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草鸡也没多大,家里人多,姜雅又剁了几个土豆进去炖。
家养的溜达鸡是真香,吃饭的时候,连邵春来也顾不得赌气使脸子了,一块接着一块。贺成有意用小点儿的盘子,装了两盘还带一小碗,这样一来,姜雅就不用跟邵家父子吃一个盘子里的了。
邵春来那边盘子里的鸡肉很快就挑光了,瞅准小碗里一块鸡腿肉就想下筷子,贺成一伸手,把碗端走了。
邵春来筷子落在半空:“……”
“你什么意思?”邵春来质问,“留着你吃独食?”
贺成淡定从盘子里给姜雅夹了一块肉,眼皮都没抬地说了句:“你好歹留两块给你妹尝尝吧?”
邵春来脸色一僵,噎得半天没话说。
贺成其实真不是针对邵春来。他没有吃独食的习惯,邵春红中午在学校不回来吃,总不能一块不给她留吧,这像话吗,小丫头毕竟才十五岁。
“对对,给春红留两块。”包兰香道。
邵春来气得敲了下筷子,低头大口往嘴里扒饭,故意弄出很响的声音。
吃过午饭,贺成和姜雅两人一起,随手就把碗收到了盆里,贺成端着出去洗了。
他洗碗,姜雅就跟在旁边拿抹布擦干净,放好,两人一边还小声讨论着晚上吃什么。
邵保魁和邵春来对此反倒没那么在意,反正也不关他们的事,包兰香是越看越碍眼,越看越生气,堵得慌。
可她又不好冲着姜雅开腔,先不说人家娘家就在隔壁,就光说姜雅自己,包兰香都拿捏不住,指不定吵起来还得她自己吃亏,这一点包兰香又不是没领教过。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午饭吃得有点饱,姜雅和贺成呆在贺家也无聊,就溜溜达达出了门,打算到姜家去。俩人刚出贺家的门,便看见两个臭弟弟站在大门口说话闲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闲聊的样子,不用猜,肯定是竖着耳朵听贺家那边了。
“呦,二姐这是回娘家来了?”姜丰产笑。
“二姐,你们中午杀鸡吃了?”姜丰收问,隔一道墙,闻着都馋人,不过这话十四岁的半大小子没好意思说出来。
“你们听见了?”姜雅问。
“听见了,爹娘也听见了。”姜丰产乜了一眼贺成,小声笑道,“就隔一道墙,放个屁都能听见,别说你们说话声音不小。”
“听见了又怎么样。”姜雅推开姜丰产便打算进去,随口问道:“家里中午吃什么?”
“娘炒的韭菜,没有你炒的好吃。”姜丰收小声道,同时拉了下姜雅,“二姐,娘不让你们进去。”
“为什么?”姜雅,“她又怎么啦?”
姜丰产呲牙笑:“因为你出嫁了呀,你已经出门子了,三天才能回门,这是规矩。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别看隔着这一道墙,如今是你的娘家了,爹娘没跟你说过吗,三天内你就得老老实实呆在婆家,不能随便跑回来。”
姜雅无语地站了站,撇撇嘴,也没兴趣进去了,转身拉着贺成就走,经过姜丰收身边时拍了他一下:“丰收,我不能进去,下午收了工你就来找我玩,我们屋里还给你留了喜糖和点心。”
“那我的呢?”姜丰产问。
“你?”姜雅斜眼看看他说,“我这盆泼出去的水,我管你呢。”
姜丰收:“哈哈哈哈哈哈……”
院里宋士侠听见这么猖狂的笑声,走到门口看了看刚泼出去的这盆水,刚好看见女儿女婿的背影往巷子西边去了,小两口手拉着手。
宋士侠回去跟姜老大说:“我看她包兰香到底能憋几天分家。”
姜老大说:“农村规矩,总得等到满月吧,谁家娶了媳妇没满月就分家,外边不好看。”
“我看悬。”宋士侠说,“下午我得找人兑两张肉票,咱家好容易攒的肉票办喜宴都用光了,我得兑两张肉票预备着,等分家了好给他们温锅。”
姜老大说:“你可别跟着拱火,你好歹也说说你那个闺女,别闹得太过了,到底他们是小辈,闹得太过让人议论。”
宋士侠:“脚底的燎泡,他们自己走出来的,你也不看看,她包兰香和姓邵的都干了什么!”
