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儿过得太苦了,她只想要女儿幸福,仅此而已。
她当然明白江泊这般做的用意了,为了能够让穆清朝在宫里不至于抬不起头,甚至还特地给了家里所有人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
这份儿心思,让她越发地信任江泊。
还特地提醒了穆清朝一句:“你一定要记住了,等你进了宫,一定要对外说你姓萧,皇上赐姓,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赏,你要是忘了,是会招来祸端的。
穆清朝:……
“还没进宫呢,怎么就说起这个来了?
好吧,这些其他的就不说了,那我马上就要进宫了,你们也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进宫啊……
那宫里的皇帝,长的是圆的是扁的,是老的是少的都不知道,你们就这么放心让我去?
那一进了宫,就一年也见不到我两回了,你们难道就不担心我吗?”
说起这个,穆清朝都觉得委屈。
“难道你们现在也成了这等趋炎附势之辈,恨不能卖女求荣了吗?”
怎么自己一觉醒来,家里人的变化都这么大了?
“阿姐,你就放心吧。”穆络道:“宫中那位不圆也不扁,保管是你满意的。”
“对啊,杳杳。”庄姨娘也道:“你就放心吧,不老,且年轻着呢,保管是你喜欢的。”
“就是,就是……”
家人们七嘴八舌,可是穆清朝却越听越难受。
“你们这是怎么了呀?”
“先前,听说我要进宫,你们一个二个急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我要进宫了,你们又像巴不得那样。
宫中那位是圆是扁,难道你们见过吗?
我不愿意进宫不也是舍不得你们吗?
你们倒好,如今祖产也回来了,也不缺银子使了,却越发势利眼了起来。
我……我……我不理你们了……”
她眼泪在眼睛眶里打转,索性,提了裙摆,一转身朝着外头跑去了。
她这一日过得可真是太糟糕了,先是听闻五皇子死了,然后是忽然接到圣旨说她要进宫。
当然,最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家人的态度。
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两年前,听说要进宫,看着娘头发都急白了,她还主动安慰她呢,现在却……
她只觉得心寒。
可是穆清朝走了,却没看到身后,一家人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许久才听庄姨娘道:“这……这杳杳是真的什么都记不住了哈?你瞧这些年,哪里像这么耍过小姐脾气?”
一句话,叫一旁的钟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紧接着,屋内的人就都忍不住了,“哈哈”地笑了出来。
钟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我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看着杳杳这么耍小性儿的时候。”
第198章 立后
听说皇上要立后了?
这消息来得好突然啊,昨儿还因为不肯纳妃吵得不可开交,这才前后一日,连皇后都选好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大臣们纷纷打听。
“听闻是萧家的姑娘。”
“萧家?哪个萧家?没听说过啊。”
“嗨呀,怎么没听说?兰陵萧家啊,大家族。”
“兰陵?几年前也是北齐的地界儿吧?纵然以前再怎么昌盛,现在也该没落了吧?而且瞧样子,不像是本家儿,是旁支吧?”
“嗨,管他什么没落什么旁支的,如今也都该起来了,出了一个做皇后的女儿。
没听说吗?连带着母家也一起荣升了,十几岁的小屁孩儿都封国公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这……这怎么能行呢?”
有大臣不愿意了,于是第二日上朝又是跪了一地,说的是请求皇上三思而后行,不要立后。
这让江泊彻底怒了。
“说后宫无人的是你们,说不可立后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要朕怎么样?”
“陛下!”
有老臣跪在丹壁之下,言辞恳切道。
“立后,不同于纳妃,立后事关江山基业,掌管后宫群妃,绝不可马虎草率,人品、家世,缺一不可,望陛下收回成令。”
要他收回成令?
说他不可马虎草率?
笑话,他怎知他是草率而为?他等了整整两年。
现在又怎么可能收回成令?
“朕心意已决,冯大人不用再劝了。”他言辞含冷道。
说完这句话,便要站起身来:“既然没有其他什么事,那大家便退朝吧。”
“陛下!”
