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风月——温十九【完结】
时间:2023-08-20 14:44:13

  “雨停了。”她的声音同样细如蚊蚋。
  过后谁都不愿再开口,他与她肩并肩,站在门前看夜。
  只是黑的夜,连星光都透不开它浓稠厚重的底色,月的影、灯的影都只是被蒙在黑幕下的斑驳。整个城市窥测不见鲜活气息,浑然已成为一座地狱死城。
  到最后无人再记起那一间属于上流人士的法国餐厅,他与她在沉默中回到榕树湾别墅,燕妮甚至对回程的记忆都一片空白。
  恍惚之间,他听见陆震坤说:“我在楼下抽根烟,你早点休息。”
  “嗯。”她下意识地应承他,转过身,慢慢上楼,慢慢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事。
  等她洗完澡,头发吹到半干,走出浴室时,床头灯竟然亮着,床上坐一位失魂落魄英俊男士,他的性吸引力因他的精神孱弱而几何增长。
  就连燕妮都要被激发出母性光辉,忍不住想要上前拥抱他,告诉他没关系,不要紧,天涯何处无芳草,全港不知多少女人等你求婚,何必在乎她一个?
  下一秒便咬住下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精神错乱,一不小心讲错一个字,令自己今生今世都活在后悔里。
  她擦着头发,慢慢走向床边,“你…………”
  话还未能说出口,便被床上的男人一把抱住,双臂环她腰身,侧脸紧贴在她胸前,在冰冷世界里寻找安慰。
  “一定要走吗?”他将头埋在她胸前,闻着她皮肤上香草沐浴露绵延的余味,闷着声,不甘心地问。
  燕妮照旧回答:“我有我的人生。”
  “我不会让你走。”他抬起头,目光决绝,言辞激烈,“你以为你能走得了?我宁可杀了你,也不会让你离开!”
  生与死的威胁,竟然只能换来燕妮淡淡一笑。
  此刻她看他,更像是看一个得不到中意玩具的顽劣男童,失望过后无理取闹,损招迭出。
  “随你。”她笑着回应。
  “啧——”
  他深深受辱。
  眼神一暗,便仰起头,长臂一抬按住她后脑,将少女美好无暇面孔呈送到面前,轻轻松松含住她两瓣唇,再将舌头哺进去,强硬地搅乱她呼吸,便如同他也曾无比强硬地闯进她的人生,更企图搅乱她的蓝图。
  燕妮原本擦头发的毛巾落到地毯上,盖住她半个赤裸脚面。她放松身体,不自觉环住他后背,以一个迎接者的姿态,承受他的无理入侵。
  她眼睫轻颤,在这个忽然下起雨的夜晚,与懊丧挫败的陆震坤湿吻缠绵。
  最后一次了。
  就当最后一次吧。
  她在心中,轻轻叹。
第128章 香江风月125
  香江风月 125
  湿润而灼热的雨夜,窗玻璃上落满大大小小雨珠,如同男与女缠绵之后大汗淋漓的后背。
  床头灯势单力薄,只滴落一点橘黄色微光。
  他将她还未干透的长发揉乱,单薄的口唇终于肯离开她,却照旧环抱住她,在柔软孤灯下欣赏他现阶段心目中不可比拟的美神维纳斯。
  燕妮的呼吸由急至缓,大圆领露出少女起伏不定的胸脯,从下颌至锁骨,弧度纤细、线条柔美、白中带粉,尝一口,甜过荔枝“妃子笑”。
  他皱住眉,右手轻抚她下颌,眼神却狠,凶悍带恨,“早知道就应该在台湾饭店外面一枪打死你。”
  “说得对,我也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在地下室端正手枪,打爆你这颗头。”她以手比枪,食指抵住他额头,向前一送,“砰——送你下地狱!”
