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二老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很多人都不理解,像沈家这样的豪门世家,为什么会看上姜越知这种无依无傍的孤女,背景算不上清白,家世更是不堪。
可只有沈家二老知道,他们最爱的儿子只留了沈最这一根独苗,他们唯一心愿,只是希望这孩子健康快乐。
可幼年突遭变故,到底是影响了这孩子的一生,自此他性格中那些偏执暴虐的因子便不断的被激发了出来。
直到遇到姜越知。
也许是宿命,又或者老天爷要给他们这可怜的孙子一线生机。
周遭的人热闹沸腾,全是圈子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不可能不认识沈最。
这个近两年来西京商界最叱咤风云的青年人,几乎可以算的上只手遮天,如此虔诚,如此低姿态的去讨好一个女人,的确很让人吃惊。
到今天,西京广为流传的那个关于沈最有个心心念念白月光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
在场的所有记者蜂拥而上,各自寻找有利地形拍照采访,长枪短跑的对准舞台上的一对足够赏心悦目的年轻男女。
沈家二老相视一笑,将舞台留给了他们,被保镖搀扶着下了台。
半年之期将至,沈最心急,他们二老也是都看在眼里。
沈最面对不断提问的记者笑了笑,将一旁的话筒扶正,他不说那些深情爱慕的陈词滥调,更没有那个兴趣借助外界的压力让姜越知退让,他希望她独立快乐,心想事成,若是能在这份自由背后,留一个余地给他,已经足够。
一字一句,不提深情,却满腹深情,配上那副面容,配上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瞬间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和祝福。
姜越知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他。
光影晃动,时光交叠,岁月的乏善可陈被不断的冲刷和掩盖,她曾经惶恐不安的对立变成了温柔的包容和善待,终究是将那个包裹在孤独背后的灵魂引领出了虚空的禁地。
孤儿院早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明明她才二十多岁,却早已沧桑,而这份沧桑背后的桑田,经年归来,却发现早已被人细心耕耘。
细致妥帖的将伤痕掩埋。
粉饰过的太平若得长久,又有何不可,这个世界的苍凉和危机,层层叠叠,沈最是危险的,更是可靠的,姜越知比谁都明白。
所以,算了吧,她的少年早已成熟,学会了压抑那些阴霾,她不能否认沈最这个人对于她来说,从一开始就具有最真实的吸引力,她陪他虚与委蛇,陪他机关算尽,归根究底,她感兴趣。
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当年的自己,绝不可能如此。
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在这时突然挤了出来,极力将话筒伸向沈最,她清了清嗓子,大声问:“沈先生,之前圈内传闻,您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身在国外,请问就是姜老师吗?”
一声老师,足以可见这半年来姜越知在西京考古届的名声与地位,她到底是用自己的实力换来了今天独立的身份和人格,而不是那个只能依附在沈最名字背后的小女孩了。
话音一落,现场迅速小范围的泛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随之渐渐扩大。
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想问,却害怕万一那个白月光不是姜越知或者压根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得罪了沈最,西京没有一家媒体会有好日子过。
现在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问出来,大家不免兴奋。
沈最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姜越知,姜越知也含笑看着他,眼神调侃揶揄。
四目相对里,比以往多了一些心有灵犀。
然后他重新面向提问的记者,低沉的嗓音喑哑而坚定,一字一句的从话筒中传出,“当然,从我十七岁起,就认定了的这个人,就是姜越知女士,我爱她,尊重她,敬佩她,所以我愿意等她,在你们看来,她是幸运的,可在我看来,却是我高攀。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而我始终在这里,等她踏上归途。”
姜越知怔怔的听完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被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所占据。
爱情的意义,原就被她所不耻,被抛弃,被亵渎,被放纵,她冷漠且自私,孤傲又决绝,她从不相信爱,从不臣服爱。
可此时此刻,她的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泪,晶莹璀璨。
尘埃落定。
大抵就是现在这样了。
倦鸟归巢。
如此,甚好。
