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改革水师建制,如今水师是挂在地方折冲府下面,武徽音请求圣上设立水师卫,一如其他十六卫。
武媚娘听完,有三十万两白银吊着,无论是自己还是群臣应该都不会反对,于是点头道:“此事你先往尚书省上折子。”
武徽音见武媚娘的神色,就知道这事能成,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
四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武媚娘设宴招待武徽音,并让人留住在宫中。
晚上,正要回宫殿休息的武婧儿被武媚娘叫住。武婧儿满脸疑惑地跟着武媚娘来到殿内,只听她说道:“重……重润的事情,我恐怕无法答应你了。”
由于武媚娘改名武瞾,李重照这个李显的长子为了避讳改成了重润。为此,李显特意上书求母亲许可。
至于武媚娘说的无法答应的事情,武婧儿想了下自然明白了。武媚娘印象中的流求,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看了舆图以及武徽音送来的三十万两白银才知道流求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重要以及……有钱。
作为帝王的武媚娘下意识地拒绝流求无冕之王武徽音教养李重润的要求。
武婧儿想明白后,笑起来道:“陛下考虑的是,这是我考虑不周了。”武徽音收养李重润,武媚娘不仅忌惮李重润李显,也会忌惮武徽音,说不得武徽音经营多年就要一场空。
武媚娘听了,沉思一会儿,叹道:“我下密旨把显儿的几个孩子以及显儿都接回神都吧。”
武婧儿顿时睁大眼睛,惊呼道:“陛下你……”
武媚娘眼中闪过自信的神采,道:“当年太宗皇帝即位,外有突厥、吐谷浑、吐蕃为患,内有连年天灾,但依然创造了贞观之治。朕如今治下四海升平,诸夷臣服,百姓安居乐业,国库财政连年增加,难道还怕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同?”
武婧儿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她不是在为显儿一家而高兴,而是在为武媚娘而高兴。武媚娘的眼光已经不拘泥眼前,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更远大更重要的事情上。
“陛下,古往今来帝王胸怀如今你者少之又少。”武婧儿由衷地赞道。
武媚娘的眼珠一转,嗔了她一眼,道:“别说恭维话,好好做事。显儿我给你调来了,但不许和他多接触。”
武婧儿连忙保证:“我一颗红心向陛下,绝不私下与他勾连。之前誓言我记着呢,我看重的是小一辈。不知道显儿的孩子中有没有性格像陛下这般的?”
武媚娘嗤笑一声,显然对这对看不上眼的夫妻的孩子没有多少期待。
武徽音带来的人、白银和建议,武媚娘都十分看重。对于那些使团,武媚娘抱着天朝上国的心态,以五品官的待遇接待,又拨了专款,找专人带着他们游览神都,感受天朝上国的繁华。
武婧儿知道这些后,劝谏武媚娘道:“别太大方了。这些人和那些部落酋长不一样,那些部落酋长是咱们武周人,赐予钱帛,是为了部落里的百姓生存下去。这些人都是别国人,给予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可以了。”
什么瓷器啊、玻璃器啊,虽然外面的出价高,但对于武周而言,不过费少些人工罢了。
武媚娘笑她:“这么小气,怎么显得我□□威仪?”
武婧儿振振有词道:“□□威仪靠的是强盛的国力、强大的军队、还有不断的胜利。”
武媚娘道:“知道了,放心,我自有分寸。”
武徽音和武婧儿商量了几天,终于连上三封奏章,直接搅动了朝堂风云,尤其是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银子还只是半年的量,一年至少六十万,十年六百万……据说还有金矿。
大唐现在交易用的铜钱和布帛,金银虽然是天然的货币,但现在并不是主流的货币。
铜钱笨重,布帛定价不一,而且朝廷缺铜,为此朝廷几次下令买卖双方不得拒绝布帛交易。
然而随着商业的发展,金银也慢慢重新捡起货币的职能,进入流通领域。但是武周也缺金银啊。
货币制约着商业的发展,如今白银流入将为商业的发展注入生机和活力。
未来可期的白银将群臣的目光转到了流求身上,几乎全部通过武徽音的提议。
流求划分为十几个州或都督府,原流求都督府升行中书门下,对,就是行中书门下。
武徽音什么都不缺,当世人们汲汲而求的东西她都有了,东平郡王爵位、死后追封皇后的哀荣。
如果她想,她还能像圣上那样养上贴心的男宠,但她没这个心思。她已经遇到了这世间最好最合适的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再去经营一份感情,而且她也看不上没有爱的欲。
她所求的是让自己的心血永远地传下来,所以她抛弃了在流求建立都护府的想法,采用了武婧儿建议的行中书门下ti制。
行中书门下,顾名思义,就是流求的政治建制依照中央决策体制,但流求不是中央,故加上“行”字。行,行在。
当然流求的这个行中书门下的体制做了删改,一方面是以示尊重朝廷,但主要是适应当地情况以及精简机构。
