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一拍脑门，对准备出去继续忙活家务的苏盼说道：“瞧我这脑子！说了半天，差点把正事忘了——”
宋玉书问：“小苏，我记得你说过，你一直想要买房把户口落在京市？”
苏盼不明白宋玉书为啥突然提起这个，但这种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点头说道：“是，我的确有这个打算。但现在市面上卖房子的人不多，价格还都不便宜，我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买房，所以现在也只能心里想想，真要买也得等攒够了钱以后再说。”
现在京市的房子大多都属公有，少数私有的房子也都住着人，轻易不会往外卖，而且就算有人愿意卖房，那价格也绝对不是现在的苏盼能承担得起的。
更别说这两年陆续有被平反的人回来，他们的房产大多都被划为了公有或者是被个人侵占了，要是买到这样产权不清晰，甚至是一堆麻烦事的房子，那简直是要坑死人。
所以，这不管是哪朝哪代，买房都必须要谨慎啊。
“不过宋教授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难不成，您说的正事儿，就是知道了哪儿有合适的房源，所以特意把我叫过来想告诉我？”苏盼清楚宋玉书对这类俗事不感兴趣，今天反常地和自己提起房子的事儿，多少让她心里有了些猜测。
“也差不多吧。”
宋玉书说话向来不藏着掖着：“本来我想过托人帮你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但我又一想，你来京市才刚一年，你每月的工资我心里有数，就算再怎么攒，手里的钱也不可能超过一千块，就算给你找到合适的房源，你手里的钱也肯定是不够买房的，所以——”
“我给你想了个赚钱的法子！”
第21章
面对宋玉书如此突然的表达, 苏盼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她刚还以为宋玉书问自己是不是想在京市买房落户，是有认识的人想卖房，想问自己要不要去看看房。
会是什么赚钱的法子？
苏盼忍不住犯嘀咕。
说实话, 在宋玉书开口前, 苏盼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落户的事情这么上心, 竟然还考虑到了她手里存款问题, 没有选择给自己介绍房子而是打算给她介绍工作。
可要是真有那赚钱的法子，那她照顾宋玉书的工作怎么办？
看着宋玉书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样子, 苏盼相信她不是借故想要辞退自己，而是真的为自己打算。
但……
虽说宋玉书受伤的胳膊腿儿虽说已经完全好利索了, 而自己现在每天除了的学习以外, 也就是归置家务、做做饭, 帮宋玉书上下床坐轮椅这样谁都能干的活计, 可人都有感情，就算是宋玉书不给她工资了，她也不愿意辞退这份工作，更舍不得也放心不下宋玉书啊。
苏盼从来亲缘线短, 从小到大别说亲人的关怀，就是多看几眼的待见都没有，上辈子也是被至亲至近的人给亲手推进的火坑里头。
这辈子，难得遇见宋玉书这个明明与她无亲无故, 却一直真诚对她、关怀关爱她并为她事事操心的长辈，她必须惜福, 也更得好好回报对方的好才行。
苏盼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 要给宋玉书养老送终, 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她身边，尤其是她那腿脚虽说好了, 但病根却落下了，阴天下雨就会疼——
她怎么也放心不下让其他人负责宋玉书的衣食住行和她的身体健康状况。
但还没等苏盼表明自己的态度，宋玉书就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盖有公章，并在开头写有“申请表”三个字的纸，示意她拿起来看看。
苏盼拿起一看——
这张纸上的内容竟然是“关于学校第六食堂对外招标”的报名申请书？！
……
早在年前，在宋玉书得知了苏盼想要通过买房在京市落户的愿望后，她就产生了帮一帮苏盼的想法。
帮她找找房源，搭线买房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房价不是她一个初来首都打工的小姑娘能负担得起的。
她倒是能借钱给苏盼，甚至是将自己名下的房子给她一所也无所谓。
可相处这么长时间，宋玉书也知道苏盼虽然看起来挺温柔，但骨子里十分要强，肯定不愿意叫自己出钱，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牵扯到金钱利益，那所谓的帮忙就变了性质，好不容易相处出的感情也会变得不纯粹。
所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与其在她现在还没有能力买房的情况下帮她找房源，还不如想想其他办法，看看能通过什么途径，又怎么利用苏盼自身的特长优势，想个能让她多赚些钱的法子。
