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翁玉宸回过头,少女整个脸都埋进了被子里,正剩一双咕噜噜地大眼睛,但一个照面,他便已经得知少女心中的小九九,是害怕他找十二的麻烦。
但尽管如此,翁玉宸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他牵着白灼灼的手,转过身来。
“不走。”
白灼灼这才放下地闭上了眼,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一直到了第二日傍晚时才醒来,醒来是只觉浑身酸痛不已,起初白灼灼还以为是那日在大厅……导致的。
但渐渐便发现不是了,这几日身体上好像出现了什么毛病,越来越贪睡,注意力也难以集中,一天有大半的时间竟都在床上度过了。
而且每日吃东西也没了胃口,倒是十分像害喜,但苦于身边没有可以诉说的人,翁玉宸自然是第一个被排除的人。
她不想他空欢喜,可唯一会医术的十二却被翁玉宸这几日寻了由头,调离了,身边的弟子很多,但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况且她如今身份也不一样了,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底下人,白灼灼不想将事情闹大,便打算另辟蹊径,去山下找人间的郎中看看。
于是这一日晨起,在翁玉宸出门后,白灼灼就悄悄地下了山,打算一个人前往山下的小镇。
路都是走惯了的,如今太平盛世,况且翁玉宸又将缥缈宗经营的很好,所以也没什么危险。
等到到达那济世堂时,胸口的心还砰砰地跳着,许是因为提前知会过的缘故,济世堂倒是没有什么人的,白灼灼跟着面色红润的医女便进了内室,一番问诊后,可即便有了内心建设,白灼灼还是忍不住地失望。
但失望过后,漫上她心头的竟满是庆幸。
她庆幸自己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翁玉宸,差一点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于是她尽力平复后,就放下看诊前转身出了内室,可在踏过回廊时,却听到廊下几个小学徒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看错了吧,你确定是缥缈宗的副宗主。”
“我真的看到了,就在前院,不信你们去看,那般年轻的姿容除了他倒还能有谁?”
“只是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小小的医堂里,仙门里没有治病的地方了吗。”
“那谁知道,说不定还是为寻人而来,方才我就见宗主并不进门,只是站在廊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白灼灼的脚步一顿,心却猛地一沉,立刻便想到了今日晨起时,翁玉宸那若有似无的目光。
好啊,他应该是早早地察觉了,却不严明,而是悄悄地跟在了身后。
完了,这下瞒不住了!
白灼灼咬着手帕子,想着要不走后门,但这法子随即就被她给否决了,说不定后门还有另一队人马呢。
眼看着逃不过,白灼灼也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地从后院里转出,穿过中庭,随即上了台阶后,她便一看看到了台阶下的翁玉宸。
应该是等的很久了,肩头竟落满了桂花,侧着身不知道望向了哪里,也不知道伸手抚开,半边侧脸被夕阳勾勒出了一道金边,整个人灿然生光。
但唯有白灼灼知道,他的心思早已不在了这里,是跟她想着的是同一件事么,可这次她却让他失望了,白灼灼突然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在大喜大悲的冲击下,眼前徒然一黑,差点要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
白灼灼吓了一跳,赶忙伸出一只手扶在了门边,尽管如此,身上却越发绵软无力,胸口却是一痛,她随即轻咳了一声,有什么东西便飞了出去。
她恍惚低头,竟发现胸口处,竟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血迹边缘微微发黑,明显是中毒之罩。
原来是这样……
白灼灼有些想笑,可抵挡不住阵阵发黑的眼前,在双眼还能勉强视物之际,便看到那台阶下正焦急等待的人,脸上定格的竟是一片不可置信。
在心中巨大的绝望里,翁玉宸飞身上前拦住了那无力瘫倒着的身影,但一惯温暖的躯体此刻却很是冰冷,他能感受到体温与生机正一点点的慢慢流失。
胸口处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无数的狂风从中涌入,瞬间便让翁玉宸整个人仿佛稻草人一般,牙齿咯咯的打着站,眼睛早已血红一片,嘴中却抖不出半句话语。
只能将对方的手贴在脸上,重复地说着两个字,别睡别睡。
可这一次,命运依然没能放过他,那双眼在他的视线里逐渐闭合,同时也将翁玉宸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门,又牢牢地闭紧。
