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这话太过放肆!那是本宫的父王,就算百年之后本宫承继大统,此时也该忠孝节义,为诸率之首,怎可如此大逆不道!”
偌大的太子府,刘苏与宫惠避着众人在书房的暗室里说着体己话。
哪怕外面有不少谣言,可刘苏从来是不信的。
父皇只有自己一位嫡子,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坐上这龙椅!
“我的殿下啊!您怎还是这般糊涂!只要有宁王爷一日,您便登不上这帝王之座!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您为何总不愿相信啊!”
宫惠简直恨铁不成钢,膝行上前一把攥过太子的衣袖,不住的摇晃他想要他清醒一些。
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用情!
天家夺嫡从来血腥,王座下更是枯骨成山,所有的史书都是以血来书写的,怎可能平稳更替?就连当今圣上,那也是血洗了半壁江山才换来如今的皇位啊!
这话入了刘苏的耳里,他心下心里打鼓的厉害。
可转念一想,宁王从来淡泊名利,一心向道,应该不至于此的。
宫惠要自己做的事,太过重逆无道,刘苏不能,也不敢如此。
可眼下,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几年前,刘苏在宫惠嬷嬷的诱导下,已经对自己的父皇下手了。
父皇幼年身体畏寒,定期会服用汤药辅助。宫惠买通了膳房的一名宫女,偷偷将雄黄配过草乌叶,加入了刘瑞的药里。
到底是于心不忍,刘苏减轻了药量。虽然不至于立马要了性命,可长期服用下毒性依旧进入内脏,一点点侵蚀着刘瑞的身体,使得的他病情不断加剧。
为此,刘苏心里是愧疚不安的。
这三年里,刘苏勤敏上进,朝夕待侧,将一国太子之职恪守本分,勿有固辞,就是为了赎罪。
三年过去,刘瑞也终于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刘苏心里的结如雪球越滚越大,临了了更加不安。
“可那到底是本宫的至亲啊!父皇早已时日无多,本宫不想万事做绝!嬷嬷莫要再说了!”
愧疚的确有,可自己若不如此,这皇位几时能轮到自己?
刘苏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当年父皇正值壮年,他虽被立为储君,那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刘苏不甘心,而一直伺候在他身边的宫惠,也是最为了解他的人。女人若是心思放在权利上,狠厉起来男人也不敢小觑的。
宫惠眼神闪了闪,不由的笑了一句了起来,“至亲?太子殿下,您别忘了,陛下还尊称宁王一声皇叔喃!”
至亲是何物,不过是登上皇位的绊脚石罢了!
太子一怔,一把甩开拽住衣袖的手指。眼尾赤红,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嬷嬷,您这是在逼我!”
看着这样的太子,宫惠心中却不由的松动了许多。
“殿下,不是奴婢逼您,是您自己不愿醒来罢了!您不愿早做打算,才落得今日这般被动的田地!
奴婢一心向着您,哪怕冒着大不韪,奴婢还是要说上一句!宁王爷已经功高盖主,前朝早有风声传来,陛下属意的并非是您!可您看众臣听闻后可有谁力荐,求证保您这储君之位?
一人都没有!恐于威慑,朝臣早以在宁王的鼓掌之中了!他手握重兵把持朝政,而您喃?您有什么?除了这太子之位,您什么都没有!”
闻言,刘苏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把抢过宫惠嬷嬷手中的剑。
剑芒出鞘,直指对方脖颈,仿佛下一秒便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可宫惠一点也不害怕,她侧头扫了一眼肩头上的龙栩追日剑,视线再次回到刘苏的脸上,继续了下去。
“有个消息殿下您还不知道吧?前日正午,陛下未经动旁人,已经遣了人八百里加急去钟山寻找宁王爷了,甚至连贴身太监姜公公都避开,当怕不日宁王爷便会班师回朝了!”
这道消息太子完全不知,乍一听,竟愣在了原地!
他眼中的光不断的变幻,最后一点点期望也在这满眼的怒意中消散殆尽。
片刻,他一把将手中的佩剑狠狠的插在地面上,冰冷的道了一句。
“你说的对,有些事的确该好好想一想了。”
跪在他身前的宫惠脸上终于挂上了欣慰满意的笑容。
第99章
曼云灵魂中记忆在此处画上了句点,而里面还有许多记忆是毫无连贯的碎片,宁宸渊看不清。
可就这么一小段,已经足够了。
当年的事,他一直以为是太子狼心狗肺,弑父杀君。
如此看来,竟然是心性不定,受人蛊惑所致!