“本来给你介绍补习班的初衷，就是想让你先补补文化课，把基础的掌握好后，你就能专门学一样，不管是学个会计，还是我帮你专攻外语，以后当个翻译啥的，都不失为安身立命的本领。但这种学期比较长，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实现你想落户的目的。”
宋玉书道：“说到这里，也是你运气好，赶上学校这边决定要响应国家改革开放号召的政策，学校这边打算将公有制食堂改为承包制，向社会全体进行招标——”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支钢笔递给了苏盼，目光炯炯道：“小苏，这是你的机会，你一定要试试。”
苏盼当然知道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她从前曾在食堂打过工，也做过大锅饭，对能承包食堂的这一机会可以说是自信满满。
因为她知道该食堂后厨该怎么降低成本又保证菜品质量的进货工作、知道窗口售卖的菜品该怎么去搭配才能吸引学生、知道承包学校偌大食堂中的一个甚至多个窗口以后自己能从中赚取多少利润——
她更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重新起航，开启属于自己事业的最佳起点。
只是……
苏盼没去宋玉书递过来的钢笔，只低声道：“可我要是承包了食堂，宋教授您的一日三餐怎么办？还有我在食堂忙活回不来的时候，这家里就留您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听见这话，宋玉书鼻头一酸，却又不愿意让苏盼看出来，便故意问道：“报名参加招标的根本没几个，都怕担风险也觉得差事苦不赚钱，所以你要是申请的话，肯定是能申请下来。尤其是你做饭的手艺又那么好，想不赚钱都难——”
“难不成，你要为了我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婆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会的。”
苏盼语气中不带半分勉强地说道：“就像您说的，我做饭的手艺您也知道，就算是我不参加承包食堂的招标，这手艺也不会浪费也不会没有的，大不了以后我自己推个小车去街头上卖，那样既比食堂轻松，又能赚到钱，还能兼顾您，这就是两全……不，是三全其美！”
“你这丫头啊……”
宋玉书酝酿好了煽情的情绪，却万万没想到苏盼的话还没说完……
苏盼：“不过要是出去摆摊的话，我得弄辆三轮车改造一下，最好是能改造成倒骑驴那种。至于小吃摊卖什么，我觉得可以卖盒饭，有饭有菜还方便往外卖。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给盒饭！”
啥叫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苏盼现在就是！
三言两语间，她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该去哪儿摆摊了。
宋玉书：“……”
刚酝酿好的感情，都白瞎了。
……
但不管苏盼说得再怎么起劲儿，她和宋玉书心里也都清楚，比起在外风吹雨淋又极具风险且不适合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也没靠山的女同志干的摆摊，承包食堂绝对是体面、安稳又赚钱的最佳选择。
所以，哪怕宋玉书再怎么感动于苏盼话里话外所表现出的态度，她也还是收敛起了感性的部分，十分理智地劝道：
“我平时还总夸你脑筋转得快，怎么今天就想不过来了呢？你要是能承包食堂的窗口的话，我以后一日三餐不就能直接去你所在的窗口吃饭？而且食堂的营业时间固定，小苏你完全能和我一起上下班，根本不会出现就我一个人在家的情况。”
苏·当局者迷·盼：“……”
对哦，她怎么忘了！
这学校食堂负责的就是学校师生的餐食，她要是能承包食堂的话，完全可以自立规矩，不负责一日三餐的堂食，只管中午一顿，就又不会影响照顾宋玉书的工作，又能赚钱，并且不会太辛苦！
这才是真正的三全其美啊！
想明白这点后，苏盼也没觉得自己刚傻乎乎转不过脑筋的样子是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她都拿宋玉书当自己要养老送终的至亲长辈了，这有啥可丢脸的，这明明是彩衣娱亲吗！
苏盼十分厚脸皮地想着，行动上也没落后——
直接拿起了刚被宋玉书放在桌上的钢笔，刷刷几笔，就把申请书填好，又送回到了宋玉书的手上。
苏盼问：“宋教授，您看我这样填，可以吧？”
宋玉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可以。明天上班，我会把你这份申请书交给负责这次招标的同事，不过能不能招上，就得看小苏你的本事了。”