……
相较于前场的热闹,偏台处的阴影里站着的楚荆冷眼旁观,面色铁青。
直到散场,迎着下台走过来的两人,他冷笑一声:“沈家最近股权变更,高层换血,正是内斗的激烈,沈总倒是闲情逸致,跑来给自己女人捧场玩。”
沈最波澜不惊的瞥了他一眼,眉眼中尽是漠然与不屑,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森然,令人徒生冷意。
“沈家的事,自有沈家的人料理,轮不到一个外姓人的私生子来置喙,不过你该感谢我,你百般招惹我,我还不计前嫌的准备送你个妈,这样的恩情你得好好记得。”
楚荆不怒反笑,“不巧,你这要送出来的妈,手上可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加上楚家能给我的,我要是那天不乐意,也得把你扒一层皮。”
“楚先生,你多大了,还这么天真,可见这些年楚家把你送出国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笑话都能讲得出来,倒是难怪你这么不得楚老爷子喜欢了。”
楚荆的唇角轻轻颤了颤,幽幽说道:“沈最,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跟我说风凉话,过段时间,等你哭的时候,不要后悔。”
沈最嗤笑一声,点了点头:“好啊,那咱们拭目以待吧。”
第63章
拍卖会散场时, 外面凄风萧瑟,人一出去,卷着刀割般的寒意铺天盖地的卷积过来。
姜越知打了个寒战。
沈最就在旁边不远处替她妥帖的阻挡下来圈子里那些想要过来攀谈的人。
声线消沉低迷,融入刺骨的寒风。
沈家二老拉着姜越知的手又说了好一会话, 反复叮嘱她过两日忙完了一定要到老宅去吃饭, 至于南岛那边, 让她不必担心, 很快沈家跟南岛的问题就要解决了,到时候来去自由, 那边的事情想要处理, 将来也不过就是一张机票的事情。
言语间不断透露出的来自长辈的宠溺和关爱让她受宠若惊,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从过去到现在, 她得二老厚爱,是因为沈最从始至终都是真心实意得喜欢她。
这分感情得起源诡异扭曲,却在狰狞肮脏得土壤里生根发芽, 用顽强得毅力抵抗风雨, 竟也在骤雨狂风中欣欣向荣, 硬生生得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后续还是希望能请姜老师吃个饭, 如果将来姜老师能赏脸来我们博物馆工作, 那身份问题可以特事特办,毕竟咱们体制内,还是可以走特殊人才引进得渠道,这对咱们国家考古事业后续发展也是有很大好处得。”
旁边谢顶得中年男人终于准备告辞, 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得看也姜越知好几眼,那种惜才的眼神怎么都遮掩不住, 晶晶亮亮得小眼神倒叫人生出几分好笑得滑稽感。
司嫱和程仰止等在不远处,见周遭没人了才走过去。
司嫱对沈最没什么好脸色,又着实怕得紧,用手怼了怼旁边得傻狍子一样得程仰止,示意他说话。
程仰止这公子哥在姜越知面前从来没有心眼,见两人心意相通还乐呵呵得好一顿祝福,这番操作下来,身边得人脸色更黑了。
直拿指甲盖去掐他胳膊肘上面那点最软得肉,掐的他龇牙咧嘴得向外跳开。
“沈最,你对我们知知是真心得吗?”
眼看着程仰止靠不住,司嫱也顾不上自己那点胆怯了,仰着脖子直视对面得人。
“当然。”沈最答得丝毫没有犹豫,也不热切,他在面对除了姜越知以外得人时从来没有变过,依旧那副冷清疏离得模样,似乎压根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
司嫱语塞,明知故问得答案让她不知道再如何质问,从前时因为姜越知本身没有这个意思,可如今就连她本人得态度都软化了,那作为朋友,到底是个外人,属实也没有立场多说。
可是好气。
她尴尬得挠挠头,语气生硬得得说:“那如果你对知知不好,我肯定......我肯定.....算了,我是拿你没办法,但沈最你别想以为没人能怎么着你了,老天爷看着呢,你要是敢对知知不好,老天爷肯定劈了你。”
司嫱着实时废了好大得勇气才说出这些话得,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每句话得尾音都打着颤。
最开始那两年得发生得事情让她对沈最有了很深得心理阴影,如果不是他高抬贵手,恐怕司家所有人现在早就凉透了,压根不会有机会让她像现在这样,还指着人家鼻子威胁人家。
但沈最虽然冷冰冰得态度,却明显没有不开心,还很认真得点了点头,诚恳得说了声“好”。
这就玄幻了。
搞得司嫱一时间真有点尴尬得手足无措了,于是飞快得交代了姜越知两句,告诉她啥时候想回来住都行,也压根不管她是不是不会再去司家住了,转身拉着程仰止就跑了。
姜越知站在原地,一脸黑线。
她全程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被抛弃了。
“走吧,无家可归的小孩,哥哥带你回家,自己家好多年没回了,也不知道你的良心是什么做的。”
沈最扯了扯唇,似乎很满意司嫱两个人的识时务,上前凑了一步,高大的身体瞬间阻挡了不少寒意,灼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姜越知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后知后觉的有些羞赧之心,这很难得,她并不是一个会随便脸红的人。
别的不说,如果脸皮不厚,压根活不下去。
“啊?”
