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我和你伯父自然要嫁个好人家,难不成我们还会害你吗?”
姜毓宁只是摇头,“我不喜欢卓表哥……”
“住口!”卓氏语气骤然严厉起来,“你是侯府姑娘,怎么能把喜欢不喜欢这种话放在嘴边,好,你不喜欢卓霖,你又喜欢谁?难道你还想嫁给皇子王孙?”
姜毓宁被她斥得一愣,想要反驳却又被卓氏打断,“毓宁,你该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卓霖肯要你,已经是看在我们两家姻亲的面子上,否则,你以为这样好的亲事能轮到你?”
姜毓宁听着她的话,不住地皱眉,她能感觉她这话说得并不对,可是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的身份……
这些年,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是高贵还是低贱。
小时候,她是不懂这些,后来到了沈让身边,哥哥也从来不提这些。
可是回到景安侯府之后,好像总有人在身边,提起她的身份。
她是二房的女儿,又是庶出,的确算不上高贵,可就因为她这样的身份,就要一再贬低她这个人吗?
若要论起来,哥哥说淮王,身份更高,可是从来都不提这样的话。
姜毓宁很不高兴,她觉得自己和卓氏话不投机半句多,根本不想再说下去,然而远处忽然出现一个身影,看起来,是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的。
卓氏眼睛眯了眯,立刻认出他是谁,使劲掐了一下姜毓宁的手腕,警告道:“是你卓家表哥,一会儿见了他就乖乖见礼,不许再胡说八道。”
姜毓宁还想说什么,卓霖却已经走过来了,她到底没有在卓霖面前说什么,福了福身,态度却也不热络。
卓霖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先对着卓氏拱了拱手,然后笑着看向姜毓宁,“表妹怎么今天不高兴。听母亲说,有笨手笨脚的婢女打翻了盘子,弄脏了你的裙子,可别因为这件事败了兴致。”
姜毓宁不喜欢卓霖,却也不会把对卓氏的不悦迁怒到他的身上,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多谢表哥关怀。”
听见姜毓宁软了语气,卓氏也算松了口气,毕竟卓霖也是个一表人才的长相,一看就是翩翩贵公子,怎么会有女子不动心?
她听着两人一来一回地聊了几句,便主动道:“你们表兄妹关系好,你们聊,我去找你母亲说话。”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卓霖抬手拦住了,“姑母。”
卓霖拱了拱手,说:“侄儿过来其实是来传话的。”
他看向姜毓宁,说:“清河长公主府的马车来接宁表妹,说是郡主想念她,清河长公主特意命人来传表妹过去。”
一听到清河长公主,卓氏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没想到这一去公主府十天,她还真借着机会攀上了高枝儿。
她只怕姜毓宁飞得太高,日后再不好掌控。
与她不同的是,卓霖对此却很高兴,原本以为姜毓宁只是一个有些美貌的小小庶女,日后只能藏在闺房里玩乐,却不想她还有公主府这层关系,这对他岂不是大大的襄助。
他给卓氏打了个眼色,卓氏到底没再说什么,对着姜毓宁说:“既如此,带着你的婢女,去见郡主吧。”
卓霖主动道:“表妹,我送你。”
姜毓宁有些不情愿,毕竟男女有别,伯母又有让二人结亲的心思,她不情愿,还是应该主动避嫌。
然而不等她开口拒绝,卓霖已经先她一步往外走了,她来不及拒绝,只能跟上去。
-
说是两刻钟,实际上早在沈让来之前,就已经管清河公主借了人,随时都能进去传话。
随虽然他不喜宣丛梦和宁宁走得太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名头确实好用。
如今形势尚未定,太多人知道宁宁和淮王府的关系,不是什么好事,也会扰乱她原本的安稳生活。
若是可以瞒下,他还不想太早让人知道,就算只是有人好奇去探查,也让人厌烦。
传话的人进去有一刻钟了,沈让算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出来了,于是便撩起车窗的帘子,往大门口的方向看。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姜毓宁。
虽然因为距离远,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沈让仿佛能想象到她的表情似的。
一定是高兴而又期待的。
他轻勾了下唇角,正要抬手和姜毓宁打招呼,却忽然看见她身边除了那个传话的公主府婢女,还跟了个人。
男人。
是卓霖。
这一路走过来,他几乎都是全程侧着身子,眼睛黏在姜毓宁的白腻的脖颈,没有离开过。
