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 怼到了楚荆面前。
楚荆蹙眉看向屏幕,端详了片刻后, 竟然大笑出声:“哈哈哈, 你随便找张小孩的照片放到我面前来,是想说明什么,你想好了, 姜小姐, 这里是南岛, 而我是楚家的大少爷。”
姜越知收回手机, 垂眸盯着屏幕, 似是自言自语, 呢喃开口:“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本来寻思,这些东西我用来跟大少爷您换个方便, 然后就彻底删除了的,既然如此, 那打扰了,告辞。”
说完,她起身准备向门口走。
可还没等走出几步,就被人箍住肩膀定在了原地,“姜小姐,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你平安无事的走出这个门。”
姜越知侧头看向自己肩膀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彰显了主人此刻动荡起伏的心情,她的眼神渐渐沾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嘲意。
“楚先生,你刚刚也说了,你是楚门的大少爷,换言之,楚门还由不得你做主,我手里有老爷子想要的南岛海域海底墓的考古报告,在南岛也算是有人记挂的人,今天我走不出这个门,明天恐怕就要楚老爷子亲自跟你要人了。”
楚荆松开了手,嗤笑一声,“你倒是很有自信,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让老爷子去帮你的忙,反而来找我?”
姜越知抬手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缓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许晴云跟楚家的事情,和因为楚家对沈家做的事情,我虽然不完全清楚,但也隐约知道一点,沈家人来不了南岛,同样,楚家人也去不了我的国家,只有你,你在国内的身份让你是唯一可以帮我做这件事情的人。”
楚荆沉默一阵,迈腿走向一旁的沙发。
重新坐下后,他抬眸静静凝视着姜越知。
其实姜越知并非不怕,也不是完全没有对楚荆的畏惧之心,毕竟在南岛不同于国内,这里的楚门几乎可以说做到一手遮天,她只是在赌。
她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紧。
半晌,楚荆笑了笑:“说说你的条件。”
姜越知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微笑着从手机里又调出一张文件的副本照片,放大,然后指了指一处。
楚荆看了眼,是西京某家拍卖行即将举行的为期半年的巡回拍卖会,主办方是一家跨国的拍卖公司。
那是法人署名蒋荆的一家公司。
很明显,姜越知知道的远比他认为的还要多。
他也不拆穿什么,冷笑着抬手抵了抵眉心。
姜越知也不着急催促,只等楚荆自己消化,上位者最怕失去的是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付之一炬,眼前这个人也一样,不能免俗。
一个狸猫换太子的私生子,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他肯定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保住今天的地位。
但姜越知有这个底气。
她大学时的专业非常冷门,是一位海底古文物专家的关门弟子,南岛人都偏重古文物的开发与保护,这六年来的寒窗苦读让她在这一领域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杀死她很容易,可她背后的团队在南岛考古界的地位让她消失的悄无声息变得很难。
“你需要我做什么?”
楚荆苦笑一声,做了决定。
姜越知敛眸,神色倏然冷了下来,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和颜悦色:“让我的团队做这次巡回拍卖的顾问,让我回趟西京,同时你要保证我跟南岛官方有足够的牵扯,让我在巡回结束后,还能顺利离开。”
楚荆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在思量姜越知每一句话背后是否还有什么隐藏的陷阱和目的,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简单,太聪明也太敏锐。
不好对付。
“这件事情我需要跟我的股东们商量,可能没办法立马给你答复。”
楚荆说的郑重,姜越知却觉得虚伪。
既然都已经被她逼到了不得不认命的悬崖边上,何必再如此惺惺作态。
她歪歪头,视线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座落地钟上。
时间刚刚好,她得离开了。
姜越知收回视线,眼神算得上是揶揄:“那好,我给楚先生时间,我的手机号楚棘有,等你…跟你们的股东商量好了,给我答复。”
说完,她也没再等楚荆开口,转身离开了客房。
身后,楚荆的神色暗了暗,拳头无意识的攥紧。
……
姜越知顺着楼梯下楼,司嫱和程仰止正在楼梯口东张西望,她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度假山庄。
她们开车车去了一处比较偏僻的酒吧。
酒吧坐落在海边岩石上,地方不大,两层小楼,不到四百平米。
夜晚的海浪阴沉汹涌,拍打着黑色的山体礁石,如同凶狠的野兽喑哑的在暗夜中嘶吼。
酒吧名义上的老板是程仰止,但这里是姜越知和司嫱刚到南岛时就偷偷开起来的,这里的经营对外是酒吧、咖啡厅,但正常人都能想到,不会有人把酒吧开在这种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方。
他们这几年私下的古董生意都是在这里进行,因为程仰止有一家专业的商业考古公司,对外打的旗号都是以他公司的名义。
