说:“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呀?
陛下怀疑了别人也就罢了,您怎么能怀疑臣妾呢?
我们认识了十余年了,十余年来,您还不知臣妾,不知臣妾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您现在怎么会听信了小人的谣言,怀疑臣妾,怀疑镇国公主府呢?”
荣贵妃望着眼前的人,含泪问道。
她的确是不解的……
她和沈暮迟相识多年,自认与旁的嫔妃不同。
他们的情谊深厚,是别人所不能替代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近的沈暮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要知道,从前的沈暮迟就算是围猎猎了一只兔子,也要眼巴巴儿地往镇国公主府送来啊……
那个时候她站在府门前,望着那只兔子又是好笑,又是嗔怪地说了一句:“不过是只兔子,也值得你跑一趟。”
沈暮迟就站在门外,他说:“只要是为你,都是值得的。”
只要是为你,都是值得的……
那个时候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帝王判若两人。
前后的变化让人心惊。
不过荣贵妃的一番话倒也的的确确勾起了沈暮迟的一丝心软。
他对整个镇国公主府本就不似钟家那般绝情,总有一些举棋不定的柔软在里头。
他也是人,做不到事事克制与冷静。
甚至在听闻荣贵妃有孕之后,他也有想过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虽然,这个想法很快都被推翻,但是不代表他一点愧疚都无。
“当日,为你诊脉的太医是谁?”许久沈暮迟才问道。
“最近,一直为你保胎的太医又是谁?”
“是,是太医院的院判秦正言。”荣贵妃答道。
“去叫秦正言来。”沈暮迟吩咐着身边的禄公公。
“是。”
禄公公应了一声,快步朝着太医院走去。
待得禄公公走了,沈暮迟才看向荣贵妃,总算是软了神色。
才看向荣贵妃道了一声:“你先起来吧。”
“左右等秦正言回来之后,两相对证便能水落石出了,你如今身子不好,也不必久跪着了。”
“是,多谢陛下。”
禄公公很快就回来了。
直接朝着沈暮迟跪了下去:“陛下,那秦……秦院判已经走了。”
“走了?”
一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今晚不是正该他当差吗?他怎么会不在?”荣贵妃急切地问道。
她这段时间夜夜睡不安稳,小红经常要去太医院找他,是以一直将他当差的时间记得很清楚。
“这……”禄公公露出了一脸为难的模样。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奴才去过太医院找过,只见着秦院判平日办公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
倒不像是忽然离开的,倒……倒像是蓄谋已久一样。”
一句话,更将这原本惊人的消息更添了一把火。
那荣贵妃站在原地摇摇欲坠,几次差点倒了下去。
半晌,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撑着一口气问禄公公:“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太医院的院正当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忽然离开?”
“这个……奴才也不知。”
禄公公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奴才见秦院正的抽屉里倒是有几样东西,大概是收拾漏了的,所以奴才便将东西一块儿带了来。
或许陛下和娘娘看了,会知道些什么呢?”
