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谁也没有想到, 最后的结果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全都傻了眼。
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生活中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打个架、抽个烟、上个网、泡个吧, 谁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动作。
沈最后退两步, 离开树下, 回到小路上,轻轻的甩了甩手,神情早已恢复如常。
他侧头睨了眼旁边那群雕塑,声音冷淡:“都回去上课。”
一行人如蒙大赦, 逃也是的离开,惨白的脸色上终于后知后觉的爬满了惊恐。
可怜的肌肉男还在地上痛苦的哼哼着, 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敢去管他。
“阿最...我...”
宋星洲欲言又止,看了眼姜越知,最后对上沈最的目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身先离开了。
......
晚自习的上课音乐在这时响起,整个校园渐渐陷入了一种相对的宁静中。
姜越知撇了撇嘴,可怜巴巴的看着沈最。
沈最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出小花园。
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叶轻语打了个电话,给他自己和姜越知都请了假。
姜越知很乖顺的跟在他的身后,她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他身上翻涌的怒火熊熊燃烧,此刻的清醒自持都是假象,毕竟他才是演戏的高手。
但至于等待着她的到底是什么,祸福难料。
今天真的是她失算了。
她完全没料到沈最居然没走。
直到走出校门口,沈最终于停下,面无表情的开口:“衣服还我。”
姜越知咬了咬下嘴唇,手轻轻的发抖,把围在身上的大校服拿下来,然后又将自己的校服拉链拉好,她抱着沈最的校服,没有立刻还给他。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撇清自己。
“是那个男生无缘无故的就来拉我的,沈最,我没有平白受委屈的道理。”
他神色未变。
盯着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自己的校服,眸底的戾色有片刻的松弛。
“我看到了,我身后就有一个摄像头,他骚扰我、拽我衣服的全过程都拍下来了,我不会放过他,而且…而且我也没有吃什么亏,还有…我校服里面还有衣服,真的没有怎么样。”姜越知慌乱的解释着,语言逻辑难得的混乱。
她其实也有点被吓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也许是因为过得太过舒顺,又或者是因为他无底线的纵容,让她差点忘记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最轻轻挑了挑眉。
这副样子太不正常了,搞得姜越知很慌,越来越慌。
她要死了...
她真是要完了...
姜越知在那一刻真想遁地逃跑,沈最太平静了,每次他这样平静之后,都绝对在酝酿着狂风骤雨。
可她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我...我的意思是...”姜越知咬了咬唇,仰着头鼓足了勇气看他,憋着嘴说:“好吧,我承认,到后来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让衣服掉下来的,也是故意没有穿好,因为我知道那里有摄像头,所以我想拿到你那些对我有利的监控摄像,你就别生气了。”
沈最终于有了点反应,转过身,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眸色漆黑,瞳孔幽深晦暗,像是蕴藏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没吃什么亏?故意让衣服掉下来?没有怎么样?”
他的嗓音如同啐了冰,寒凉冰冷,带着十足十的怒气。
“我说的是事实,沈最,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沈最倏然笑了。
“我管的太多了?”
又是反问句。
可就是这样才让人心慌。
她无言以对。
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她想让他冷静冷静。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周叔来的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两个同时从学校一起离开,周叔虽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稳稳的将车子开回了家。
一进家门,沈最就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直到客厅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还是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姜越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表情有片刻迟滞。
很快,她的唇角微不可查的扯了扯。
脑海中翻滚过无数的抉择和可能。
最终某个一直以来酝酿的念头占了上风。
沈最背对着她站在客厅中间,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姜越知收回手机,想了想,开口:“你不要这样,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我今天也很累了,真的不想再说这件事了,我想回去写作业,我先上楼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走上了楼梯。
一步,两步....
