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弑父杀兄，改立遗诏，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就是这样糟蹋的，我要是先帝，我死了都能掀开棺材板把你带下去！”
她已经没有了理智，将他最阴私、最不为人见的秘密，揭开了昭示于众人前。
大臣们听到这些连脸也吓白了。
可是穆清朝可没打算放过他们。
一转过头冲着大臣们骂：“懦夫！”
“一出了事，你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女人交出去！
呵呵，好笑，你们读那么多圣贤书，读那么多仁义道德，是哪一本教你们躲在了女人身后。
是不是把一切罪名推到女人身上，你们就不可悲了？
呵呵，看呐，哀家就站在这儿，你们抬起头让头上三尺的神明看看。
毁了这个江山的，到底是哀家这个女人，还是你们这群不作为的大臣？
将军的刀再刃，将军的马再勇，也挺不了你们的脊梁，立不了你的志！”
“还有你……”
穆清朝说罢话，一转头看向了城楼下的清河郡王。
“反贼就是反贼，什么诛妖后？
你说哀家是妖后，你说要诛妖后，可是叛国投敌的人又是谁？
面对战事，哀家尚且缩减一宫开销，捐钱捐物。
可你呢？
你难道不知北齐的野心？
你别忘了，你姓沈，身上流着的是太祖的血脉！”
“瞧瞧你们这些男人，哈哈……
七尺之身、顶天立地，又是如何将国家一步步推至危亡，到头来说什么亡国祸水，说什么女人误国……
你们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她一个人谩骂着。
她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长风猎猎，吹乱她的衣裳，吹乱她的头发，她眼睛被泪蒙住。
没有什么一念救苍生，苍生压根儿，不值得救。
她骂了个痛快，一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
“开门，哀家要出城！”
第181章 我带你回家
守城的将士有些犹豫不决，抬起头看向沈暮迟。
沈暮迟摆了摆手，那意思是……随她去吧……
城门打开了……
两军苦战几个时辰，南明的城门始终不开。
文武百官、各军将士都站在城楼之上，最后出来的，是一个女人，只有一个女人……
她的身板弱小而单薄，但是她就这么朝着城门外走去，孤身一人，没有半点惧色。
夕阳一挂落在城楼上，她孑然一身，逆着光从城外出来。
北齐人的将士们见状，握紧了手中的剑。
是路离却一扬手止住了他们。
穆清朝就这样走到了江泊身边。
他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伤，银甲被染成了血色，他的刀被折断，插在身边的土地中。
穆清朝看到他，眼泪就止不住。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可是却颤抖着不敢下手。
她怕自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弄疼了他。
她跪在他的身边，身体颤抖着、战栗着，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江泊……”
“江泊……”
她唤着他的名字。
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说只要回来便来娶她吗？
不是说，得武安王一诺值千金吗？
骗子，骗子……
穆清朝哭得泣不成声……
“别……别哭……”
正在穆清朝几乎肝肠寸断的时候，她竟然听到了耳边有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虚弱，几乎微不可闻。
她愕然，一低头，却见他竟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就这么看着她，竟然还扯着满是血污脸皮冲着她笑了笑，大约是疼痛的缘故，那笑容格外地不好看。
他说：“我的太后，哭起来可就不美了。”
他说着话，艰难地抬起手想要给她擦拭眼泪。
可是手指滑过，却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血污。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出来。
笑着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穆清朝此时才算回过神来，用着控制不住发涩的声音着问他：“你……你没死？”
他依旧颤抖着手，缓慢又艰难地从怀中摸去。
许久，才颤颤悠悠摸出了一个护身符。
此刻，那个符纸已经被血染红了，上头有一个穿透的小孔。
他说：“是太后的护身符一直在保佑我啊。”
“好厉害的护身符，箭也刺不穿，一定是天上的神明都想要我活着回去娶你呢。”
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穆清朝看到那个护身符之后，愣了片刻，忽然“哇”地一声，比方才哭得太厉害了。
一边哭一边道。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她从前怎么会不信佛呢？
从此以后，她要做佛祖跟前最虔诚的信徒。
“你看你……”他皱了眉。
“不是说好了不哭吗？”
他伸出手，又想帮她擦泪。
可是这一次，手伸在半空中，忽然没了力气，重重地垂了下去，随即眼睛一闭，脑袋就这么倒在一旁。
“江泊！”
穆清朝忽然间心跳骤停了一下。
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吗？
“江泊！”她失声唤他，可是他再也没有应答了。
“不……不……”慌乱中，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她忽然就不哭了，扯开了一个笑容。
她说：“来，我带你回去，我们去找最好的大夫，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是吗？”
她说着话，就要去抱他起来。
她那么小的身板，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咬着牙颤颤巍巍，生生将他抱起了来。
她纤细的手就这么抱着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着城内去。
一边走，一边道：“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
“你看，我没哭了哦，你也别再逗我了，早点醒来好不好？”
“你再逗我玩，我就不嫁给你哦。”
沈暮迟站在城楼上，静静地看着城楼下发生的一切。
他就这么看着……
看她跪在江泊的面前哭哭笑笑，看她抱着他每一步都步履蹒跚。
他眉眼深沉，一双手负在身后，就在那里伫立了良久。
没有人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是恼怒她不敬天子，还是嫉恨自己的求而不得？
**
穆清朝带着江泊进了城楼内，一步步往武安王府走去。
全城百姓回首，看到了穆清朝怀中的江泊。
那个曾经在百姓心中像是神一般的男人，守护了南明百姓十年的男人，谁能想到，这一次，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回到的金陵城？
余安一直跟在穆清朝身后，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
直到王府前，看到青书打开了门，穆清朝才停住了脚步。
“王爷……”
青书看着那浑身是血的江泊，惊得魂不附体，几步奔了过来。
穆清朝看着青书，竟然还能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江泊，你看，我带你回来了哦。”
她说完，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太后……”
青书手忙脚乱，一时不知应该先扶王爷还是先扶太后。
混乱之间，听到穆清朝虚弱的声音：“去……去找大夫……”