他的觊觎是如此的不遮不掩。
沈让撩着车帘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把骨节捏断。
等他们走过来,他落下帘子,没让人看见。
但是卓霖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进马车里,“毓宁表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今日表哥招待不周,下次,表哥带你出去玩。”
姜毓宁自看见这马车起,就知道哥哥一定坐在里面等着她,她满心欢喜,哪里还有心思听卓霖在说什么,嗯嗯啊啊胡乱答应完,扶着竹叶的手上了马车。
车门飞快打开,又飞快合上。
外头的卓霖什么都没看见,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姜毓宁已经坐上了马车,便也只好作罢。
姜毓宁钻进马车,却感觉车厢里气氛不对,沈让端坐在车窗边上,竟然没有看她,反而沉沉地盯着窗外。
她有些奇怪,又怕说话声会叫外面的卓霖听到,强忍着什么也没说。
直到车轮滚动,马车走出申国公府的巷子后,姜毓宁才有些奇怪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模样。
沈让抬眼,视线落到姜毓宁的领口,她今日穿得是一件齐胸襦裙,锁骨处露着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如一整块白玉一般,细腻惹眼。
想到刚才卓霖就是盯着她这里看,沈让几乎压抑不住心头横冲直撞的怒意,但他不会对姜毓宁发脾气。
这不是她的错。
他无声地抒了口气,然后朝姜毓宁伸手,“哥哥没事,过来。”
他说没事,姜毓宁就真的相信没事,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姜毓宁直接抬手放了上去。
沈让却倏地神色一顿,盯着姜毓宁的手腕,一动不动。
姜毓宁奇怪地低头,“怎么了?”
沈让轻轻拨开姜毓宁的宽袖,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上面有两道红痕异常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被握住手臂留下的。
这红痕像是毒针般刺得他眼睛生疼,沈让一想到有旁人碰了姜毓宁,就再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沉声问道:“是卓霖?他竟敢碰你。”
第43章 耳朵
43.
“是卓霖?他竟敢碰你。”
沈让只觉得自己心口压抑的情绪眼看就要冲出来了, 他不由得想到,刚才他亲眼看到的,卓霖看向姜毓宁的视线。
不论这痕迹是不是卓霖碰的, 也掩盖不了他觊觎的心, 他该死。
沈让紧紧攥了一下拳头,将青筋暴起的手背藏进袖中。
但在姜毓宁跟前, 他到底是克制的,他不愿让姜毓宁见到他残忍的一面, 也怕会吓到她。
姜毓宁的确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怔,却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奇怪他为何突然生气。
沈让见此, 忙敛起情绪,又问了一遍。
姜毓宁这才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痕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摇头道:“不是他, 是伯母。”
“卓氏?”沈让心下一定, 转而又蹙起眉,“她为难你了?”
姜毓宁下意识要说没有, 可一想到,卓氏今天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这句“没有”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让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没再问,抬手轻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大掌盖住那一圈红痕, 彻底遮住。
姜毓宁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个动作,乖乖坐到沈让旁边, 沈让问:“怎么了?”
对于沈让,她从前都是十分坦白的,什么话都可以说,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沈让敏锐地看出她的犹豫,故意轻轻叹口气。
姜毓宁一下子抬头,看他为何叹气。
沈让松开握着姜毓宁的手,看起来神色有些沉重。
姜毓宁有些奇怪地问:“哥哥,你怎么忽然又不高兴了?”