* * *
既然有婚假,也没别处玩,贺成和姜雅下午就在村西的田野转悠了一圈,回家歇会儿,听听收音机,多了解一些外界的信息。
傍晚前煮了一锅麦仁粥、炒两样小菜,做了一顿晚饭。
没分家,姜雅还是比较讲武德的,他们既然不上工,做个饭倒也应该,免得让人家说嘴,反正他们自己也要吃。
估摸着包产到户应该要开始了,姜雅之前在沪城,新闻里、报纸里就已经听说了一些,国家那么大,包产到户是个大事情,各地进度不可能完全一样,反正就是这一两年了。
眼下这种形势,城里也不是太好混,整天有人查户口、吃议价粮,生意又不让做,城里也没什么吸引力。姜雅的打算是先这么在村里呆几年,几年之后经济形势放开了,他们看情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不过贺成不这么想,他急着挣钱。毕竟小家庭想过好日子,首先得有钱。
两人上次第一笔赚了50来块钱,结婚从包兰香手里弄来400,买手表、收音机,加上结婚他们自己添置了一些小零碎,如今手里统共也就剩下不到300块钱。
贺成就在盘算着,所谓抢占先机,要怎么先搞点钱在手里,家里有粮心不慌,没钱就会缺少安全感。
贺成是想去羊城看看。羊城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毕业后两人就在羊城工作了七年,用贺成的话说,好歹也算半个地头蛇了,地面熟。
“可是你现在去了也不能干什么,”姜雅往收音机努努嘴说,“经济特区都还没成立呢。”
“我记得好像就是这个月,80年5月,”贺成道,然而今天才5月2号呢,他决定最近要多留意听听广播。
“也不用多留意。”姜雅笑道,“这么大的举动,新闻一出来,报纸广播肯定到处都是。”
两人说说聊聊做好饭,等包兰香他们收工回来,便闭口不再谈这些,收拾了吃饭。
晚饭时候邵春红回来了,姜雅端菜上来,就把给她留的那一小碗鸡肉放在她面前,说大家中午都吃过了,这是给她留的,放在馒头锅里热了一下,叫她自己只管自己吃。
小丫头有点受宠若惊,还挺不太好意思,眼珠子一转,夹了一块送到包兰香碗里,又夹了一块往姜雅碗里送。
姜雅用筷子挡住她说:“你可别分了,统共也没几块,这家里就你最小,我们中午都吃过了。”
小丫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低头自己吃。
包兰香说:“你看你大嫂对你多好。春红啊,你也十五了,也不小了,你看现在家里没钱,你大哥结婚花钱,家里现在紧张,也忙,家里已经供你读到初中了,文化差不多也够用了,你看村里那么多女孩都不上学,早几年就挣工分了。”
邵保魁接过来说:“春红,要不你就回来吧,别上学了,读到初中就够了,你娘忙着上工,你大嫂做饭做家务也很累的,你回来也好帮帮家里,跟你大嫂做做伴,学学活计,过两年也好找婆家。”
邵春红低头啃着碗里的鸡肉,没说话。这事情她并不意外,这之前邵保魁和包兰香就不止一次跟她漏过话风,叫她别上学了,回家干活挣工分。
可姜雅听完不乐意了,她把筷子一放,说道:“邵叔,娘,春红是你们的女儿,你们叫她干什么,你们自己跟她说就好,别往我身上找理由。她上不上学我说了又不算,我又管不着,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拐弯抹角往我身上扯什么呀,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32章
姜雅对邵春红退学这件事情反应有点大。他们才结婚第二天, 小姑子就退学了,旁人会怎么看啊。
包兰香往回找补说:“不是往你身上找理由,这不就随口一说吗, 女孩子家读到初中就很不错了, 都十五了, 不小了, 早该回家帮忙了。”
姜雅说:“你说的这些我本来管不着,但是我才刚过门第二天, 您就说什么为了跟我帮忙、叫她退学,那我肯定觉得不对。这件事又不是我说了算。要是我说了算, 那我不要她帮什么忙, 她愿意上学就让她好好上呗,上学也照样在生产队分一份粮,就她这么小年纪, 上工她又能挣几个工分?”