这样一来,流求的官职任命权几乎归在朝廷的手中,这对于武徽音而言是削弱她的权力和影响力。但对于朝廷而言,却加强对流求的控制。
“我能保证自己忠于朝廷,但我不能保证其他人。”武徽音如是说道,她毅然决然地同意了这个机制。
大臣对于这个体制先是反对,怎么能将中央的体制搬到地方。但仔细一想,却发现妙用无穷,于是纷纷同意了,大赞武徽音不恋权势,不愧是高宗和圣上看重的太子妃。
行中书门下体制通过后,武徽音被任命为同平章政事,同平章政事下又设低一级的参知政事,但两个职位互不统属,都直接对皇帝负责。
由于行中书门下体制过于拗口,故简称为行省,因此流求大都督府就变成了流求行省。
武媚娘对于武徽音十分信任,开口让徽音提供官员名单,她直接任命。武徽音提供的人选,填了一大半官职。武媚娘在几处空出的要津以及监察的位置,任命了十多个官员。
“得用的官员还是太少啊?”武媚娘看着依然有很大官员缺口的流求行省叹道。
武婧儿建议道:“既然官员少,陛下不如开个恩科,广揽人才。”
武媚娘点头道:“言之有理。婉儿,你拟一道诏书,秋天开恩科。明年太晚了。”上官婉儿应下草拟好诏书,交给内史用印,然后发到门下复核,最后交给尚书省施行。
提到流求的官制改革,武媚娘想起了如今朝中的官制,这也是一头乱麻,经常有人由大入小、年资不均,提拔没有特定的章程……
武媚娘本想要改革官制,但她本身就是循规蹈矩官制的破坏者,她喜欢破格提拔人,又经常罢黜官员。现在的官制尚且可用,此事还不是特别着急,但要放在心上。
除了流求行省制度外,朝廷还建立了四卫水师:依托登州的镇海水师、依托福州的靖海水师,依托流求的流求水师、依托广州的宁海水师。水师诸卫建制一如其他各卫,设立大将军一职。
市舶司建立后,朝廷从海贸获利颇丰,于是高宗和武媚娘一直都在鼓励发展对外贸易。
伴随着海贸的发展,安全问题也不断涌现出来,海上经常有海盗打劫商船,因此几乎每个海港都或多或少设立水师,特别是几个大市舶司,比如交州、广州、泉州、流求,各港口的水师都颇具规模。
此次水师设卫,也是顺应发展,将各港口松散的水师力量整合到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以维护武周的国家利益。武媚娘还希望有生之年凭借这些水师,将航道上的关键海峡收入囊中呢。
除了上面两件事外,第三封奏章说的工匠考课奖惩制度就有些“小了”。但大臣对于这些颇有微词,很多工匠本属贱籍,怎么能与他们同列?但武媚娘没听,强硬地推了下去。
武媚娘和朝中大臣的办事效率极高,在使团游玩神都看得目不暇接之时,这些重要的事情都商定了,一条条的敕令飞向四面八方。
在使团来京的第十天,武媚娘在明堂设宴招待他们。高耸入云的建筑,美轮美奂的壁画、曼妙的舞蹈,悦耳的歌声,美味的食物……一切都让众人目不暇接,为之赞叹不已。
他们大多数人也参加过本国的宴会,但没有哪一场宴会能让他们像现在这样震撼、惊讶和叹服!
武媚娘得意地看着下面使团目瞪口呆的表情,突然有一位使者出声,用着生硬的汉语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可否你允许我走近观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宴会、这样的建筑、这样的壁画、这样的音乐、这样的舞蹈……这是伟大的艺术!”
这使者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动作和语言都充满了激动。
武媚娘气定神闲地颔首道:“可。”
使者听后,立马行了一个在其国家面见君王的礼仪。这些使团在鸿胪寺跟着官员学了面见皇帝的礼仪。
武周允许使团可以用武周的礼仪面圣,也可以用其国家觐见君王的礼仪面圣。没有强求使团必须使用武周的礼仪。
使者行完礼,迫不及待地从位上走了出来,在翩翩起舞的乐人中间穿过,抚过乐人艳丽的披帛,摸着巨大的红漆柱子,仰起头看着绘着龙纹、莲纹、忍冬纹、藤蔓纹、绳结纹等等纹样的藻井,高大的墙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价值万金的琉璃做成了窗户……
他不知不觉走到最中央的巨木旁边,明堂上下贯通,这根巨木支撑了明堂的架构。
十多人合抱的巨木静默地矗立着,就像突起的高山,别说第一次见巨木的人震撼,就是不知见了多少次的大臣们,每次见到也是心中必生感叹。
这场宴会给使团留下了毕生难以磨灭的印象。有些使者甚至不愿意走了,至此在神都定居下来,再也没有回到故国。
在武徽音离开神都时,远在房州的李显一家接到一份秘密敕令,圣上令他们一家回神都。
李显这些年如惊弓之鸟,每次从神都传来消息对他而言,都几乎是一场濒临死亡的体验。
这次也是如此,仆人在外面催促,李显正将白绫往房梁上仍。他害怕神都会传来赐死他的旨意,就像曾经的二兄一样。
韦滢滢心中也十分恐惧,但忍着恐惧拉住李显劝解道:“早死晚死都是死,至少要死得明白。咱们一起去接旨。”
夫妻二人交握着双手,仿佛在努力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二人出了门,几个孩子在外面等着他们。
韦滢滢松开李显的手,微微蹲下,一一抚过五个儿女的头发,看见儿女脸上的担忧之情,她面上露出笑容安抚道:“你们不要怕,圣人是你们的亲祖母,今天降旨,说不定是有什么好事呢?”