“啊什么,走了,哥哥带你回家,顺便跟周叔和林姨一起吃个宵夜,他们也很想你。”
沈最说完就迈步先走了,走了两步又站定,朝她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姜越知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
沈家别墅里的陈设还是当年她走的时候那个样,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姜越知当初住的那个房间都一成不变的保留在那。
看得出会定期打扫,很干净,空气也清新。
林姨拉着姜越知说了两句话就红了,连忙擦了擦眼泪,招呼其他人上菜。
说是夜宵,但看得出提前准备了,很丰盛,精致的菜肴色香味俱佳,都是按照姜越知以前的口味做的。
很快所有的菜都上齐,沈最让林姨和周叔他们也都坐下一起吃,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们早就名为主仆,实为家人。
林姨用公筷往姜越知的盘子里不断的夹着菜,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孩子,还是周叔打断了她好几次,用眼神示意她这种殷勤还是应该留给沈最,这才终于罢休。
“多吃点,林姨准备了一下午。”
沈最笑了笑,看向旁边吃的像小河豚一样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她整个人都以翻天覆地的变化明艳大气起来,可吃饭的那副样子却始终没变。
很可爱,很讨喜,让人看了心绪柔软。
“准备了一下午?”姜越知不解,鼓着腮歪头去看他,“你怎么确定我今晚就会回来?”
沈最但笑不语,目光深邃柔和的看着她。
姜越知很快就反应过来,以他的心性,今天如此大费周章的排了那么老大一出戏,生生要给自己在西京圈子里直接立出来一个深情牌坊,那可能就轻易放过她。
把人顺利拐回家,已经是底线。
她后知后觉,自己完全陷入了沈最的温柔陷阱,毫无防备的就顺着他的心思走了。
到底是失了戒心。
这种毫无防备的依赖前所未有,让她此刻迟钝的回过味来,也有些怅然。
饭吃了一半,周叔才终于像是想起什么大事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哎呦,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好的日子,怎么能不喝点酒呢,我自己新酿的桂花酿前两日刚起出来,今天天冷,喝着暖暖身子,正合时宜。”
“让她喝饮料吧。”沈最闻言眯了眯眼,脑海里不免有些画面浮现。
这姑娘喝多了俨然就是一只千年小狐狸精,难缠的要命。
姜越知看了眼周叔,他面色像是有些许的遗憾。
“没事,就喝一点吧,反正明天没有工作,正好尝尝周叔的手艺。”
周叔瞬间眉开眼笑,也不等沈最发话,就直接起身去了地下酒库。
不消片刻回来,手里就捧着两小坛封蜡的酒坛子。
酒坛启封,桂花香气四溢,混合着酒精发酵的甘醇味道,充盈着味蕾和嗅觉。
深深呼吸上一口,自是有种酣畅的沁心之感。
每个人面前的小酒盅都满上了桂花酿,酒水表面还有一小瓣淡黄色的花瓣漂浮,配合酒杯的青花釉面,古色古香,风味绝佳。
姜越知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浅酌一口。
入喉辛辣。
却在转瞬的下一秒香甜满溢,口腔食道鼻息之间互相冲撞,整个人神思清爽。
“哇,周叔,这酒绝了。”
姜越知一边喝一边赞不绝口。
周叔见她喜欢,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一边给她重新添酒一边说:“我这手艺,还是以前跟着大夫人学....”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姜越知也怔了怔,下意识的去看沈最。
周叔口中的大夫人,是沈最的母亲。
如今很多事情已经临近尾声,该讨回的公道,该算的账,也是时候好好清算一下了。
沈最并没有过多反应。
看得出他的心态的确比六年前更加深沉稳重了。
他淡笑着拍了拍姜越知的头,示意她自己并不在意,所有这才长出了口气,气氛也重新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
周叔和林姨都觉得有些醉意上头,纷纷提前告辞去睡了。
饭桌上只剩下了姜越知和沈最。
姜越知觉得口渴,起身准备去倒水。
走了两步又回身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好。”沈最抬眸盯着她,似笑非笑,然后干脆起身跟着她一起进了厨房找水。
他一整晚看她的眼神都像是深邃沉郁的海面,苍茫且平静,却酝酿着巨大的风浪。
姜越知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也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他的视线灼热。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似乎都想要降降自己不断攀升的体温。
姜越知更是垂着眸子不敢再去看旁边的男人,小口喝着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可她整个人被酒精催着,早已尽显媚态,这幅样子落在沈最眼里,无疑是一滴清水炸入灼烧的热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