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人出现,陆席云眼中闪过一丝别扭的情绪很快又敛去。
他们陆家从祖上开始就是侍奉宁宸渊的,上面有两个哥哥,还轮不到他伺候对方,他也不服管教的主,逃家多年了。
虽然刚得了令主的吩咐已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宁宸渊的底他或许比令主都知道的多。
陆席云朝人微微颔首了一下,替他打开身后的通道门,躬身道了一句。
“令主在楼上的教习室内,请您上去一见。”
“令主?”
听到这两个字的称谓,宁宸渊深深的看着陆席云一眼。
只有【天妖】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了铃,其他人没资格。陆席云进【天妖】了?这可真让他意外。
顶着宁宸渊探究的目光望向,陆席云面不改色,同样回望回去,看适时露出一抹谦和的笑容。
“宁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令主殿下还在楼上等您,您请。”
收回视线宁宸渊也不再多言,径直入了门内。
小辈的事,他还操不了这份心。既然人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已足够了。
何况陆席云身上还披着一条黑色的锦纱,能披上【天妖】黑纱的人,都是位列王座的存在,足可见了铃对他很是器重。
通道过去是一排打开的房间,阶梯式的座椅排着,隔着很大的一块弧形落地玻璃。
这里位置是二楼的教习室,透过玻璃和头顶上的多块显示屏可以看到下面一层的手术室。
此时了铃正站在落地玻璃前,紧巴巴的盯着楼下的手术室内的情况。
看见自己出现,女人紧皱的眉心稍稍舒展了开,连眸子里都闪过了一抹期冀的光。
她朝着宁宸渊快步走来,一身血红色的长裙上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整个人如蛇妖一般的魅惑。
可长裙上满是大片的血渍,连她此刻的脸颊上都往下落着血污,像是才生吃了人肉的厉鬼!
或许是对宁宸渊一直有些崇拜的情绪在,了铃望着他眼圈都有些红了。知道自己身上不干净,宁宸渊的洁癖严重,她没靠得太近。
“怎么回事?你伤了?”
宁宸渊没想到会见到了铃这副狼狈的样子,说话声不由拔高了些。哪怕后知后觉知道不可能,但这一瞬间眼角还是不由抽动了一下。
他猜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对方找自己的所谓何事,可眼前这种情况,并不在他的猜想之内。
了铃摇了摇头,指了指楼下正在手术室中抢救的身影。
“我想请你救他。”
闻言,宁宸渊闪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天妖】,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也不为过。何时在乎过别人的生死?夺取旁人性命,他们不会有丝毫的负担。
令主更是见死不救的主,凡事都是利益的交换,人命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可今次,她却为了这个人,破例了。
宁宸渊走到落地玻璃前,目光落在手术台上。
那人是个年轻的男子,像是被凌虐受过多种极刑的折磨,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连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在他的身旁,摆着一箱子的“红管药剂”,此时正源源不断的用原始浓度输入对方体内,犹如换血一般的修复着他的身体。
可哪怕这样,男子流血的鲜血也赶不上愈合的速度。
死亡已经将他笼罩了。
在男子的心口上,有一道致命的枪伤已经损了他的心脉。好几名主刀医生正在同时进行抢救,虽然开胸取出了子弹,可他的各处内脏都在不断的内出血,缝合难度极大!
但这些都并不是最最致命的。
“你也应该看得见,是他自己不想活,旁人是救不了他。”
宁宸渊收回视线,落在身旁的女人脸上,他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是的,就像宁宸渊所说,了铃知道弑岚一心求死。
在手术台上躺着的,正是【天妖】四王之一,与龙王并列王座“策师”的弑岚王言封心!
第72章
言封心在【天妖】中是个特例,了铃对他毫无道理可言,偏爱的予以欲求。程度能令整个暗夜世界都为之胆寒。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令主为他从千里外赶来,只会将其收入麾下。见到他的第一眼不但给予了他王座的位阶,他还破例可以允许住在了铃的船上养病。
这么听起来有些像是一见钟情的男宠,可谁敢吃自家令主的瓜?再说令主大人的绯闻能跟某品牌的奶茶一样,绕地球两周半了,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了铃看中的是他的智慧,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可言封心什么都好,却是个痴情的种。
他入【天妖】只有一个条件,保护他爱的人。
只是最后迎来的却是血淋淋的背叛。
他那个放在心尖尖上在意,一次次用命去保护的人,拿起了枪,要杀了他想要他死。
子弹穿心而过的痛,比不上心碎的痛。
言封心不愿面对现实,绝望一般入了梦境,封闭了五感六识,逃避现实。
求生是本能,他自我放弃了。
了铃与宁宸渊两人都看的见,弑岚的魂魄在手术室的墙角边,正抱着自己的双膝两眼无神的坐在地上,望着自己躺在床上的躯体,他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一个人要是没了求生欲,仙丹妙药也救不了他。
“红药”能不断修复着他的身体,可弑岚的灵魂却已脱离了他的身体不愿回去,并且这不是普通的离魂之症,他的魂魄是拥有意识的。
【天妖】有无数种秘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就是放在全天下,也没有一种药能医得了心。
言封心的心跟他的名字一样,已经死去。
“我知道。可我不想让他死!”