可事已至此,说这些后话都是无用的。
此刻的宁宸渊心中一个疑问,正在不断的扩大。
姚问卿是当年的碧桃,白鹤骞是当年的惊雨,欣雪是当年的湛安,魏霁阳是李怀的转世,甚至连曼云也是东唐里出现过,与事件发展不可或缺的一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当年那些人的魂,经过了千年的轮转,又通通聚集到了自己跟前?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事情的发展,而宁宸渊却毫不知晓的被蒙在了鼓里。
就连霜朔也是在自己忘记的那段记忆里见过的人。
还有姚问卿,除了是他徒弟而外,她的某一世在那段消失的记忆里与自己渊源匪浅。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宁宸渊不知。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而在他的周围满满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宁宸渊收了剑,抽出胸前口袋里的一方深竹月色的锦帕,将手中的佩剑上的血细细擦拭干净。
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宁宸渊异常厌烦的蹙紧了眉心。
他不敢说东唐的覆灭也有宫惠的祸端,可这念头会像是影子一般,在他心中撩动。
可毕竟是千年以前的事由,当时的人早已化作了一坯黄土,再计较这些也是无济于事的。
可宁宸渊是人,道理都懂,他迈不过去。
现场是陆章安排的,不消片刻就来人善后了。
族内处理这些事宜的护侍都是老手了,一应事务打扫的很为仔细。
紫光灯一寸寸照过,用特殊溶液清洗着现场的血迹,而曼云的尸体则被装入了裹尸袋中,一并抬了出去。
现场有些乱糟糟的,工作还在继续,宁宸渊将血衣褪了下来一并交由对方后,换过一身衣服,抬腿步出了现场。
隔壁的贵宾室内,宁宸渊在中间的沙发上落了座。
虽然面上未道一句,陆章实在不敢放着这样的他一个人呆着。
下达完指令后,陆章也跟着进了房间,小心的候在房门口,等着对方下一步指示。
宁宸渊并没有焦躁恼怒的发泄自己的情绪,自身冷着一张脸,静静坐在那想事情。
片刻后,他让陆章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一盏简陋的铜油灯。
宁宸渊将它置于一旁的茶几上,抬手拿过桌上的火柴划开,将油灯给点燃了。
铜油灯的灯芯是用棉线绞过一股朱砂髓所制,而灯油是由合欢花调制而成的。
朱砂能镇静、安神。
合欢花,归心经、肝经,有解郁安神的作用。
在一股灯油特有的香气中,宁宸渊从兜里摸出虚拟游戏器挂上耳骨,他向魏霁阳接去通讯。
宁宸渊的确生气,可此时的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冷静。
通讯那端,魏霁阳没有屏蔽自己。可一连拨了两遍,对方并没有接通。
宁宸渊的眼睑微垂,眯成了一条线,眼中的光分外瘆人。
看来,魏霁阳并不想在此时搭理自己。
宁宸渊伤神的扶着自己的额头,食指轻轻的敲击在桌面上发出稀碎的声响,亦如他此时的心境。
这是宁宸渊思考问题时候习惯的动作,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宁宸渊心里比谁都要急,可他需要顺着魏霁阳的思路去理清,才能知道他到底将姚问卿带到了何处了。
魏霁阳既然计划的如此周密抓走了姚问卿,肯定安排了后手要对付自己的。
陆章已经着人去调取附近的监控,同时还在宁宸渊的授意下报了警,他顾忌不到那么多,将姚问卿找到才是最紧要的事!
魏霁阳既然是李怀的转世,自然是要报复自己的。可他竟然通过女人朝自己下手,真的是无耻至极!
此时的宁宸渊,只希望对方不要伤害姚问卿。
可以魏霁阳的脾性,到底会做出什么,宁宸渊根本不敢去想。
魏霁阳会将姚问卿带到哪去,宁宸渊一点头绪也没有。
自己虽然将魄灵还给了姚问卿,可他并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而心尖上那道魄灵自己养了千年,却从未属于自己。
宁宸渊试过感知,可不知是他的心境太乱,还是那道气息已经完全融入了姚问卿,与她的灵魂成了一道整体,宁宸渊未能找到。
机场内外的监控已经被魏霁阳着人清洗的干干净净,此时宁宸渊只有等着派出的护侍回报来消息了。
魏霁阳……
当年整个东唐几乎落入他好战的兵祸血灾之中,而现在的他又动了凉广楼,甚至想放出玄天井中的孽主来为祸世人,只为报了当年之仇。
何其相似的手段,这么多年连心性都没有一丝改变。
李怀害死了湛安,而现在的魏霁阳对姚问卿动了手!
哪怕合欢花的香气之下,心中的盛怒依旧不断上涌,宁宸渊站起身,鸦青色大氅的阔袖一翻,桌上的东西被他一股脑全都掀翻在了地上!