但实际上,真正的掌事人,是姜越知。
姜越知把今天楼上发生的跟他们两个人仔细讲了,司嫱直呼后怕,楚荆这个人被流放多年,一朝爬回来,绝对不是楚棘那个废物能比的。
与虎谋皮,一念之差。
正说着,姜越知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通知她三天后启程去西京,合作的具体事项稍后会发给程仰止公司的法务。
她盯着短信看了一会,扯了扯唇角。
然后翻转屏幕,对向对面两个人。
三个人对视片刻,心头都是五味杂陈。
再离开酒吧的时候,程仰止成功把自己灌醉了,抱着垃圾桶吐到崩溃,司嫱只能先送他回家,姜越知在市中心下了车,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一整个晚上精神高度集中,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如梦似幻的虚浮中,脑壳嗡嗡的痛。
现在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心绪渐渐舒缓了下来。
沿着人行道走到对面,一家街角的24小时咖啡厅映入眼帘,姜越知推门走进去,点了杯美式。
指尖抚摸着咖啡杯沿,胃里滚滚酸胀,今天喝了不少酒,看着神色如常,实则大脑已经开始恍惚。
她视线一抬。
看向落地窗外。
一个眉眼漂亮的少年正侧头对身边乖巧的少女说着什么,少女嫣然一笑,抬手锤向少年的胸口。
街灯绚丽多彩,斑驳迷蒙的光点装饰着漆黑的夜幕,此景入画,美好的并不真实。
姜越知无声的扯了扯唇角,扫掉脑海中突然闪现的那个身影。
其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想起过沈最这个名字了,那些记忆好像已经遥远到如同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她要回去了,很多问题不得不重新重视。
这些年陆陆续续有关于许晴云的负面消息爆出来,她知道,除了沈最母亲的恩怨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新仇旧恨,以沈最的性子,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碍于了沈家的颜面。
眼前的光影交织变换,好像渐渐撕扯开了时间的长廊。
六年前,沈最妥协,在第二周,带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姜越知登上了去南岛的黑船。
他无法合法入境,楚家人盯沈家人盯的很死。
原本打算,靠岸后就买通船长,用假身份登岛,等姜越知成功醒过来,他们再原路返回。
结果,他们的船一靠岸,楚门的人就已经等在码头了,沈最惊诧之余,眸光瞥见了已经坐起来的姜越知。
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戏剧性。
姜越知并没有看他,跳下船,一鼓作气的朝着码头另一侧的树林最密集的地方跑去,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不知道跑了多久,鞋也跑掉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意识到错误的时候,为时已晚。
头顶月光不知何时被行云掩盖,眼前一摸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姜越知试着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可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又湿又潮的土地上。
夜风扫过,一阵树林枝叶铺天盖地晃动声。
她挣扎着爬起来的同时,突然感到草丛动了一下。
姜越知背上寒毛猛地竖起,心脏跳漏好几拍。她竖耳聆听,屏气观察,又隔了几秒钟,后面再次响起沙沙声。
第六感告诉她,不可能只是风。
果然不出所料,过境的劲风撩起厚重的草丛,距离她三四米之外的地方出现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随着云朵飘动,天上又稍微展露光亮,借着光亮看清楚后姜越知倒吸一口冷气。
是个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人。
是那年的程仰止。
第45章
程仰止家里, 在南岛的地位虽远赶不上楚家,却也算是富甲一方的有钱人,但奈何这人是有点小性格在身上的,向来不走寻常路。
自己出来创业, 结果干什么赔什么, 专挑没人干的冷门行业去挑战自己的智力水平, 结果到头来啥啥没干成, 还被人坑了,骗光了钱, 打了一顿扔在了密林里自生自灭, 却被刚逃出来的姜越知给救了。
从此,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就赖上了姜越知, 她出主意他投资, 这些年竟然也渐渐挣到了不少钱。
欣赏景色,享受自然,沈醉红尘--都是要在身体健康, 无痛无痒, 吃饱穿暖的前提下才有心情涉及。
这是姜越知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她刚到南岛时, 用所有办理入学剩下的积蓄盘下了海边的那栋小楼, 那时候没想太多, 只是想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后来有了程仰止的投资, 加之她在学术界的地位渐渐提高,这间酒吧就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司家人把司嫱送到南岛来的时候,姜越知已经有能力给她提供庇护了。
现在,即将重新踏上故土, 去见那些故人,说心底没有丝毫的波澜, 是不可能的。
前路未知,姜越知也是迷茫。
......