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了铃从心底涌上来的情绪,绝望与愤怒并存还有一股强硬的态度。
宁宸渊眸子微垂,目光如初,“你知道,我不救一心求死的人。”
命这东西,连自己都不想要了,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个人连命运都无法左右,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宁宸渊从来是无情的,了铃也同是这样的人。只是了铃一直是漠视生死,而宁宸渊看透了生死,一切皆为因果。
了铃一把将自己身上的金色锦纱拽了下来丢在了一旁,像是不甘发泄一般,她一拳重重捶在玻璃上,喉咙起发低吼满是血腥味道。
“宁王爷,他的命是我的,我没同意,谁也不能带走!”
宁宸渊望着对方近乎疯魔一般的状态,不由紧皱眉心。他从未看过了铃这样的一面,她从来都是在笑,一直在笑,这是一次,他见她在哭。
可他宁宸渊并不想干预旁人的生死。
自己每一次的插手,都像是蝴蝶效应一般,会引来什么变数一切都是未知的!
刘瑞,李怀,甚至在自己不记得的记忆里,还有姚问卿……
在他身体内,不知什么时候拿走的那道魄,几乎毁了姚问卿二十年的人生。
这都是他干预生死的罪!
摇了摇头,宁宸渊拒绝了。
不是他见死不救,有的人,死了比活着要幸福的多,旁人没有资格替对方多做抉择。
“了铃,你放他走吧,就当放过你自己。”
宁宸渊的冷漠是建立在冷静上的,此时的了铃已经丧失理智了。
听到这么一句,她回头死死盯向宁宸渊,眼中燃烧起滔天的怒火与执念!
提起血红色的缎面长裙了铃转身向着宁宸渊跟前,她一撩裙摆,笔直的蹆没有一丝迟疑,整个人直接沉了下去。
全身的重量落在膝上,砸到地砖上,传来骨头撞击的闷响声!
了铃跟宁宸渊跪下了!
单膝及地,了铃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血色的裙摆在她身后铺开,像是华丽的凤袍。
没有一丝不甘,没有一丝不服,在她的身上只剩下无尽的执念。
“宁王爷,我了铃这辈子没求过谁。我求你了,救救他吧!”
比起方才的暴躁,此刻了铃言语冰冷,不容任何人拒绝的认真。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宁宸渊并没有扶她起来,只是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迎着这双眼,宁宸渊看到是她绝望下的强烈反抗,不折手段的、不惜一切也抓住最后一丝希冀的疯狂!
无疯魔不成话,没有人比宁宸渊更懂她的坚持。了铃并不是一时的冲动,她极为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好。”
宁宸渊点了点头,同意了。随即不再多言,转身径直出了教习室的房门。
从楼梯下来到手术室门口,陆席云依旧守着通道的门外。只是他此时看向宁宸渊的眼中,已经充满了难以置信与避让。
显然,楼上发生的事已经被他全听见了。
宁宸渊并未搭理对方,侧身而过走入了手术室。
之后发生的事,便他用了禁忌的秘法,将言封心的魂魄强行钉回了身体之中。
给了言封心这个将死之人一线生机。
只是从此以后,弑岚的名字便不在阴司的生死簿上了。
哪怕他再求死,也只会成为孤魂野鬼或者成为邪祟阴厉,永世入不了地府,也不再又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如此的做法,损耗阴德。对求死的人来说,也是极为自私的,他剥夺了别人轮回新生的机会。
可宁宸渊也不过是笑一笑罢了。
阴司里的鬼魂太多,阳世里的怨灵也不少,怎么样个活法或许早已天定。
一枚碗口大小的血红色纹印,落在了弑岚的后背上。
绝魂印这东西是盖在生死簿上的印记,盖在活人身上就相当于被打上了阎罗王的印记,不属于六道之内了。
哪怕剥离了他这身人皮,这枚印记都会附着在他的骨头上,甚至灵魂上,洗不掉的。
这便是求生的代价。
宁宸渊做下这些后,消耗了不少自身的山河气运。
整个人像是低血糖一般,步伐有些不稳。
出了手术室,了铃倚在椅子上微合双眼,陆席云正立在他身旁低头恭敬的同她说话。
了铃见宁宸渊出现,朝着陆席云吩咐了一声,忙上前搀了他一把,怕他摔了。
虽然手术台上的人魂魄归了位,可接下来抢救的事,宁宸渊就管不着了。
【天妖】除去本职的暗杀,它还涉及医药研发,游戏通信等领域,否则也不会有“红管试剂”这样的东西存在。
陆席云退下后,手术室外的人也被他一并清空。长长的走廊上,只剩下了铃与宁宸渊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宁宸渊低头看眼身上的衬衣,眉心的刻纹加深了。