  她的威胁换来他破功式的笑
  陆震坤舒展眉心,嘴角上扬,碎裂的光与影投射在他眼底,燃烧着盛夏的光。
  他抬手握住燕妮那只比枪的手,翻转手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她指缝之间,踩着缓慢而暧昧的节奏,顺着她指骨的线条徐徐磨到她细白如葱的指尖,稍停一停,又向后撤,从指尖滑落到指根,继而反复地诱惑式地摩挲她柔软掌心。
  自始至终他的眼都未曾离开过她,似乎要将指与指之间的纠葛缠绵当做身体的碰撞摩擦,极近暧昧,缱绻多情。
  再一次教导她,男女之间有时并不需要脱光衣服赤裸身体,仅仅碰一碰手指,都能捏造一场意向中的巅峰高潮。
  果不其然,燕妮心跳加速,掌心升温,面颊亦升温,从身到心都透出朦胧绯色。
  陆震坤露出满意笑容,笃定地讲,“再来一次,你也舍不得开枪。”
  “噢?这么自信?敢不敢赌一把?”
  “我不是正在赌吗?”他的反问意味深长,令燕妮不敢也不愿往深处猜想。
  好在他并不纠结于此,他松开燕妮的手,很快开辟新战场。开始低头解自己的衬衫纽扣,眨眼之间,大卫雕塑一般健硕唯美的雄性体魄展露在雨夜与孤灯之间,荷尔蒙自皮肤向外蒸发,空气中顿时充满引人犯罪的迷雾。
  他看着她,并不急切,甚至能称得上冷静,唯有幽暗眼神透露心事,光影明灭之间,渗透无穷欲念,愈是隐忍,愈是诱人。
  “你…………”燕妮的话还未落地,突然间便被他揽住后腰,身体被惯性带着旋转,继而是天地倒转,他在上,而她仰面横躺在床上,似一只待宰羔羊。
  怪就怪她的睡裙过于宽松,令她在裙底飘来荡去,犹如一片无人呵护的叶。他观赏着眼前的秀丽风景,扼腕于脑中词汇匮乏,最纯洁也最性感,极致中的极致,染血的栀子花,熟透的水蜜桃,边边角角都是绝美画卷。
  只沾她一秒,他便浑身充血,热股滚烫。
  而燕妮眼中,天花板惨白如霜,她身上的男人却光芒流转。他线条分明的胸膛不断起伏,双臂肌肉沉稳游动,上臂上暴涨的青筋写明他的几欲发狂,而喉结的上下拉扯,却昭告出他的隐忍与克制。
  弹药填装完毕,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燕妮竟然欣赏起万箭待发的紧绷感,甚至伸出手指,拨一拨他凸起的喉结。
  只一个动作,便让子弹离开枪膛,欲念纷至沓来。
  陆震坤再不犹豫,低头碾过那张唇红齿白的嘴,深入、侵扰、最终占有,令她香艳口舌里全是他的欲念,满得都要溢出来,顺着嘴角绵延。
  喘息之间火花四溅,已然分不清谁先沉沦。
  是泼落在窗前的雨盼着他再深些,再深一些,锋利与温柔同时并行,皮肤之间摩擦带电。
  她头一次主动环住他后背,抚摸他背上坟起的肌肉与凹陷的腰身,感受着心脏被舔舐的罪恶,还有每一寸毛孔散发出的酥麻。
  此时此刻她竟然与窗外的雨一个样,都想求他近一些,再近一些,让他们亲密无间,再无缝隙。
  天荒地老也不过是这一瞬而已。
  就让她在这一瞬陷进他的身体,如同夏娃回到亚当胸前,重新做回一根肋骨。
  但雨停了。
  雨终究要停。
  陆震坤半坐在床头抽烟,燕妮把头靠在陆震坤肩上,眯着眼,似乎在梦里,似乎又比往日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她忽然说:“你说得对,我舍不得你。”
  突如其来的剖白,说是鬼使神差也不夸张。
  话讲完,燕妮率先后悔。
  可惜陆震坤听进耳里,刻在心上。
  她清楚感受到他身体忽而一僵,仿佛被人击中心脏,连呼吸都停顿。
  “你骗我。”他声音低哑,满口艰涩。