然而此时,那冯大人却是“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些年,冯大人的为官之路并不顺畅,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上奏折,向天子谏言。
于是他先是上折,谏言天子打开后宫,广纳群妃,天子不听。
而后他又谏言,曹家女子贤淑温顺,请天子纳她为妃,以宽朝臣之心,显然天子也是不听。
这天子,满身的反骨,这奏折上一封驳回一封的日子,冯大人已经过够了。
于是乎,他今日放出狠话。
“陛下若是不听,臣今日……今日就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此时,正准备离开的江泊听到这话,忽而转过头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撞啊!你倒是撞给朕看看啊!”
他也是被烦得没法子了,从他登基以来,广开言路,从不苛责文臣。
但这帮子大臣成天闲出屁来了,正是不干,天天盯着他的后宫。
他不过就是想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女人,他错了吗?错哪儿了?
然而冯大人被他这么一堵,也来了气,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句:“撞就撞!”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冯大人觉得,他的死必定属于后者。
武死战、文死谏,他冯国春今日虽然身死了,但是他的名字,一定会名垂青史,会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你,你江泊,你就会成为逼死文臣的昏君,遗臭万年!
抱着这样的想法,冯大人以决绝之势撞向大殿的柱子上。
他就是要血溅金銮殿。
他就是要将自己的冤魂留在这里,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个忠奸不分的皇帝,是如何误国,如何后悔杀死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当然了,这些都是冯大人的内心戏。
这在场这么多大臣呢,他就是想撞也不行啊。
大臣们纷纷拉着他,在一旁劝慰着:“冯大人,不至于,不至于,有什么话慢慢儿说,陛下也是说的气话而已。”
“就是啊,这样不值当,想想家中的妻儿。”
…………
但是冯大人此刻连身后事都想明白了,情绪已经上来了,他现在已经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家的绝世好官了。
于是哭天抢地地喊。
“你们别拦我,让我去死……”
“我在现在就去死……”
家中的妻儿若是知道,也会感动得潸然泪下的。
他们的爹,他们的丈夫马上就要从以前那个上折子就会驳回的边缘人物,摇身一变成为世人歌颂的传奇人物了。
他虽然死了,但是赢回来了一个好名声。
于是,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这种决绝的态度,却打动了不少在场的人。
冯大人真是……太高风亮节了。
“陛下!”大臣们纷纷转戈面向了江泊。
“陛下,您就听冯大人一声劝吧!”
“冯大人虽然情绪激动了些,但是这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啊。”
“冯大人为了大邺也算是鞠躬尽瘁,难不成陛下真要逼死他吗?”
“陛下,请您三思而行啊。”
“陛下,请您三思而行啊……”
…………
江泊看着眼前跪在地上言辞恳求的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烦闷,倒是是一甩衣袖,愤愤然走了。
“陛下!”
“陛下……”
身后大臣们的恳求之声,还在身后久久不绝。
江泊本就是武将,嘴皮子不够厉害,这种有火发不出、有理讲不通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恨不得直接拿刀上去,一人给一刀还痛快些。
他总算知道为何史上的帝王都很暴躁了。
他日日早朝,他不觉得累,他熬灯批奏折,他也能忍受。
但是他不能忍受的是天天都是这些破事!
这种感觉,比上阵杀敌烦多了。
回了乾明宫,江泊恨不能将宫里的东西都砸个干净。
常福公公静立在一旁,见陛下这么大火气,没敢吱声儿,只拿着拂尘垂着首,眼观鼻鼻观心。
恰在此时,听外头通传。
“陛下,苏太傅来了。”
“苏太傅?”
江泊盛怒的脾气稍微敛了敛,“他来干什么?”
江泊从前谋反,能够如此顺利,倒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得民心。
前朝有许多老臣都愿意归顺。
比如曹家,比如苏家。
刚登基时,也有许多人不服,乱臣贼子的说法也甚嚣尘上,是苏太傅靠着自己身上的积威,力压群议,带着自己的门生最先对江泊俯首称臣。
所以,江泊对苏家一向是敬重的。
后来登基了依然以太傅之尊对待苏家的老太爷。
只是这位老人,身子骨已经更不如从前了,从不爱来朝中走动,今日能来,却的确让江泊有些意外。
“快请他进来。”江泊忙道。
第199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那请他进来吧。”
江泊的话音刚落,便见苏老爷子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进来。
“老臣,参见陛下。”
江泊见状,连忙上前去扶。
“快,赐座。”
一旁的常福也是个眼疾手快,见状赶紧搬了凳子放在苏老爷子身后。
“多谢陛下恩典。”
苏老爷子坐下后,左右看了看,看到这满地的狼藉。
“陛下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是因为立皇后一事吗?”
