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算是明白秦玉柔究竟想做什么了,他赐下凤印的时候也想过她能否担此大任,毕竟后宫事务也不是儿戏。
经过接触来看,他知道秦玉柔并不是一个脑袋空空的人,她只是将那些计谋用在了旁的上面,而且她手下的人也都不是酒囊饭袋,都是秦丘一把手教出来的能人。
譬如严萍是侍奉过先帝嫔妃的,连后院不起眼的宫女在进宫前都曾训练过两三年,会看账本会作诗,更不用说真儿这种的,一个女子能单挑两个暗卫。
李珩站起身来,往桌案前走去,说道:“朕相信你。”
秦玉柔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她真的不想要这份信任啊。
“那陛下,这样好不好,能否让庄妃姐姐同臣妾一起掌管?”
李珩觉得这样也可,毕竟这次奉赏六宫里没有庄妃的份,以她的性子估计会埋怨。
他点了头,随即让秦玉柔过来桌案这边。
皇帝陪他说了这么久,肯定是要工作了,看来是到她工具人研磨的时间了。秦玉柔一脸不开心地走过去,没想到李珩竟然自给自足起来,而且让她坐下。
“陛下要做什么?”
李珩从笔架上取下笔来,沾墨后交给秦玉柔:“不是说字写得不好吗,朕教你。”
秦玉柔拿着毛笔,看着那笔尖挂的墨,心想皇帝都看到她那么丑的字了,怎么还不死心。
“陛下先前不是教过吗,臣妾真的没有天赋。”
李珩叹了一声,将欲起身的秦玉柔按在太师椅上,然后握住她的手:“那就试着练字,你明明画作得不差,执笔应当没有问题,贵妃你就是少时太偷懒了。”
“作画题字又不需一个人来,臣妾作画,找陛下题字不就好了?”秦玉柔郁闷地答道。
“朕的字,又不是随便能题的,你专心点学。”
秦玉柔这才反应过来,李珩不知何时已经贴在她身边,以一种半抱的姿势围着她,她头也不敢偏,怕不小心怼到李珩脸上去。
手腕轻转,李珩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写了一个“李”字:“秦字太难了,那你便先练个简单的,李可是国姓,你莫要不尊,胡乱写。”
秦玉柔听这话,总觉得皇帝在逼她。不过她自己也对这字很满意,而且似乎找到了些要领,应当是笔不要下的太重,这样笔画就会变细一些,整个字便不会糊成一团。
她屏气凝神,拿出作画时候的手感来一字落下,果然娟秀了不少。
她很是开心,一连又把自己的名字洗了一遍。
“看,臣妾写得不错吧!”她眉眼弯弯地求李珩要表扬,结果一转头,李珩正无比专注地看着她。
李珩不是没有感觉,从他进门开始,她的每一份开心他都想收藏起来,手握上去的时候感觉一股酥麻从心底爬了出来,依着那姿势,他是可以将她抱在怀里的。
但是怕惊动她,怕她露出不愿的姿态来。
“陛下您怎么了?”秦玉柔觉得李老六今日来许多举动都太奇怪了,感觉他的神情像是搭错筋一样。
李珩收回手来:“无事,朕只是在想,朕真的很想你。”
一句话,突然让满室陡生暧昧。
是了,不是秦玉柔想他,而是他很想这个女人。尤其是这几日从大理寺回宫的夜里,他总是想起林太后的死,想起柳明雪的死,想起他身边有太多人离开,隐隐觉得不安和惆怅。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摸一下身旁的被子,想和她随便聊上几句,虽然她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是那些话温暖得很。
作为一个男人,更是作为一个君主,他并不希望自己有太过矫情的想法。但这段感情从他开始察觉起便就是如此的,是他先陷进去,是他曾想放手,又是他如今舔着脸巴巴上门,所以,他即便低一下头又能如何。
但秦玉柔却像是个暧昧杀手,闻言后答道:“臣妾日日都在这阁子中,您如今半月来一次,往后可以一月来个三次四次哈哈哈。”
李珩不知道秦玉柔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但是有些话执着于说第二遍并不是君子的作风,他只好无奈地笑了下:“朕来几次还需有定数了?朕即便天天来又能如何?”