明明是草场莺飞的六月,可是他却觉浑身发冷,牙齿相撞地咯吱声令他明白,他还活着。
翁玉宸下意识地拦紧了怀中人,将脸紧紧地贴了上去,与此同时,身边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语气,小声的议论声都未能将翁玉宸惊起。
直到视线下移,落在了怀中人垂在身侧的手,那双软软的垂下,落在了大地。
光洁的皮肤即便沾上了灰尘。
翁玉宸的心即刻一痛,此刻方才如梦初醒,小心地将手指上的灰尘切除,这才将人打横抱起,同时也将飞行法器召唤了出来。
腾起的风一瞬间将方才还围观人的头发隔了个七零八落,不等那如玉面修罗一般的少年开口,便立刻尖叫着逃了。
翁玉宸便抱着白灼灼上了那云盘,一路往缥缈宗去了,棋盘上白灼灼的发丝委顿在地上,与翁玉宸的指尖纠缠着,往日活泼的脸上,此刻却很安静。
白灼灼静静地合着眼,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面色红润很是平和,但不是的,翁玉宸轻轻地闭了闭眼,努力不让目光落在怀中人的脸上。
就只等落在她垂再身侧的手上,手上的血粘上了灰尘,立刻便肮脏不堪了,翁玉宸的心脏一紧,便将白灼灼紧紧握住,用自己的指尖狠命地擦拭了起来。
等到那抹血污不在那么刺眼,他这才松口气,正要将擦干净的手放回怀中时,目光便被手腕一只精巧的木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慢慢的,那张死寂的脸好像一点点的有了色彩,积聚在眼底的情绪却是比方才还要冷上万分。
“为何没能护住她?”
“为何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呢?”
声音轻轻地,像是呓语,翁玉宸神色空濛,对着半空里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这谁。
而随着话音落下,原本灰暗的木镯上闪过一道亮光,里面人的人便从中出来,落在了棋盘上。
小傀儡第一眼便看到了身边的公子,对方跪坐在地上,上半身挺立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人一般,朝他望了过来。
被那样冷彻的目光一激,心神即刻震颤,小傀儡低下了头,目光在触到白灼灼时,突然紧缩了一下。
可渐渐地,他才发现那目光并不是对着他的,还有方才那质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在自责……
他有片刻的失神,随着目光下移,落在另一道人影上时,忽然紧缩了一下。
随即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才弄清了事件的原委,半是悔恨半是惊惧,他将头紧紧地埋了下去。
“非是我不愿护住姑娘,而是这护身符咒只能抵挡外界的物理伤害,其他的我……鞭长莫及。”
但说完后,耳边却久久的没有回应,小傀儡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鼓起勇气便再度开口,可这一次却被打断了。
“我只是在问自己。”
小傀儡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好对上了一道深刻的目光,此时此地,他倒是像个人了,眉宇间一片灰拜,脸色失魂落魄,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随即那人竟扯开了无比凄凉的笑,笑声满是苍凉,满是自苦。
小傀儡大受震动,膝行几步来到了翁玉宸的身侧,安慰道:“肯定还有办法的。”
可身侧却长长久久地未见回应,他心中一沉,随即打着胆子便传信了回去。
是以翁玉宸的云盘才刚落地,语而回去的路上,已经传信给了宗门,是以才刚刚到达山头上,不明所以地众人即刻迎了上去。
却见到了狼狈的宗主,已经他怀里抱着的浑身是血的宗主夫人,有不明所以的人想要伸出接过,却被宗主的一个眼神冻在了原地。
那是何等的冷冽与激荡。
众人纷纷不敢与之对视,只能召集医师,并着许多珍奇的灵药,流水似的送往了寒光殿。
但却无人料到,宗主翁玉宸却在医师救治的间隙里,竟不见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把剑
“出来!”
来人突然一脚踹开了房间的大门, 灵气卷起的灵气漩涡瞬间便卷至了十二的身前,他还来不及反应登时就被来者拽着衣襟,带离了地面。
这是怎么恐怖的眼神。
里面遍布的红血丝好像有生命的一般蠕动着, 十二这才知道, 那看起来文弱的公子, 身上竟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可是任他如何作想, 都没想过这暴怒是对着他。
他艰难地喘着粗气,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凝望着那站在门前的身影。
衣袍被灵力翻卷,背对着光线, 脸色看不分明, 却不难看出其漆黑如浓墨的视线。
沉沉的,弥漫着风雨。
“公子。”
十二嗫嚅地叫了一声,起身跪在了地上, 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当日,你将谁放进了缥缈殿内?”