铜制油灯在地砖上发出一阵碰撞的声响,里面的灯油溢出,一时火光在合欢花灯油上爆燃起来。
星火闪动,火苗映在宁宸渊阴郁的侧脸上,整个人比冬至里的风还要寒霜。
这火光不过片刻熄灭了下去,而室内却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花香味。
这样失控的宁宸渊,是陆章从未见过的。
他一个字也不敢说也不敢上前,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在那发泄情绪。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小声的呼唤声,陆章眉眼微闪,连忙开门出去了。
陆章不敢将护侍直接放进来,要是收到的消息不中听,自家主子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来人是鹤羽,陆章身边的亲信,看着陆爷这般动静,他视线在紧闭上的房门扫了一眼,压低了些声音。
果然,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些没什么可用的情报。
族内的护侍凡是在本市的,都被陆章紧急调用派去追踪魏霁阳了。
机场附近的路没有几条,护侍分了几个方向锁定后,去了好几波围剿,最终都被魏霁阳安排断后的人给拦截住了。
族内的人伤了不少,沿路车祸不断,好几辆都翻了。
最后传回的消息,是魏霁阳带人已进了市区,正沿着青沙江畔驶去,人跟丢了,而增援的护侍还在搜寻当中。
这样的消息,别说自家主子,哪怕是自己也是不能接受的。
“废物!”陆章这会吃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他捏了捏眉心,脑袋疼得厉害。
陆章只能说至少不是最坏的消息,姚问卿还跟魏霁阳在一起。或许那女人还有一定利用价值,魏霁阳不会轻易让她死。
可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人跟丢了,现在的主子犹如一只睁了眼的恶龙,哪怕已杀了一人,也一点没能减消他的怒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别说他是宁宸渊,曾经的东唐宁王,连天子都敢斩杀剑下的人!
“有何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门内,一道声音提高了音量道了一句,光听着这冷漠的语气,陆章已经暗道不好了。
鹤羽抬头扫了陆章一眼,仿佛在请示自己怎么跟宁爷汇报这事。
可陆章也只是皱了皱眉心,赶紧将鹤羽遣走。
他示意下面的人赶紧再去找人,而他则轻轻打开贵宾室的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要是鹤羽把话递到跟前,陆章真怕宁宸渊听了这消息,控制不住脾气直接将人给剁了!
房间里,宁宸渊手中拿着佩剑站在正中,整个人及其不悦。
目光锁在他的身上,就跟含有刀子似的扎人,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陆章快步上前,说话的声音低了不少。
“爷,姚小姐目前没有危险,车朝着市区去了。魏霁阳计划周密,安排了不少人断后,护侍没拦住,人……跟丢了。”
这话一说完,一道寒光就在他面前闪过。
陆章只觉眼前一花,宁宸渊身侧的茶几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裂成了两半!
钢化玻璃砸在地砖上,碎裂成了无数小块,四散而开,散了一地。
有不少顺着陆章的鞋边飞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章当下心头一紧,瞳孔地震。
他知道主子的不满,可眼下也的确没有太好的法子。
或许是发泄了些怒意,宁宸渊满脸寒霜人却静了下来。他提剑转身朝着房门快步走去,路过陆章时低声道了一句。
“回市区。”
黑色的轿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陆章开着车,而宁宸渊正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车流。
他的确生气,可陆章并不知道他气的不是护侍的办事不利,而是自己。
姚问卿一直说是她连累了自己,可最终却是自己连累的对方。
魏霁阳想要报复,可他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用姚问卿来报复自己。
这也是宁宸渊最害怕的事。
这千年来宁宸渊有过在意的人,可若说动心,却是没有的。
自己这样的命格连星盘上都是没有的,他看不到自己未来的路,也算不了自己的过去。
他只有努力让自己置身事外,才能不干涉这世间的天道。
而魏霁阳不然,对方根本没有这些想法。
那人大抵与玄光的心境是相似的,只是玄光的狠用在了自己身上,而李怀用在了祸乱世道之上。
宁宸渊没有魏霁阳的生辰,也算不了魏霁阳的命格。可这样心性的人到底不是什么善类。
如若放纵,对着世间有太多的祸害!
心魔能毁了一个人,甚至能染指整个江山,如此的人已经不能留了。
宁宸渊出神的望着窗外,而后便将手指搭在了耳骨上跟一人接去了通讯。
第100章
警察在这些事情上做不了什么,只有一切已经发生过了,或者有些苗头才能被列为案件。
而自己不过是猜疑和担忧罢了,放在旁人身上,怕是要将自己当做神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