西京的夏天,依旧燥热难耐。
夜幕笼罩着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海天映月的大门口,停靠着各种豪车。
一条水蓝色吊带裙包裹在一个女人身上,摇曳生姿,路过的人或车,无不驻足多看上一眼。
她站在一行人的中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雪白的肩头,五官精致明艳,如同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丝一毫不见瑕疵。
曼妙的身姿凹凸有致,腰线极高,身材比例堪称完美。
有好几个男人因为看得太过入神,结果身旁的女伴直接拂袖而去。
司嫱笑眯眯的凑在姜越知的耳边,小声嘀咕:“我说,小姑奶奶,你都走了这么些年了,西京还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姜越知笑笑,不置可否。
她对自己这张脸向来自信,于她而言,皮相这种东西,不过是可以被利用的敲门砖。
有则锦上添花,无则随心所欲。
都是附庸。
楚荆指了指门口迎接的几个人,“那些就是西京这边的主办方,跟文化旅游局联合承办,今天算是个接风宴。”
姜越知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门口的那群人,一个个大腹便便,油头粉面,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倦怠。
“知道了。”
她其实不太愿意抛头露面,毕竟在西京这块地方,重新遇到故人的几率太大,但场面上的事情不得不过,更何况她还带了老师的任务回来,多认识点人,有益无害。
一行人寒暄几句,就走进了会所大厅。
正好老师的越洋电话打过来,姜越知错后了人群几步,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老头子喋喋不休的交代着这次需要姜越知办的事情,姜越知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
不经意间走了神,直接撞上了前方一个高耸挺拔的背影。
脸颊磕撞到肩胛骨,一阵酸痛涌上眼眶,姜越知抬手去捂,手机脱手而出,本能的又想去捞手机,结果重心不稳,整个人倾斜着就要倒下去。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等待着社死到来的那瞬间。
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瞬间环绕住纤瘦羸弱的腰肢,整个人被直接悬空抬了起来。
手机落地的声音也同样没有传来,余光中能看到那人的另外一只手稳稳的攥住了她的手机,电光火石之间,她和手机同时被捞到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陌生中带着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周遭的空气,卷挟着清韵冷冽的雪松木质香侵袭而来。
姜越知的心跳无端乱了节奏。
不知道是被刚才的惊吓,还是被心底那个呼之欲出的强烈预感。
她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抬眸去看。
沈最。
男人的名字像是弹幕中不断刷屏的警告,铺天盖地的闪现在脑海中,那一刻的三观五感都失去了运行的能力。
她想过重逢,却没想到的是,回到西京的第一晚,就会遇见他。
现如今,六年过去,姜越知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所依傍的菟丝花,她背后的一切都让她有了至少自保的能力。
但重新看到沈最,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心中瑟缩。
时间的利器打磨,沈最也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变化。
少年感尽数褪去,侧脸棱角分明,眉骨锋利,凌厉的下颌线不再见一丝一毫的阴柔美,高挺的鼻梁英气十足,薄唇抿着,神思不明。
周身的气息依旧淡漠,更多了几分锋利睿智。
垂眸看向她的眸子里云淡风轻,实现疏离冷漠,再没有一丁点记忆中的炙热和眷恋。
像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越知感知到的并不是如释重负,感叹他似乎早已放下自己,却是心脏倏地一缩,胸口闷的喘不上气。
视线诡异的下移,落在了箍在她胸前的那只手臂上。
刚刚不是还在腰上?
姜越知脸色一红,下意识想要挣扎,却被人抬脚勾住脚踝,向后一扯,瞬间失去了重心,只能重新攀附眼前的男人,依靠他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不满的抬头瞪向沈最。
可他的眼神与记忆中能个带着调笑暧昧的神情大相径庭。
明明行为上做着越界浪荡的事,还依旧能保持这份衣冠楚楚,冷淡漠然的模样。
到底是长大了。
姜越知又寻了一个支撑点想要站起来,却依旧被他用同样的方式控制住,沈最像是铁了心的逗弄她一般,面无表情的做尽顽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