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泊一说起这些,就停不下来。
可是说着,说着,忽然感觉怀中忽然湿热,不知何时,穆清朝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怎么了?”江泊问。
“没……没事……”
穆清朝的声音里有强忍着的哽咽:“只是,你说的这些都太美好了。”
“我害怕,害怕……等不到那一天。”
第185章 再见,我的王爷
“傻瓜,怎么会等不到呢?”
“可是现在的情形,沈暮迟那边分明……”
“太后……”江泊的声音温柔,他说:“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傻子!
穆清朝心里绝望的叫嚣,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是王爷。”她换了一个话题问:“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什么?”江泊没明白。
“那一日,你明明已经看出来了,是沈暮迟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为何,还是要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这样,你觉得值得吗?”
“那换做是太后,太后会怎么做?”江泊问她。
“我么……我会改投敌军,然后再折返回来杀他。”
江泊听到穆清朝这个回答,忽然笑了。
这是穆清朝能做出来的事,她向来是如此的,她若是不痛快了,也绝不会让害她的人好过。
江泊不觉得这样的她有什么不对,他觉得生动又可爱。
“只是……这样做的话,丢的是整个南明江山啊。”江泊道。
“你很爱这个江山,是么?”
“我很爱我江家世世代代守护的基业,也很爱这数万万的黎民百姓。”他道。
一句话让穆清朝心中一动。
这便是江泊啊。
有信仰,有原则。
纵然这些年,他过得并不顺意,纵然,他全家皆因百姓而亡,可是他没有恨,没有怨,依然保持一份赤诚。
干净而纯粹。
这是穆清朝没有的东西,也是她最爱他的地方。
“好啊。”
穆清朝一声应道。
“好……什么?”江泊却是不懂。
“我说,好啊,王爷爱这江山,我也爱,王爷想守护好这些百姓,我也守护。”
江泊听到这样的话,自是觉得温暖。
却还是道:“太后不必如此,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你为了我去背负什么。”
“我知道,这些年,百姓对你总有些误解,所以,你不喜欢他们也是应该的,你不用为了我……”
“不。”江泊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穆清朝打断了。
她两条胳膊又缠上他的脖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你啊,爱就是要爱屋及乌,就是要齐头并进共同承担啊。”
“既然王爷可以为了我可以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我又怎么能躲在王爷身后,只享有,不付出呢?”
能听到她说出这些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当初那个满心仇恨、睚眦必报的小太后似乎真的改变了很多啊。
“太后……”他忍不住将她更抱紧了几分。
“所以……”
穆清朝凑到他的耳边,吹气如兰地问他:“那王爷有没有想过,咱们成亲后,一个月来几次啊?”
江泊:……
“太后!”
方才的温情与感动登时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头疼。
“王爷就说说嘛……”穆清朝缠着他。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听说习武的男人都很厉害啊,是不是真的?”
只是可惜了,她却再也等不到那天了。
穆清朝那天晚上,也不知与江泊说了多久的话。
江泊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精力倒不如从前,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只有穆清朝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日头一点点升了起来,漆黑的夜空终究变成了青白色。
时候到了啊……
穆清朝心头叹了口气。
她摸索着起了身,见江泊还在熟睡着。
又贪恋着他的睡颜。
她趴在他的身边,看了许久。
连睡着了都这么好看,真是……误她道心。
再不能捱下去了。
穆清朝低着头,低声在他的耳边道了一句:“再见了,我的王爷。”
“你要记得为我守寡三年哦。”
“还有……帮我照顾好家人。”
穆清朝说完最后一句话,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晨曦破晓,一道阳光落在了她的脚下。
穆清朝虚了虚眼眸,看着远方。
天亮了啊……
她长舒了一口气,抬脚朝着外头走去。
是的,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在历史的车轮碾压下,你我皆是蝼蚁。
但是她可以尝试着去改变什么。
比如……去爱他的苍生。
穆清朝走出王府的时候,一辆马车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有小太监站在马车旁边,冲着她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穆清朝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抬脚上了马车。
车子驶入皇城的时候,她撩开车帘问那小太监:“公公,哀家想要回朝云殿换一身衣裳,可以么?”