她沉默缓慢的踩着每一级楼梯,静静的等待着他发作。
她故意在这种时候说了硬话,以他即将要爆发的状态,无疑是火上浇油。
姜越知清楚,虽然一切并非她所愿,但情势所迫,一切都顺势给了她一个舞台,今天势必成为两个人之间关系的转折点。
是彻底突破他心底的那道防线,还是终将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她别无选择,只能赌。
窗外起了风。
铺天盖地而来。
风声摇晃世界,时间错落有致的舞蹈。
模糊混乱的声响传入姜越知的耳朵里,随着她每多上一级台阶而渐渐边小。
她的心头翻涌起莫名的预感。
就在她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身后凌乱奔跑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她没有回头,静静的等待着。
不过几秒。
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了过去,如同一只柔软破碎的风筝,随意的摆弄在掌握线盘的人手里。
她无声的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姜越知被沈最掐着脖子推到了栏杆上,整个上半身后仰悬空,双脚仅剩脚尖堪堪点在地面上。
即便早有准备,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抬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沈最没有拒绝。
或者他享受这种被生死依靠的爽利。
他从不是个好人。
生死观淡漠,偏激,病态,狠厉,决绝。
远比那些小屁孩装成熟的校霸们要有更多的底气和肆无忌惮的本事。
他从不计后果,没有底线。
姜越知双眼猩红的瞪着沈最,他眼底里全是着狰狞和疯狂,他厌恶的一切她都占了个遍。
可她不能退缩。
这个人,说到底压根没有心,玩不了循序渐进的日久生情,他可以前一秒把你捧上天,下一秒就把你埋进土。
姜越知梗起脖子,毫不畏惧的在他的雷区加一把火:“沈最,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反正我在烂尾楼里就该死,多活这么久是我赚了。”
她身体里那股子劲儿一点不小,那是在泥泞深渊里挣扎斗争爬出来的孤注一掷。
她三四岁就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都没求过饶,这个世界谁都不值得依靠,只能靠自己。
她可以利用一切,包括利用自己。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为此,她可以不怕死。
这很矛盾,但人生本就是一个矛盾的命题。
她不愿意在小心翼翼的反复试探,她要赢。
“姜越知,我太纵容你了是不是。”
沈最的心头涌出的邪恶念头逐渐冲撞着他的理智,他其实早就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占有欲。
她必须为他所有。
必须干干净净的为他所有。
任何人都不能沾染分毫。
谁看了她一眼,他就想把谁的眼睛挖掉,谁碰了她一下,他就把谁的手折断,谁言语猥、亵她的身体,他就废掉他成为男人的资格。
绝不会手下留情。
“纵容,什么叫纵容?”姜越知的气时断时续,渐渐开始脸颊涨红,大脑处在一种似是而非的混乱前兆中,但她依然没忘了嘴硬,“你管这叫纵容?”
她知道该往哪里踩最气人。
“你告诉我沈最,你把我带回来,跟领养一只宠物猫狗有什么区别,你的纵容跟在猫狗的饭菜里偶尔加一顿肉,有什么不同!”
她能感觉到,握在脖子上的手掌在颤抖,喉头渐渐涌上火辣辣的刺痛和血腥味。
“姜越知,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生活在沈家,就能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不经大脑了。”
第25章
姜越知闻言惨笑一声, 眼泪渐渐涌出来。
滚烫的泪水顺着她殷红的脸颊滑落,像火一样燎过沈最的手背。
“我哪敢,我从不敢这么想,我只不过, 只不过是想要一点点的尊重和平等, 我是人, 我再肮脏, 再卑微,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是畜生, 我也有喜怒哀乐!”
她眼睛里的世界渐渐模糊,破碎成朦胧多彩的片段, 声音哽咽沙哑, 像是隐忍着难以负累的悲痛。
沈最紧抿着唇,看着她。
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他眼底闪过一瞬间不可名状的迷惑。
姜越知勉强侧了侧头,不去看他, 憋着汹涌而出的泪水, 像是酝酿着太多的委屈和不甘。
那些情绪爆发出来, 疯狂而崩溃。
这一次, 沈最发现, 他看不出表象背后的真假。
“沈最, 如果你捡回来一只流浪猫,它咬了你,不听话,你会怎么样?”