  “嗯,我骗你的。”其实有那么一秒钟时间,她犹豫踟蹰,真心真意想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当个富贵闲人,靓丽花瓶,成日只知刷卡购物,比拼家财,到三十五岁,只剩一身终日不见阳光的细白皮肉,珠宝金银自头顶镶嵌至脚趾尖,离开他便是秋后的玫瑰,见风就死。
  “呵——我就知道。”他笑起来,舌尖却尝到一股复杂的苦味,自口腔开始一直苦到心里。
  他又说:“怎么办?我预感我一定会死在你手上。”
  燕妮真诚建议,“保险起见,不如你先杀了我,现在就动手。”
  “好。”他口中答应,手臂却越发收紧。
  他摁灭香烟,侧一侧身,紧紧抱住她,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缝隙。
  她亦回抱住他,他与她总算相拥,相拥在这个被雨水浸透的夜晚。
第129章 香江风月129
  香江风月129
  燕妮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原本不想睡。
  她右手搭在他上臂,手指尖无意识地在他后背上滑来滑去,一双眼盯住窗,忽然起风了,庭院里的树摇来晃去,影影绰绰交叠,仿佛催眠师的怀表再眼前晃。
  她的心事有千斤重,却也重不过眼皮,不知不觉她便睡了过去,连梦都懒得做。
  第二天早起时,陆震坤已经不在身边。
  床上连他的余温都不剩,显然凌晨就走,不知是去为字头发展奔波劳碌,抑或是为他还没来得及成熟的爱情接头买醉。
  燕妮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起床洗过脸,一根皮筋将长发扎成高马尾,穿白衬衫牛仔裤,叼住一只面包便匆匆出门。
  从榕树湾别墅到宁波大厦,搭小巴十五块,耗费四十分钟时间与随身听内半只电池电量。
  似道别一般,燕妮再度回到宁波大厦1703号房。
  听说陆震坤财大气粗,已经买下此处物业,不租不卖,空置着与他的精神作伴。
  因此锁孔未改,钥匙轻易打开门。
  房间内陈设丝毫不变,照旧是旧沙发、旧电视,斑驳发黄的墙与老去微弱的灯。
  燕妮找到自己藏在书桌桌底的半盒烟与绿色塑胶打火机,点一根送到嘴里,试图以尼古丁抚慰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绪。
  墙上那只老挂钟还在艰难爬行,时间刚刚走到七点整,正是整座城将将睁眼的时刻。
  燕妮靠在客厅那扇井口大的窗上,隔着晨曦烟雾向下看,俯瞰密密麻麻蜘蛛网一般的“穷人聚居区”。想象这片五英亩不到的方寸地,不知发生多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老旧故事,此处更似“龙门客栈”,进门之后“三不管”,人命贱如草,赌徒与妓女来来往往遍地皆是,每个拐角都散落香烛灰烬,空气中飘着纸钱还未烧完的火星子,前头拜完地主财神,后面供奉关公圣帝…………
  本港文艺创作者个个都要来此采风找灵感,似乎街角的垃圾臭都能熏陶出惊涛骇浪底层传说。
  燕妮生于斯长于斯,自小最恨古惑仔,恨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横行街市无人不惧,但没料到,到最后全家人离开宁波大厦,都靠一名上位发迹古惑仔。
  她的故事好似一本讽刺小说,作者尖酸刻薄,不怀好意,始终等在暗处,要看她自行羞辱,矛盾横生。
  不知过去多久,燕妮抽完半盒烟,宁波大厦亦吵闹起来,关门声,吵架声,脚步声,面团一样揉在一起,混沌嘈杂,听不出区别。
  她到时间要走。
  关上门,正巧遇到阿珊出门倒垃圾。
  阿珊照旧穿着她的蓝色吊带衫,配一条洗到泛白的牛仔短裤,露出大片大片鸡蛋壳同色皮肤以及层层叠叠赘肉。
  见到燕妮,她起先诧异,但很快收起多余表情,笑着与她打招呼,“早啊,这么巧——”