苏盼自信一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
在这个年代，承包学校食堂所能获取的巨大利润还像是蚌壳里的珍珠一样，仍处于在海洋中被孕育的状态，而未能被发现。
以至于，参加招标的人就像是宋玉书说得那样，寥寥无几。
苏盼是第一个到的。
还没等她问一问情况，等一等其他人过来，她就被负责这次招标工作的负责人给带去食堂，名曰参观去了。
说实话，清北大学这边看似是在大胆改革，但实际上对外招标的食堂却是位于学校相对偏僻地方，且食堂大师傅手艺实在一般，以至于一直是亏损状态，才会被拿出来进行招标。
但就算是这样，开放的也不是整个食堂，只是食堂的三分之一。
具体来说就是……
六个打饭窗口。
苏盼看着眼前这间不算大但还挺干净的食堂，和那六个窗口以及窗口里头的后厨，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负责食堂招标的同志满脸忐忑的神情，反而觉得挺好，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虽说位置偏点，但酒香不怕巷子深；
虽说后厨小点，但也够自己鼓捣的；
虽说窗口少点，但一蹴而就不可取。
所以……
苏盼满意地点了点头，竞争意识十足地问旁边的负责人同志：“其他参加招标的同志什么时候到？我这赶时间，想快点确定好了，要是我能招标成功的话，还得抓紧时间把这地方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一通呢。”
还以为苏盼没瞧上，正忐忑于这亏损食堂还得继续砸手里的负责人：“！！！”
现在这情况叫什么？
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负责人激动地握了握苏盼的手，一个没忍住，就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苏同志，你不用担心其他人！反正今天过来参加食堂招标的人其实就你一个，我现在就能拍板把这食堂的承包权交给你！”
苏盼：“？？？”
我怀疑我进了黑店！
……
从八十年代初期，一直到九十年代兴起“下海潮”的这段时间里，人们仍保有对改革开放这一政策的怀疑态度，尤其是随着后面“个体户”这一次的出现，曾遭受十年压迫，不敢有半分买卖勾当的人们就更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是只有那种游手好闲的、不够清清白白的人才会去做的。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市场初见混乱的改革开放初期。
许多通过囤积居奇试图扰乱市场，从中牟取重利的不法分子被抓了典型，锒铛入狱后被相继报道，本意是杀鸡儆猴，实质却吓坏了对于投机倒把罪范围没那么清晰认知的平民老百姓。
像是清北大学这一次公开响应改革开放政策，对外开放食堂招标的行为，在十分崇拜知识分子的老百姓眼中，几乎可以和“堕落”一词画上等号。
“当初报名招标递资料的人倒是不少，但谁想到这资料都交上来了，人却都爽约没到。我们校方和这么多领导都不怕被扣帽子，也不怕被人不理解，他们这群人倒是都先打了退堂鼓，全都不来了！”负责人说起这事，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与抱怨。
不过，负责人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也明白，承包食堂虽说能规避些风险，可承包费贵，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比起那些让人赚钱赚得风生水起的生意，这活计是又要多花钱还得多受累，且谁也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赚钱。
想到这里，负责人再看向苏盼时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惭愧。
论私心，她当然是想把六食堂这个“烫手山芋”尽快甩出去，好完成校领导指派的工作。
可看着苏盼仔仔细细看着食堂的每个角落，像是真的想要把食堂承包下来的样子，负责人又实在不好意思骗她说什么“承包的人很多，竞争力大，得早点下手”这样的话。
负责人：内心十分受煎熬！
正在她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顺着刚刚顺嘴秃噜出来的话继续往下说，还是往回圆的时候，苏盼开口说的话让负责人如释重负——
“既然没有其他人和我竞争，那咱们来谈谈具体的承包费用吧？我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如果相关条件也挺合适的话，咱们今天就能签合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