最年幼的李裹儿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韦滢滢,重重地点点头道:“一定是好事,说不定圣人和姨奶奶要给我们送东西呢。”
李裹儿口中的姨奶奶正是武婧儿,这也是李显一家在恐怖的心理压力之下能够坚持下来的原因之一。
李显和韦滢滢坚信,只要有武婧儿在,一定能拦住陛下杀子的心思。
李显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澄澈,就像一面湛蓝色的镜子,几朵白云缠绕其间,时不时掠过几只飞鸟。
远处群山连绵,身边萦绕着春暖花开的热闹气息,但他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这是从神都传来的圣旨啊!”一股恐惧在李显的心中横冲直撞,似乎要撕裂他的身体,向四周蔓延开来。
自从废帝为庐陵王的旨意后,他再也没有从神都收到其他的旨意,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是要自己的命吗?
李显不确定,韦滢滢也不确定。
但站在几个孩子面前,二人不得不强颜欢笑,假装是从神都传来的好消息。李显抱起小女儿李裹儿,眼睛中闪着水光。
这个孩子自从生下来就没享受过荣华富贵,只跟着自己夫妇二人受苦。韦滢滢则抱起素来体弱的永寿,年长的长宁、永泰和重润跟在二人身后。
“我们一家子一起过去。”韦滢滢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武媚娘这次是秘密宣召李显一家回家,派了羽林军的一位心腹中郎将和一位内监,二人悄悄带着人离开神都,日夜兼程来到房州。
羽林中郎将和内监在客厅里喝茶。二人已经等了两盏茶的功夫,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赶忙起身,就看见庐陵王一家“慷慨赴义”似地进来。
内监眼疾手快地行礼道:“老奴拜见庐陵王、王妃,见过小主子们。”中郎将也跟在后面行礼。
见二人如此有礼,李显和韦滢滢对视一眼。好像真是好事情哎!
“恭喜王爷王妃,圣上密旨请王爷王妃并诸位小主子回神都!”内监笑吟吟拿出一封手谕来。
李显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阿娘让我们一家回神都?”
内监和中郎将二人都点头,李显和韦滢滢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激动和欣喜。
“真的吗?”李显有些不可置信。
内监笑道:“千真万确。诸王公主子女都在宫中读书,楚王殿下提到了王爷的孩子,圣上心念王爷,就下了密旨请王爷一家回神都。”
第136章 . 武皇 李裹儿×李隆基
李显本来还有一丝忧疑, 但听到是武婧儿求情,彻底抛开疑惑,激动地满眼含泪。他的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韦滢滢也明白, 夫妻二人相对垂泪。李重润牵着最小的妹妹李裹儿,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李显被废时, 李重润虽然年龄小, 但已经记事了, 那是他们一家金尊玉贵, 呼奴唤婢, 众人奉承。
但是, 李重润低头看见一脸迷糊的李裹儿,一件宫女用的料子制成的新衣都让小妹欣喜若狂。
“大兄,我们要离开家吗?”李裹儿仰起头,头上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不是离开家,是我们要回家。”李重润纠正李裹儿道。
最大的长宁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我们要回家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众人的护送下踏上回神都的路, 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就是一位少女唱跑了调。
李裹儿趴在车窗上,盯着外面护送的羽林军身上的甲胄。擦得亮晶晶的甲胄捕获了阳光, 熠熠生辉。
李重润将手覆盖在李裹儿的眼睛上, 道:“裹儿别看, 太亮了刺眼睛会流泪的。”
李裹儿被李重润轻轻按在凳子上,李裹儿眨巴着眼睛,问道:“大兄,你有这样亮晶晶的衣服吗?”
李重润笑道:“那叫铠甲, 是将军穿的。大兄不是将军, 所以没有铠甲。”
李裹儿道:“那裹儿长大了要当将军,要穿亮晶晶的铠甲。”
二姐永泰反驳道:“女子不能当将军,裹儿穿不了铠甲。”
“女子可以当将军, 我们的姑奶奶平阳公主就是将军,她就能穿铠甲。还有如今的库狄都护,她会打突厥,也能穿铠甲。”大姐长宁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