  “早。”
  “阿珊,打包一份炒粉上楼。”阿珊身后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拉开,露出一张稚嫩的属于少年的脸。少年只穿一件白色背心,露出身上一条青色的龙,两眼外突,凶神恶煞,一路从胸口盘到他肩头。
  燕妮猜他叫山鹰或者叫飞虎,总之脸孔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具体却又想不起来了。
  少年瞥她一眼,很快回到房间,带上门。
  燕妮同阿珊说:“我要走了。”
  阿珊懵懂地点点头,“那……再见……”
  “再见…………”
  燕妮转过身,走向狭窄绵长过道,过道内仅一盏二十五瓦的电灯,时灵时不灵,常常发出滋啦啦电流声,将一段窄道照成黄泉路,每一日早出晚归,她都在走廊上心惊胆战,仿佛亲身经历恐怖电影。
  今后都不再有了。
  叮咚一声,电梯到岸。
  她走进电梯,仿佛登上一艘将要离岸的船,要彻底告别往日梦魇。
  走出宁波大厦,阳光瞬时间落满肩头,似戏院灯光大亮,通知观众,曲终人散,戏演完了。
  燕妮浑浑噩噩游荡在城区,喝醉酒一般,回到榕树湾时已然记不清自己是搭哪一班车,花费多长时间抵达终点。
  总之她安全回来,一上楼便接到梁家劲电话。
  梁家劲与她做简短通知,“护照是真的,但学籍和录取通知书作假,不过不要紧,我会帮你,你放心,我们会把一切准备好,只要…………”
  “当然,你要的我一定送到你手上。”
  “好,燕妮,相信我。”他将重音落在“相信我”三个字上,语气如同男人正对天起誓,恳求女伴相信他永不变心。
  挂断电话,燕妮呆坐在床边,到底忍不住再一次趴在地上,去翻她藏在床底的信封。
  信封仍是旧模样,乍看之下完好无损。
  只是她伸手在信封封口上反复摩挲,一遍又一遍,总能感受到被野兽沾染过的气息。
第130章 香江风月 130
  香江风月130
  他会将全副身家都托付给她么?
  如同一位临近疯癫的赌徒,不顾一切用性命赌一颗真心?
  她轻轻抚平信封上细不可见的折痕,告诉自己不可能。
  这世界谁不自私?
  诸位莫不是各怀鬼胎,心沉如铁。
  纯真善良都写在一千零一夜里。
  今晚注定又是沉闷一夜,整栋别墅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什么也没有。燕妮照例坐在书桌前,她右边眼角一小块肌肉总在不停颤动,仿佛是命运的预先提醒,不过她素来不信这些,偏要固执地安定心神,低头翻书。
  只是才读半个钟,眼皮便似有千斤斤重,睁不开,累极,她选择服从本能,伏在桌子上小睡片刻。
  原本计划小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点几分。她睁开眼,抬手摸一摸酸软的后勃颈,忽然听见有人在门外大声讲话,“洒洒水啦,我怎么可能喝醉?我十年都没醉过…………”
  燕妮开门走出去,原来是许久不见面的阮益明正站在露台上隔着电话与人吹水。
  她紧盯他背影,慢慢走到露台中央。
  二层露台接中厅,活风好水,兴旺发达,栏杆外则是维半岛全景,千金难买。
  难怪阮益明讲电话都挺直腰,声亮如钟,气势如虹。
  燕妮就这样不声不响站在他身后,待他无意间转身,吓得差一步就翻过露台跌破头——
  “丢!你中邪了?半夜不出声,想吓死你老爸?”
  顺带挂断电话,却收不起脸上醉酒之后愚蠢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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