姜越知凌乱的发丝被泪水和汗水糊在脸上, 有一种近乎破碎的凌虐感,在明晃晃的水晶灯下美到好不真实。
片刻的喘息让她知道事情在往更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她垂下眼眸, 喃喃道:“你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它,对吧。承认吧沈最,你不会爱它,爱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你只会弃它如敝履。”
沈最心底像是被什么拧过一样,有瞬间的抽痛。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曾被他深深的埋葬,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即将要破土而出。
“所以,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杀了我,你折磨我,禁锢我,让我比死了都难过。”
“我没有选择,因为我没有独立的人格,我不过是一只早已被明码标价的畜生,我被放上断头台,被铡刀凌驾在脖子之上,随时都有可能掉落的铡刀威逼着我,逼我伏低做小,逼我任由摆布!”
她纤瘦脆弱的身体,在楼梯栏杆的最高处,摇摇欲坠。
爆发出震撼人心的力量。
明明,她只是在低语一般的说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可那些话,却硬生生的撞碎了他心底的某块角落。
势不可挡。
姜越知看着他,眼里没有了波澜,全是对他的控诉和嘲讽。
她的乖顺只是敲门砖,她要用这些日子累积起来的一切,去赌一次破局的机会。
筹码就是她的生命。
在沈最无意识出神的空档,姜越知的余光瞥了眼二楼过道中间的立钟,心中开始默默的倒计时。
最后的时刻,需要人的见证,见证她的孤注一掷,见证她的悲惨和隐忍,见证沈最在即将失去她的那一刻,会爆发出怎样的情绪。
嘈杂又遥远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即便警惕如沈最,也没有丝毫察觉。
姜越知心底涌上了一丝向死而生的义无反顾。
她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最触电一样回神,终于将理智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姜越知盯着他的眼睛,依旧是惯会的那种无助和懵懂,殷红的血丝已经爬满了她明晰透亮的眸子,欲落不落的泪滴氤氲在眼角,浸湿纤长浓密的睫毛。
她在生命濒临崩溃的分界线上,迸发出令人窒息的瑰丽。
下一秒,姜越知松开了手。
世界急速的下坠、颠倒。
惊恐的叫喊声,嘈杂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她侧身向楼梯下面滚去,动作快的让人毫无防备。
沈最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本能的就朝那个身影扑了出去。
最终,两个人抱在一起落了地,又向外滚了两圈,停在了十几双鞋子前。
沈老太太被桑秋格搀扶着,身后跟着一起前来沈万国和许晴云,他们怔怔的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
姜越知半阖着眼睛,朦胧中努力抬头看了沈老太太一眼。
可是太痛了。
世界开始在她眼前急速的旋转,她如同一只破碎的蝴蝶,无声无息的跌落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漆黑。
在时间被遗忘的角落,有虚幻的浮景掠过头顶。
姜越知似乎陷入了一场撕扯灵魂的梦境中。
一个极其诡谲的梦。
沈最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对着她。
她走上前,贴近他的身体。
他倏然转身,将一把锋利的刀片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纤薄,锋利的刀片反复试切。
在她白皙纤弱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痕迹。
他在笑。
所以,她也笑了。
沈最勾着唇角,像不真实的妖精,缠绕住她,贴近她的耳廓低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拉过她的手,将手里的刀片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在黑暗中捏住冰凉的刀片。
好像早有预料般的那样。
心满意足。
......
再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很熟悉,还是上次那一间。
姜越知静静的盯着天花板,被她遗忘在世界之外的手机不知疲倦的响着,手机屏幕忽明忽暗。
她艰难的侧了侧头。
额头后脑都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她抬手想去摸,却看到自己的手上也缠绕了好几层白色的纱布。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一些零星的碎片被一点点拼凑起来。
手机偃旗息鼓,房间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姜越知试探着去床头拿过了手机,仅仅这个简单的动作,带动着她全身的肌肉都在拧着疼,脑袋也是重新泛起一阵晕眩。
又缓了一会。
她按亮屏幕。
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大多都是班里同学,包括宋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