她声音轻柔,语调带着征询的意味儿倒叫小太监受宠若惊了。
“哎哟,太后您不必如此,不过就是换件衣服的事儿么?来前儿陛下吩咐过,只要是太后您的要求,奴才们都得尽量满足。”
**
此时的沈暮迟正在福临殿中,左等右等都不见穆清朝来。
在宫中坐立不安。
这一日,他实在是等得太久了,等到真来的时候,还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总害怕夜长梦多。
“怎么还不来?”他问身边的禄喜:“你出去看看,莫不是路上遇见什么事了?”
“哎哟,陛下……”
禄喜知沈暮迟今日心情不错,所以说话也胆大些:“你方才才叫奴才出去看了,方才那头传消息来说,太后回朝云殿更衣去了。”
“想必,要见陛下定是要精心打扮的。”禄喜笑道。
“所以要费些时间也不也是常事吗?”
“是,是……”
沈暮迟点头,倒也忍不住欣喜。
“禄喜,你说待会儿她来了,朕应该给她些什么?”
衣裳首饰、金银珠宝,该给的都给得差不多了,一点新意也没有了。
“这……”
禄公公还未来得及搭话,又听他忙道:“这朝云殿是不能让她住了,又远又潮湿的。”
“得选一个离福临宫进的,朝南、阳光充足的地方。”
禄公公听着,又要离福临宫近,又要朝向好,大概满宫里也找不出几个,嗯……椒房殿最合适。
禄公公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外头一声传唱。
“太后驾到!”
声音刚落,便见穆清朝着一袭月白的长裙走了进来。
她很少穿这样素色的衣裳,配上精心画好的妆容,倒像是九天玄女落入凡间。
沈暮迟自见了她那一刻,便错了心跳。
第186章 你死也不愿与朕在一起?
“民女参见……”
穆清朝刚要下跪,就被沈暮迟拦住了,“朕说了,不必多礼了。”
他几步上前,现在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抓起她的手了。
穆清朝一抬眼,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刺眼。
沈暮迟笑着拉着她进屋,一面道:“朕就知道,太后不会是食言之人。”
“既然已经回来了,从前那些不愉快咱们都忘了吧,朕给你换个身份再重新开始。”
“你想要什么位分?朕是觉着,差了的只怕委屈了你,但若是皇后的话只怕那些大臣们有话说,倒不如先将你母家抬上来,将来的事再慢慢打算。
你弟弟他年纪也差不多了,也可以入仕,他……”
沈暮迟应该是太高兴了,絮絮叨叨说了个没完。
可说着说着,却觉得自己正牵着的手抖了一下。
他蓦然回过头,看见穆清朝就算是化了妆也遮掩不住的苍白脸色。
沈暮迟脸上的笑容就这么僵了下去。
“噗……”
忽然,穆清朝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摇摇晃晃,就这么倒了下去。
“太后!”
沈暮迟骇了大跳,一把将穆清朝接在怀中。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她身上大片大片的鲜血,雪白的衣衫被染成了红色,颤抖着声音问。
穆清朝听到这话,笑了一声。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沈暮迟的话,而是道了一句:“陛下是知道我素来是擅长制香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外祖母留给我的香籍,最后一页是制毒的。”
“你……”
沈暮迟猛地瞳孔一震,抱着她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却见穆清朝笑了笑,她一笑,那鲜血更是如注地从嘴角涌出:“相思子,其子有剧毒,可令,腹如绞痛,肝肠寸断,用外祖母独特的制香之法,制成香料,闻之,无药可解。”
“你早想好了自尽?”
沈暮迟半晌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她昨天晚上可以答应得如此干脆呢,原来她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尽。
“朕就这么让你讨厌么?你宁愿死也不愿意与朕在一起?”