这句话说完，她眼睛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是穆茵守在她的身边。
听到床榻上的嘤咛之声，趴在床沿上的穆茵登时坐了过来。
看着穆清朝缓缓睁开眼睛，穆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叹了一句：“阿姐，你总算是醒了。”
“你都睡了三天了，你都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我……睡了三天了吗？”穆清朝问。
“是啊，阿姐，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这身子再也经不起波折了，你……”
“王爷呢？”
穆茵絮絮叨叨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穆清朝一句话打断了。
她两次醒来，都顾着找王爷。
“王爷还好么？”穆清朝问。
“王爷啊，王爷已经醒了，只是伤太重了，还无法下地。”
“阿姐……”穆茵说着，皱起了眉：“大夫说，王爷伤虽重，但是他是练武之人，底子好，一些皮外伤总是能好，倒是你……
你虚在体内，只怕更……”
“我要去找他。”
第182章 求太后到北齐军营，自请伏罪
穆茵絮絮叨叨原本还想再叮嘱穆清朝几句，她却是听都不听，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要往外头去。
“阿姐……”穆茵无奈地喊。
却见穆清朝挣扎起来已经朝着外头去了。
穆茵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还好，虽然王府大，但是穆清朝下榻的院子就在江泊的隔壁，跌跌撞撞不过几步就到了。
此时，江泊拼尽了力气，刚好坐起身来。
他其实是习惯了受伤的，战场上这么多年，多少次命悬一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终是能撑下来的。
但这次伤得似乎比往日还要重些。
往日，三天已经足够他下地行走，可这一次，却是连坐起来都已经起了一身的汗。
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忽而正在此时，听见外头一阵吵闹的声音。
“阿姐，你慢些走，慢些走……”
忽然，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站的的人。
穆清朝逆着光站在那儿，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一般。
他看到她，扯着嘴冲着笑了笑。
“吓坏了吧？”他问。
“怎么了？”
他看到她眉间郁结，还能一脸轻松道：“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没大碍的。”
“你……”
穆清朝张嘴，刚好想说什么，却见春芽忽然从外头闯进来。
“太后，外面，外面……”
春芽跑得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清楚，只一只手慌张地指着外头。
“外头怎么了？”穆清朝转过头问她。
春芽看着她，一时又不知如何说才好，“咕嘟”咽了一口唾沫：“太后还是出去看看吧。”
穆清朝看她的脸色，便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却也没有犹豫，大步从外头走了出去。
“太后……”
江泊在她的身后喊她，大约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穆清朝回过头，看他满脸担忧的神色。
她忽然就笑了：“你看你，刚刚不是装得挺轻松的吗？现在又在怕什么？我就是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她道：“你别忘了我是谁，我是穆清朝啊，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事是能难倒我的？”
说完，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春芽上前，披了一件衣裳在她的身上。
现在虽然已经是春末夏初了，可是穆清朝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分明是和暖的天儿，却始终觉得像是有风钻进骨头缝儿里似的。
春芽是一向知道的，自从上次风寒之后，哪怕六月三伏，别的都热得耐不住了，太后也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穆茵则一直抓住穆清朝的手。
从内院到门外，她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是青书打开了。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星星点点的火把。
连成一片，像是满天的星辰坠入在了人间，像是一把月光揉碎了，洒在河面，粼粼光点、起起伏伏。
那火把之下，是百姓攒动的人头。
黑压压的人头汇聚成人海，一路绵延，看不到尽头。
“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看见了武安王府的门开了，大声叫道。
一语激起千层浪。
顿时间，人潮涌动起来，传出了窃窃的声音。
“是，是，是太后……”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总算是出来了。”
…………
“你们……”穆清朝顿了顿“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一句话，却叫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一下，人们面面相觑，却又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后！”
最后，是人潮前头的一个老妪最先开了口。
她说：“我老婆子已经活到了这把岁数了，也不怕死了，大家不敢说的话，我帮大家都说了吧。”
“太后，你能不能主动到北齐去认罪？”
“什么？”穆清朝一惊。
“太后……”却听那老妪声音恳切：“北齐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城门关了一个月，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我们眼看着，就要断粮了。”
“大家都知道，王爷受伤了，这仗打不赢了，我老太婆死了，可我还有孩子，还有孙子……
太后您就慈悲一回，抬抬手放过他们吧。”
穆清朝看到，那老妪身边站了一个小孩子，七八岁的模样，圆圆的脸，亮晶晶的眼睛。
他大约是害怕，紧紧贴在自己的祖母身边，只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穆清朝。
“是呀，是呀……”
老妪的话一说完，就引起纷纷的附和之声。
“我们家都已经断粮三天了，都快饿死了。”
“求太后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
“你们在这胡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未等穆清朝说话，穆茵便抢着道：“又不是我阿姐让你们没有饭吃的，谁堵在城门外你们就去找谁去啊，凭什么要来找阿姐啊？”
穆茵这话说，却听人群中一声冷笑。
“伯爵娘子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次穆茵大婚足足让金陵城讨论了一个月，百姓们都知道，穆清朝有个嫁入了苏家的妹妹。
便听那人道：“苏家家大业大，就是菜板上的油刮下来就够咱们吃一个月的了，又哪里知道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的艰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