沈让喟叹道:“你长大了,有心事了,不愿意再和哥哥亲近了。”
姜毓宁立刻反驳,“怎么会?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沈让不听她的话,专心自怨自艾,“是因为回了景安侯府,还是因为近来去了长公主府,认识了宣丛梦,所以,我在你心里,越来越不重要了,是不是?”
“没有……”姜毓宁当然要摇头。
她觉得沈让的话在冤枉自己,可是看他伤心的侧脸,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过分,伤了他的心。
于是,她再没犹豫,坦白道:“卓氏想让我嫁给卓表哥……”
沈让冷哼一声,睨着她,重复道:“表哥。”
姜毓宁却没明白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不知道卓霖是谁,介绍道:“是申国公府的公子,就是刚才送我过来的卓霖,他是我表哥。”
“……”沈让觉得自己要被她气死。
姜毓宁却不管他什么表情,自顾自往下说:“伯母想让我嫁给他,或许,不是嫁,伯母想让我给他做妾,她说我出身不好,能给表哥做妾已经是高攀了。”
原本是带着点告状的语气,说着说着,她自己也难过起来。
其实伯母说的也没错,她本来就是侯府的庶出姑娘,卓霖却是公府的嫡出公子。
连申国公府的宅院,都比他们侯府大上许多。
两人的身份的确不相配。
不过,她却不是为着这个难过,她并不想嫁给他,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思及此,她悄悄抬头,看向身边的沈让。
她也终于意识到,此时的两人比肩而坐,离得是那么近。
刚才上车只顾着欣喜和高兴,这会儿安静下来,就让她一下子想到,方才在申国公府厢房里,那个碰撞的吻。
沈让察觉到她的视线,轻压了下唇角,侧身板正她的身子,让姜毓宁面对着自己。
他问:“你的身份哪里低?”
不等姜毓宁回答,他轻轻捧起她的小脸,“你是我亲手养大的金枝玉叶。”
“景安侯府算什么?卓霖又是什么东西。”沈让认真道,“只有他们配不上你的份儿。”
姜毓宁一愣,心口顿时浮上几许隐约的高兴,“真的吗?”
“自然。”沈让捏捏她白嫩的脸蛋,轻笑着反问,“若是配不上,以后怎么当王妃,当太子妃,怎么做皇后?”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说中午吃什么饭一样自然,却像一道惊雷劈下来砸在姜毓宁的头顶。
姜毓宁愣怔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沈让无辜地歪了歪头,“刚才在申国公府的厢房,你不是故意亲我?”
姜毓宁霎时瞪大眼睛,反驳道:“我没有!”
沈让却问:“不是你把我推到床上,怎么现在又不认账?”
他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宁宁,哥哥有没有告诉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
姜毓宁起先是十分羞愤的,可是这话听了他异常严肃的语气,竟然也有点怀疑自己
了。
她回想刚才在厢房发生的事,好像真的是她把哥哥给推倒的,之后压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再之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亲到一起了。
怎么会这样!姜毓宁倏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简直不敢再抬头去看身边的沈让。
她怎么能这么不矜持……
姜毓宁感觉耳根和脸颊都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尤其是耳垂,好像真的要烫得往下滴水,还是刚刚沸腾的热水。
她挪开两只手,去捂耳朵,却又怕对上沈让的视线,小鹌鹑似的埋起头。
沈让偏要在这时候问她,“怎么,宁宁这是要藏起来,不想对我负责吗?”
“我没有!”姜毓宁下意识反驳,转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一下子住了口,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沈让坐在她的身后,就算看不到姜毓宁的正脸,却能凭借她羞红的耳廓,猜出她现在的表情。
他轻笑了一下,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
可即便如此,姜毓宁仍旧不敢转身来看她。
她捂着眼睛的手指偷偷露出一条缝隙,看着眼前的车壁,忍不住怨这马车实在太小,两人离得太近,纵使现在两个人根本没有触碰,沈让的气息却如影随形,将她整个人完全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