沈暮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怒还是悲。
只觉得心脏如针扎般疼痛,眼眶热热的,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手上,滚烫的。
他竟然落泪了……
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大约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被父皇责备时,他曾哭过一回。
父皇说,哭有什么用,懦弱的人才会用哭来掩饰恐惧。
可是他分明记得,皇兄摔下了马,也曾哭过,父皇还将他抱在怀中,心疼地安抚。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哭过。
委屈若是没有人在意,那就将它收起来,换成冷硬的刀。
变成杀死皇兄,逼死父皇的刀。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人哭呢?
“答应陛下的事,我已经做了。”他忽而听穆清朝道。
“希望陛下,也能遵守承诺。”
呵呵,她是真会算计,他让她跟着他,她化作一具尸身来赴约。
她说:“我死了,陛下也可对清河郡王有个交代了,要记得,打开城门,让百姓进城。”
穆清朝交代完了最后一句遗言,自己的意识逐渐消散,胸口也在变凉。
已经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腹中的疼痛好似也逐渐平缓。
她转头看着窗外,分明是六月的阳光却是昏黄的苍凉的,挂在天上却摇摇欲坠。
“呵呵,呵呵……”
许久,她听到耳边沈暮迟的笑声。
那声音阴森而癫狂。
他说:“穆清朝你想死,你以为死了就结束了吗?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朕了吗?”
“呵呵,你想得美,朕不会让你死的,朕不会让你死的……”
他紧紧扣着她的肩膀,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是赤红一片。
抱着她冲出了福临殿。
殿外守着的侍卫,看着陛下抱着浑身染血的太后,狂若疯狂地喊:“太医,快叫太医来!”
“禄喜,去,去宫外,把那些大夫全都给朕抓来,一个都不能少。”
“若是治不好太后,朕要全城的大夫陪葬。”
**
大约是重伤的缘故,江泊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他到底是练武之人,底子强,那伤一日比一日好上一层。
一觉醒来,便觉得比起昨晚已经松快了不少了,甚至可以下地活动了。
只是……今天却怎么都没有见到穆清朝。
整个王府找了一遍也没见到她的人影。
余安见他忧心忡忡,在一旁宽慰他说:“或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呢,如今草木皆兵,又出不了城,城中四处都是守备,不会出什么事的,将军将心放宽吧。
眼下,养好伤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江泊却怎么样都觉得不安,想起她昨日的种种反应,似乎总有些不对。
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王爷……”
蔷薇从王府外进来。
江泊最开始便找到这两个丫头,两个丫头说,从一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太后的人影。
江泊让她们四处去问问。
此刻蔷薇终于打探到了一点消息回来了:“前院的人说,看见太后今天一早坐的宫里的马车离开了。”
“宫里的?”
江泊一惊。
她这是回宫了?怎么会忽然回宫?
自从那件事后,江泊并不知道沈暮迟的态度,但是他知道,穆清朝住在王府里头,一定是安全的。
他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二十五万江家军还在京城。
若是沈暮迟敢动她一根汗毛,他可以不惜动用自己的军队,与朝廷为敌。
可是她现在忽然回宫……
这让江泊不得不紧张了起来。
这时,却听春芽有些怯懦道:“太后,会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春芽的话音刚落,就被穆茵碰了碰手。
穆清朝特地交代过,这些事不要让王爷知道。
可是那细微声音哪里能逃过江泊的耳朵?
“昨晚?昨晚什么事?”江泊回过头看向春芽。
春芽与他这样的目光一对上,心肝儿就紧张地颤了一下,心知是瞒不住了,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是城外的百姓,他们堵在府门前要太后自己去北齐军营自伏请罪。
太后怕王爷您担心,勒令了奴婢们不准与您说,但是这么大的事,太后一个人怎么担得住啊。
今儿一早就不见了太后,奴婢总觉得,应是与这件事有关。”
“什么?”
第187章 那就逼宫!
江泊忽然想起了她昨天晚上的异样。
想起了她说的那些话。
“王爷爱这江山,我也爱,王爷想守护南明百姓,我也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