秦玉柔把笔挂回笔架上:“陛下您又逗臣妾,距离产生美,若陛下天天见到臣妾,便会觉得臣妾烦了。”
李珩叹气:“朕不会觉得你烦。”
“是嘛。”秦玉柔脸也不敢侧地赶紧起身:“陛下您公务繁忙,臣妾还是改日再练字,改日。”
李珩的话她是听懂了的,心脏不知道是因为骤然起身而慌乱,还是因为他的话太过撩人,总之她觉得得出去醒醒神才行。
这皇帝太久没来后宫,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一样,说话这么……这么直白了。
李珩看着“落荒而逃”的人,坐在那铺陈着几个大字的桌前,有些感觉束手无策。
不过皇帝在,秦玉柔不可能一直在外面呆着,整理好脸上的红晕后她便回到房中,见李珩应开始批阅奏折,她也开始坐了下来。
日头西落,黄昏打在窗棂上,两人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呆着了。所以哪怕桌案上的奏折再多,李珩都没有觉得多烦忧。
他伏案批阅,秦玉柔不敢出声惊扰,拿起绘了一半的玉带底衬,如今已经是烟花三月,她新年的礼物还没送出去。
其实有时候她觉得继续拖下去说不定皇帝就忘记了,但是她这人,既然是答应了的事情就会做好,不做反而觉得不踏实——毕竟当时是她先有求于人。
她将绘制好的花样拿到李珩面前,询问他更喜欢哪一个。
秦玉柔绘制的是四君子图,其中梅花和菊花太过招摇,李珩最后选了竹子。
正好皇帝在这,秦玉柔也不用舍近求远,准备现场给他量个尺寸。不过李珩在那旁一坐就坐到了晚膳,最后到沐浴完才有时间。
李珩在入寝前由着她量着,只不过她自个也刚刚出浴,披着头发在他面前这般毫不忌讳地乱晃,贴得近了还要触碰几下,饶是李珩再好的定力,也经不住她又是乱抱还乱碰的。
秦玉柔本以为量个腰围就好了,但严萍给她写了一堆尺码,毕竟是要给皇帝做,不能随便了去。
李珩催促着她:“你快些,若还量不成,朕让织绣坊明日给你送尺寸来。”
秦玉柔败下阵来,解释道:“臣妾是头一回做这个。”
早知道她就不赌棋了,当时赔了香囊还给自己挖了坑,她到底图什么。
“不过陛下,您好像瘦了。”秦玉柔左右打量道。
想来也是,他躺在床上那几天连饭都没吃上几口,这段时间也是一样的操劳,像李珩这样的皇帝,能变得大腹便便都应当不容易。
李珩将抬了半天的胳膊放下来,拍了拍衣衫:“所以朕更要多来玉楼阁,毕竟玉楼阁好吃的饭菜多。”
秦玉柔一愣,怎么回事,今日的皇帝就像在给她发战书一样,宣告着他日后会常来。
“陛下,该上药了。”高鸿敲了敲门。
因着只是外面有些地方化脓,所以也无需太医来,平日里都是高鸿在上药,这回他恭敬地将药端进来后便放在床头,没等李珩开口人就退下了。
这做奴才的有时候就该懂主子心思,既然陛下都宿在玉楼阁了,那这种活计便用不到他这太监干。
李珩缓步走到床前,拿起那用瓷瓶装着药膏,在手上把玩了一下:“贵妃可否代劳?”
秦玉柔放下手中的线绳,皇帝陛下的命令最大,她哪有拒绝的余地。
但真当李珩开始解衣衫的时候,秦玉柔才觉得,刚才没有拦下高鸿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她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等李珩上半身的衣衫褪去后,她伸手环到李珩的背后找到绸布系结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解开。
“陛下,郑如燕最后如何了?”虽然听说五王爷和黔南王已经问斩,但却没听说郑氏一家的情况。
“秋后问斩。”
秦玉柔叹了口气,她刚刚是忽然想起郑如燕当时的话才提起的。
“您那天昏睡着,郑氏来过,说起她曾经想同您好好在一起的,但是您没给她机会,她这才走上的歧路。”
李珩点头:“好像有过这种事,但朕拒绝了。”
秦玉柔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啊,她怎么看都像是您会喜欢的模样。”
李珩笑道:“你怎么知道朕喜欢什么样的?”