额……
江泊的面上有些尴尬。
刚想说什么,却听老太傅道:“老臣今日来便就是为了皇后一事来的。”
江泊听到这话,心下一惊。
“难道太傅您也……”
“那萧姑娘是什么人,旁人不知道,难不成老臣还不知道吗?”太傅摇了摇头道。
“陛下您是知道老臣的,老臣非是那迂腐守旧之人,旁的不说,就说前两年,我那孙媳妇吵着要随您上战场,别人如何阻拦,老臣可说个‘不’字?
从这,陛下也能知道,今日老臣来绝非是来劝阻陛下的。
更何况,再怎么说,如今的穆家与我们苏家也算是亲家了,若是能出个皇后,对苏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那太傅您的意思是……”
这就叫江泊有些不明白了。
苏老太傅都快八十了,这般大费周章跑到宫里来,总不能是为了告诉他,一定要力排众议,坚持到底吧?
又见苏老太傅道:“老臣只是想问问陛下,今日冯国春的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一句话,就让江泊愣住了。
若是有法可解,他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了。
却听苏太傅道:“杀了他?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可是冯国春不怕死,他甚至巴不得你这么做,呵,老臣做了几十年的文臣,还不知道这帮子孙子在想些什么吗?
如今太平盛世,他找不到法子能显功绩,好不容易搅得三分理,站在了君王的对立面,就成了敢为天下先的勇士了,是巴不得闹得越发越显得悲壮呢。
而且,陛下就算是遂了他的心意,陛下有没有想过,将来穆姑娘进宫,您又将她置于何种境地呢?
一个还未进宫便让皇上逼死了文臣的女人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的下场,陛下还未见识过吗?
还要让穆姑娘经受第二次吗?”
苏太傅前面的话,江泊并不在意。
冯国春想当英雄,那让他当好了,他甚至不介意,送他一个凌迟、鞭尸大套餐。
但是后面的话,却真正触动了他。
苏太傅问他:“老臣知道陛下心中所想,那是您心尖儿上的姑娘,所以您恨不能给她最好的,但是陛下觉得,您以为的最好,对她来说就是真的好吗?”
江泊坐在长案后头,最开始的热切心情逐渐凉了下来。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整个乾明宫安静了许久,才听到江泊有些苍凉的声音:“那依太傅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陛下,将立后之事暂缓吧。”
说了半天,迂回辗转,到最后,还是来劝阻他的。
可是这一番话,说得江泊心服口服。
苏太傅真不愧是做了几十年的文臣,这谏言上得是一招制敌。
“老臣知道,陛下您珍爱那个姑娘,您怎么做都觉得是委屈了她,但让她早早地吸引了过多的注意力,让所有人放大了目光看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委屈?
陛下与老臣都知,保护,是将她小心安放,妥善珍藏,不要让她过早早地暴露了锋芒。
陛下,让曹姑娘进宫吧。
一来,可以得到宋国公的支持,二来,可以分担穆姑娘身上的目光。
只有陛下您做到了让朝臣们挑不出错来,那您喜欢的那个姑娘,才会是被允许存在的。”
“呵。”
苏太傅说了许多话,忽而,听到了江泊的一声冷笑。
“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道。
“朕从两年前,决定冲进皇城救她出来开始,一切好像都不由朕了。
从此以后,朕做这个皇帝不对,不做这个皇帝也不对,朕立后不对,不立后也不对,朕纳妃不对,不纳妃也不对……
朕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
他驰骋沙场,恣意妄为,他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大不了豁出去一条性命,朝生暮死又有何怕?
怎么会这样呢?
会这样左顾右盼,前后为难?
他觉得……他好累啊,前所未有地累。
苏太傅说:“陛下,人生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欲戴皇冠便要承其重,老臣相信,穆姑娘若是知道,也能理解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