声音沉沉地刮过来,带着一种森森地寒意,十二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神色还有着一两分的不解,大脑飞速运转, 登时就回忆起了当日种种。
他是在缥缈殿外遇见那人的,那人只说是宗主夫人的旧相识,请求入内, 他半信半疑, 但对方却拿出了信物,只说有要事, 他便将人放了进去。
等将过程完全的复述后,十二就望见身前人闭了闭眼,身子也好像无端地晃了晃,等待睁眼时,其中却满是冰冷的煞气,看一眼,心神即刻震颤。
只是公子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后,随即即刻出门,待反应过来后,十二也跟在了身后,语无伦次地说道:“是出什么事了嘛,可是与那人有关,他究竟做了什么……”
眼看前方的人影即刻顿住,冷声地说了句“寒光殿”,说完后即刻转身便走。
十二也不及再问公子,接下来要去哪,愚笨如他,几乎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的目的地。
只因那温润的公子,眼神宛如出鞘的刀剑,浑身上下酝酿着的恐怖气息,是他不敢想象的。
但如今,他心心念地便只有寒光殿了,于是来不及喘口气,他便往寒光殿的方向狂奔,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等到达寒光殿时,却被里面的清醒怔的说出话。
只得拉住一个过路的弟子,但那弟子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仿若置身地狱,从头到脚即被冰封了起来,随即被一阵朔风垂落,掉入了冰渊里。
原来竟是因他,若不是他一时自作主张将那人……封霆放进去,那人怎么可能能接近,又怎么有机会下手。
眼前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少女如花的笑颜在眼前绽放,那总是勾着的唇角,放在他额上的手,替他报仇,还担心他受罚总是时时刻刻护着他的人。
真的不在了吗。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为什么他总是干不好任何事呢,总是给身边人带来灾难,十一说的对,他就只是个软心肠的烂好人罢了,自以为是在大发慈悲,却只不过是在制造麻烦罢了。
可先前捅过的篓子,竟不及此次的万分之一。
十二心中悔恨交加,眼圈即刻红了,等到抬眼时,才发现这小院里虽然有着很多穿行的弟子,他们统一的面色焦急,几个平日与白灼灼交好的女弟子站在廊下,红了眼圈,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话。
“是谁胆敢对宗主妇人下手,是活腻了么?”
“方才你是没看见宗主的表情……”
那名女弟子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身边的人也都附和着点头。
“若是救不起来……那宗主……”
会疯吧。
她们不约而同地皆想到了可能会出现的结局,一个个的脸上登时便惨淡了起来。
看来他们好不容易安稳下的宗门又要动荡了,那个唯一能带领他们重返巅峰的人,在失去此生唯一挚爱时,又会如何?
个头最矮,神情最为懵懂地弟子看着诸位师姐的脸,小声道:“我方才看见宗主好像是往晋元宗的方向去了,你们说宗主夫人这事,是否会和晋元宗有关啊?”
“别乱说。”
“住嘴!”
原先还忧愁的几人,瞬间吉言令色,呵斥起了那名小弟子,那小弟子便即刻缩起了脖,在不肯开口了。
而其余的几名弟子脸上便更加愁云惨淡了,要是真是晋元宗,那他们缥缈宗即刻就被拥上了风口浪尖,一个老牌宗门,一个后起之秀,若是真起了纷争。
那么整个修仙界便即刻不得安宁了吧?
想到可能发生的结局,他们反应过来后,便开始以全天底下最恶毒的话咒骂着那下毒的人。
原本欲上前的十二脚步一顿,逃也似的便离开的寒光殿,可跑出去被外间凛冽的风一吹,他才稍稍清醒了些。
该何去何从呢?
因为白姐姐和公子他才有了一个家,可如今白姐姐……他真的有脸在呆下去吗。
失落至极,十一的脸便在眼前晃着,作为封霆身边的人,他肯定会知道其中内幕吧,若是将事情查明,找到解药,那说不定他还会有重返的一天。
十二攥了攥拳头,神色渐渐肯定,于是回房将积攒下的灵石拿出来,租了一个纸鸢后,便歪歪斜斜地向着东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