“您应当是喜欢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温婉谦逊模样的吧。”
李珩倚在床边,低头看着秦玉柔将与他的血黏在一起的绸布揭掉,忍着丝丝缕缕的疼说道:“朕原本也以为会喜欢那样的。”
“后来不是了?”
那绸布已经渗出血来,秦玉柔抬头看着李珩:“陛下,会有些疼。”
李珩手指蜷曲了一下,只是回答:“或许一开始就不是。”
当秦玉柔将绸布取下,那条胸口长长的伤疤让她有些无从下手,脑子里将刚刚讨论的事情也都全忘了。
李珩所说的刚开始结痂确实只是不流血了而已,大概那刺客的剑上涂了毒,又因着没有好好治疗,有些地方还露着肉化着脓,周围红成一片。
“并不好看吧。”李珩注意到秦玉柔在认真看着那道伤疤,本该害羞的脸突然僵住。
他本来想着,秦玉柔上次好像表现出对他身体的觊觎来,所以打算借着上药让她动下心,但是没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似乎吓到了她。
他刚打算拢起衣衫,秦玉柔便拿起沾着药的绸布轻轻落在了那伤口上面。
“伤口哪有好看的,陛下您别动。”
她如今觉得,郑如燕和柳明雪这两人大约都不怎么喜欢李珩,居然连这种伤都视而不见,这话她不敢说出来,不然显得李珩也太可怜了些。
想也知道,柳明雪自焚于太子生前所住的东宫,可谓存了殉葬的想法,她对李珩的所有接近大概只是为了复仇,没想到一口一个“阿珩”地叫着,结果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凉膏一点点涂抹在李珩胸前,不时还会吹一吹,希望那药膏能快些契合进伤口,每吹一口都会想一遍皇帝真可怜。
胸口一阵战栗,李珩看着秦玉柔的发顶率先败下阵来,哑声道:“你别吹了。”
秦玉柔本来想说出那句至理名言“吹吹就不疼了”的,话到了嘴边,觉得还是太过小女儿家,便点了头拿起一块新的绸布来将涂抹好的伤口系起来。
涂抹完这边,还有肩膀上,秦玉柔拿着膏药爬上床,跪坐在李珩的右侧继续上药。
这次上药就快了一些,只不过鼻尖沉水香的味道如同热气蒸腾一般朝她袭来,她知道,李珩一直在看她。
今晚的李珩似乎手边没有书,一个睡前书不离手的人,一旦发起呆来竟然喜欢看人。
但是这目光她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她快速缠好绷带,准备收拾完便下床。
“还有一处。”李珩指了指伤口下面,那里有整整齐齐的一圈牙印。
秦玉柔看了过去,那牙印已经完全结了痂,不过她是真忘了自己到底是用了多大力气才能将这皮肉咬破的。
“这里……不用上药了吧。”秦玉柔不知道李珩怎么突然那这牙印开始说事。
“但是很痒。”像是连着心口一般,每次想到秦玉柔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这样的印记,他便觉得心痒,他也想在她身上留下这样一个来。
这牙印可能没有特殊的意义,但是他却想要隐晦地表达着归属。
“您当时是原谅了臣妾的。”秦玉柔伸手摸了下那个牙印,没想到自己的牙床竟然这般大。
李珩微微笑了下:“朕是原谅了,但是总归只有朕自个有这么个牙印未免太孤单了,不若朕也在贵妃身上印上一个如何?”
秦玉柔震惊,忙按住自己的胳膊,不用想都知道咬上一口会很疼。李珩骗人,还说原谅了她,这分明是要以牙还牙。
“你不愿意?”李珩将自己的衣服慢慢穿好,那狭长的眼睛瞥着秦玉柔。
秦玉柔猜不出不应下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干脆应下,不过就是一疼。而且李珩也不像是残忍的人,或许咬到一半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