“那还等什么?快将东西拿上来啊。”沈暮迟急道。
禄公公听到这话,朝着门外一招手。
是他的一个小徒弟端着一个托盘上来。
小徒弟跪在地上,将东西呈在众人面前,嘴上道:“禀陛下,东西都在这里了。”
那里头的东西,倒是没什么稀奇。
不过两本手抄的医书,一只毛笔,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如果有什么显眼的东西的话,便是那只玉镯了。
荣贵妃一眼便看见了那只玉镯,心下一惊,下意识想要去拿。
可是刚刚伸手,却被沈暮迟抢了个先。
沈暮迟先将玉镯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
他是个记忆极好的人,什么东西打眼前过,都能记上个七八成。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是镯子,是你素日戴在手上的那只吧。”
他抬起头看向荣贵妃,那眼中的腾腾杀气,吓得荣贵妃登时间毛骨悚然……
第127章 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只听得“啪嗒”一声,那玉镯摔在地上瞬时间四分五裂。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暮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一定境地。
亏他方才还疼她身子不好,却不知她是如此地蒙骗自己。
实在是……不可饶恕。
“来人……”
“陛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穆清朝却趁在沈暮迟发难之前,先跪在了他的身前。
“陛下,不可!”只听穆清朝道。
“难不成,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为她求情不成?”沈暮迟问道。
荣贵妃听到这话,被惊掉的三魂归了两魂,有些错愕地回过头看向穆清朝。
却听穆清朝道:“那倒不是。”
“只是哀家认为,陛下这个时候不是发落贵妃最好的时候,前段时间,陛下已经当着百官的面,发落了永信候一回。
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若是荣贵妃再出事,保不齐镇国公府草木皆兵,再做出什么狗急跳墙之事。
陛下,镇国公主府上尚有兵权未收回啊,若是临阵反扑,纵然成不了气候,但到时候伤筋动骨动摇了南明的根本可就不好了。”
穆清朝一番话,倒也不无几分道理。
沈暮迟一向是个理智的人,听到这话,方才的怒气也缓和了不少。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才好?”
“荣贵妃做出如此丑事,自然是罪不容诛的,眼下现成的罪名已经有了,应想一个完全之策,能够兵不血刃地先拿了人再说。”
穆清朝一句话,叫一旁的荣贵妃瞳孔一阵。
亏她方才还以为穆清朝良心发现,竟然会为她求情,却原来是将整个镇国公主府都算计进去了啊。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她又怎么会有丁点的良心?
“穆清朝,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荣贵妃喊道,因为急切,连脖子处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她说:“无论有何恩怨,都是本宫一人之事,你为何连本宫的家人都不放过?
你这个恶毒的毒妇,你就不怕死了下地狱吗?”
荣贵妃说着,上前便去推穆清朝,嘴上一口一个:“贱人”地骂着。
“贱人,你害了那么多人,也不怕晚上那些冤死的魂来找你报仇吗?”
“你就不怕报应吗?”
穆清朝兀自跪在原地,随她如何推搡亦是不动声色。
祸不及家人吗?
那为什么,荣贵妃要对穆茵下手?
难不成那些事就只有你荣贵妃一人做的,而她做不得?
是她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举手抬足便要了别人的性命,只不过像踩死一只蝼蚁一般。
可是她不知,蝼蚁也是会咬人的。
穆清朝抬眸看向沈暮迟:“陛下,荣贵妃现在神志不清,有些事还需要徐徐图之,还请陛下换个地方,借一步说话吧。”
沈暮迟这段时间被私人情感牵制,他差点儿就忘了,穆清朝是能将朝中局势看得最清楚的人啊。
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若是问她总是没错的。
眼下镇国公主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既然有计谋,他自然是要听一听的。
他道:“好,你随朕来福临宫。”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可是穆清朝刚刚想走,却被荣贵妃一把从后面拉住了手。
“你想要对本宫的家人做什么?你说清楚!”
“你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当真本宫的面说的?你还有多少阴森的手段没有使出来?你说啊,你说啊,你都给本宫说清楚!”
她两只眼睛圆睁着,里头都是红血丝,两只手死死抓着穆清朝的胳膊,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真跟疯子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她早已经被掏空了底子,穆清朝眼睛一瞟,看见沈暮迟已经远去,也不再装什么无辜,手不过轻轻一推,便将荣贵妃整个人推到了地上。
荣贵妃整个人摔在地上,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穆清朝却不过是冷笑了一声,便转过了头,跟着沈暮迟去了。
许久,她还能听到身后宫殿里的声音。
“穆清朝,你有什么阴谋诡异,就冲着本宫一个人来就好了,你放过本宫的家人!”
“穆清朝,你不得好死……”
“陛下,陛下不能听信了贱人的谗言啊,臣妾母亲对您忠心耿耿,您别被小人蒙骗了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