方才在手术室内替人钉上绝魂印时候,不小心沾上了血渍,这件衣衫怕是不能再穿了。
今次听着袁经纶苏醒,宁宸渊连外衣都没有拿。
医院里空调开的有些低,这会子静下来,身子一阵阵的发凉。
了铃这个人心思很深又敏感,宁宸渊不过挑眉的动作,她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拿过身旁一条叠得整齐的金色锦纱,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似乎是在为他加衣御寒的意思。
并未拒绝对方的好意,宁宸渊将身上的锦纱拢了拢,这颜色还真耀眼。
金色的锦纱是对方位列的证明,代表着【天妖】最高的地位。
“认锦不认人”是了铃亲自立下的规矩,宁宸渊从来不懂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似乎是为了否定整个组织每个人之间的感情纽带,只允许存在的自我价值一样。
但这又与对方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
不过,尾角这朵红莲的绣工倒是极好的。
宁宸渊不由想起当初还在皇室的时候,宫里那些顶尖绣娘的手艺。
“总有一天,他会怨你。”宁宸渊淡淡的开口提了一句。
虽然这不关他的事,但两人之间十来年的交情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女人的嘴角挂起一抹淡笑,并不在意一般。
“入我‘天妖’那刻起,生死都只能由我掌控。他要怨我就便怨,那是以后的事。如果今日我放任,我会怨我自己。”
话语是在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在宁宸渊看来,这女人面冷心善,简直是这世间最最心软的家伙了。
了铃又恢复了她本来的样子,慵懒的犹如一只随性的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抹狠厉的光划过又隐藏入了眼底。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多言,了铃眸子微动眨眼后视线转开了。
她理了理长裙换了一个姿势,两腿交叉搭在一起,白皙而修长,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包裹着玉足,简直是副极致诱惑的画面。
一身的鲜血与她身上的气息意外的吻合,妖媚又霸气。
浴血而来,满身光华。这样的女人哪怕浸在暗夜世界里,一样太过耀眼了。
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媚眼如丝目光再次回转落在宁宸渊的身上。
宁宸渊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侧颜更是完美的没有话说。公子如玉,不外如是。
了铃知晓对方的情况的,以她的性子,自然是百无禁忌,可惜自己心有所属,眼前的男人是她无福消受的主。
与了铃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在她这里,情分归情分,一码是一码,替她做事便是一场交易。
彼此做了交易,自然会有相应报酬。
“宁王爷,今日多谢了。我知道能入你眼的东西不多,不过只要你想要,我都会替您弄来。”
这话有些狂妄了,可女人的确是这么一尊无畏的存在。
宁宸渊扫了对方一眼,眼中颇有了几分嫌弃的味道。
女人自然是明白他意思,一声娇嗔素手掩口,笑得花枝乱颤。
她也不跟对方矫情什么,转头还撒娇似的哄着。
“宁王爷,您可别跟我置气啊,人家只是想要谢你。你知道我的脾性,从不想欠人什么。”
嗅着对方身上的崖柏子与沉香,里面还有一抹清冷的幽竹气味。
了铃眼中的光华闪了闪,整个身子往对方身上又腻了几分。
光滑的香肩几乎快要贴在对方肩头了,指尖更是挑逗似的在宁宸渊的手心里画着圈。
了铃凑在宁宸渊的耳旁小声道了一句,吐息入了宁宸渊的耳骨,撩人的诱惑。
“别急着拒绝啊,您可好好想想,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呐……”
了铃身上那股淡雅的茶香压过血腥味,侵入了宁宸渊的鼻息,很是好闻。
宁宸渊瞥了对方一眼,他曾一度以为这女人是狐妖成了精,不然怎么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怎会如此魅惑。
只是这等艳福,不是常人能够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