包兰香:“上学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你小弟不也退学了吗,比春红还小一岁呢。”
姜雅:“那是他自己太懒了不想上,我娘舍不得揍他,叫我说就该狠揍一顿。”
邵春红便一直低头吃饭不说话,仿佛桌上正在争论的事情跟她没关系。
包兰香不说话了,邵春红退学的事不了了之。
三天回门, 在农村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一墙之隔的娘家对于姜雅来说也没多大吸引力,只是头天晚上听到姜丰收说,为了她回门, 宋士侠割了一把韭菜, 打算包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
于是回门这项活动终于让小夫妻有几分期待了。
因为闺女回门,姜老大上午就没让宋士侠去上工, 叫她留在家里。等到中午姜老大带着丰产丰收收工回来,一进大门,贺成坐在厨房烧火,大锅里热气腾腾,宋士侠正在下饺子。
虽然这个女婿有点不让人待见,可好歹也是新姑爷,再说大男人一个,讲究脸面的,怎么能让他烧火呢。姜老大放下锄头进了堂屋一看,姜雅坐在堂屋的饭桌旁边,听着收音机闲得没事干。
姜老大看不下去了,皱眉问道:“你在这闲着干什么呢,怎么叫大成烧火!”
姜雅说:“我刚才剥蒜呢。”
“剥完蒜就去跟你娘烧火,你叫他烧火,他一个大男人家你让他烧火。”
姜雅不以为然道:“让他烧个火有什么呀,他一个大男人吃的比我多,刚才包饺子他还不太会呢,也就能烧个火了。”
又说:“爹,你可别给我使坏,我们家大成没那些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我们都说好了,饭一起吃,家务活儿也该一起做。你可别教坏他。”
姜老大脸有点黑,进了厨房埋怨宋士侠:“你说你一把年纪怎么也不讲究,好歹也是新姑爷上门,叫他蹲在这儿烧火,也不怕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结果贺成说:“爹,咱们自家人吃饭,哪那么多讲究啊,我现在烧火做饭都学得挺好了,二丫还夸我呢。”
气得姜老大骂他:没出息的货!
开春的嫩韭菜,自家养的土鸡蛋,再放点儿粉条,做馅包饺子实在太鲜美了,连蒜泥都不用蘸。
宋士侠在家包了一上午,管够,丰产丰收干脆比起了饭量,半大小子,那么大的白瓷碗一人能吃三四碗,简直是不要太夸张。姜雅吃不了那么多,可也干掉了一大碗。
一边吃饭,宋士侠就一边打量姜雅,那眼光太明显了,姜雅干脆问她:“娘,你老盯着我干嘛呀?”
宋士侠没理她,姜雅也就没当回事,赶紧吃饺子要紧。
吃过午饭,姜雅去西屋收拾一些她以前用的东西、衣服什么的,正在收拾,宋士侠进来了,问起他们结婚收份子的事情。
他们刚结婚,又没分家,婚礼收的礼钱自然都在包兰香那里。宋士侠问起这事,姜雅便说,就贺家那点彩礼,横竖也就几十块钱,主要都是老一辈的来往,比如包兰香娘家亲戚之类的,她也没打算要。不过等到分家的时候她自然要提出来,份子钱婆婆收了,将来欠下的人情来往需要还了,自然也是婆婆还,她也不出这份礼。
至于贺家家族里那些老长辈,他们按照农村规矩是本家,结婚办喜事不用随份子,然后新婚满三天,第四天按风俗一对新人去各家拜见长辈,长辈们就会给一份见面礼,这个钱他们会自己留着。
“按理是这样,这个事你们安排的对。”宋士侠道,只嘱咐她等到分家的时候把这话跟包兰香说透,不然的话,结婚收的礼钱就得分给他们。
聊完这事,宋士侠脸色有些别扭地问道:“二丫,我问你,有事儿了没?”
“什么事啊?”姜雅反应过来,笑道,“娘,你闺女这是三天回门,才结婚三天呢。”
“我知道你三天回门。”宋士侠自己都有点别扭,瞪了她一眼认真问道,“我就问问你,有事了没,你们小夫小妻的,我也懒得多说你们了,要是有了,自己可小心些,别没轻没重的。”
姜雅好笑又无奈,可也怪不到别人,谁叫她之前为了让老姜同志答应他们结婚,又是干呕、又是吃醋的呢。
“娘,您放心,”姜雅举起三根手指头说,“我们结婚前是守规矩的,真没事儿。”
“结了婚了,如今也没啥不好意思说的,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也该抓点紧了。”宋士侠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呕得慌,又叮嘱了几句,叫她自己要留意,可不能稀里糊涂的。
晚上两人聊起这事,贺成才知道媳妇之前那么摆了老丈人一道,怪不得当时老丈人那么轻易就同意他们结婚了。
“可以预见,接下来被催生会成为咱俩的家常便饭。”姜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