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广大的宗午解决了牛奶供应问题,并大肆嘲笑了一番简清之前买牛的想法。用他的话说,简清这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指望一年里只怀一胎的牛不停给酒楼供应上牛奶,简清可能得先去圈块地方做牧场。
好在,虽然没有牧场,宗家商行打交道的牲畜贩子不少,匀一些牛奶到酒楼不是问题。商行本就是在几方之间倒买倒卖的存在,简清也就没有与宗午杀太多价。
糕点制作中加入牛奶,顺滑甜美的味道一下子就明显起来,简清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也就放下心来,不再担忧会不会因为自己技术欠缺而让酒楼销售赶不上端午佳节的东风。
“嗳,小掌柜,你家这奶冻是热食还是冷食?”
一声问句,将简清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笑道,“冷食的,若是不能吃凉的,可以放温了送来。娘子可爱吃甜味?”
小姐故作矜持地颔首,“那就送一盘来雅间吧。”
小姐进雅间坐下,静静等待食物送上和小姐妹们的到来。楚斐带着奔霄刚刚踏进门,就和端着牛奶小方的朴六打了个照面,眉头微挑,“这是何物?”
无论多少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朴六还是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腿肚子都在转筋,哪还记得往雅间送吃食,老实答道,“牛、牛奶小方。”
简清顺着后厨小窗望见华阳王的到来,微微皱眉。上次和糖渍樱桃一起送去小凤山的衣裙被原封不动退回,写好的兑换账单没被送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龙飞凤舞写着“可”的听涛笺。
一张一两银子的听涛笺只用来写一个字,简清不得不承认,背负着华阳王债务的她有些羡慕。
简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既然与华阳王已经说明白,食客与厨子之间便不必有旁的交流。
等朴六从华阳王眼神下离开,送完雅间的吃食,回到厨房好一阵拍胸口大喘气。像是因为方才被压制了说话,朴六一开口就有些滔滔不绝,“嗨呀,吓死个人哦。东家,你说这人跟人之间,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么王爷板着脸就那么吓人呢?就是口味怪了些,居然点了牛奶小方。”
这选择不出简清意料,她早就发觉这人对吃食究竟是什么并不热衷,也没什么偏向,往往都是什么菜色新出或是看到什么就要点什么。这样子,当真不像一个美食家。
拿冰块冰至凝结的奶冻从简易冰箱中取出,一股白汽顺着简清拉开的木箱盖子涌出来,凉爽沁人。牛奶小方是早做下的,只是要吃之前临时取出来切块罢了,简清切好一盘小方,想了想,在托盘上加了两个小碟,一碟放着白糖,一碟放上新得的蜂蜜。
这两小碟在送入雅间时引来楚斐和奔霄的长久注视,楚斐夹起一块奶冻,长筷使力,奶冻凹陷下去一点,却并没有破开,软弹地凝在筷间。入口滑而不腻,微甜而香,加上糖粉时,味道清晰地传入脑海,他什么都不去想,任由过甜的味道留下深刻印象,在甜味中本身材料的奶香反而淡了。
这不符合他品鉴美食的一贯要求,但违反这规则却令他感觉更为顺心。
奔霄看着王爷又一次违反常理地加了一勺又一勺糖,犹嫌不够似的,又加了一勺蜂蜜,只觉得头皮发麻。
许久,见王爷停筷,奔霄适时递上笔墨,牛皮水囊中盛着磨好的墨汁,倒在小碟中正好替代砚台的作用,楚斐在碟子边缘抿了抿笔尖,落笔写道,“牛奶小方,味甜而乳香,与乳羹相较……”
顿了顿,楚斐不大满意地皱眉,将纸揉成一团,重新换了一张笺落笔。
奔霄站在王爷背后收起纸团,心知今日王爷又是不重写十几张纸不会罢休了。就好像之前简家送来的那份糖渍樱桃,王爷也是在书房里写了许多废稿,才定下来一句评语的。
这样子,哪里还是当初以点评毒舌刻薄闻名的华阳王?
当然,评语写了多少遍,与最后写了多长并没有什么关联。
简清忙完走出厨房时,华阳王主仆已经离去,雅间里只留下空碟和一张信笺。
纸上写着简清展柜上小木牌写下的牛奶小方价格,下面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凝而不散,甜而不腻。微糙,改进。”
这算什么?美食鉴赏家终于开始营业么?
不过,不得不说华阳王目光精准,一下子就找到了这款甜品最大弱点。因着大梁没有鱼胶和吉利丁片,现制材料不足,以淀粉凝固的小方总有些不够柔嫩,材料所限,简清只能尽可能调整些适应食客们的舌头,却被华阳王一语叫破。
简清收了信笺,目光在桌上一顿。
桌上引人注目的除了信笺,还有空了的两个加料碟子。
简清挑高了眉,有些诧异,华阳王未免太重口味了些,这甜度,怕是两倍全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紫铭月”小可爱的一瓶营养液鸭!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评论,比心。
2021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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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小方,自己做超级简单,牛奶淀粉冰箱就能搞定,有机会小可爱们可以试试。
第81章 虾滑牛丸
收了摆在水榭游廊角落的冰盆,伙计们端着木盆走过迎仙楼院中唯一高阁时全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到在上面休憩闭关的小姐,惹恼了她。
等高阁离得远了,才有人敢出声继续他们方才的话题,小声道,“你们说的那牛奶小方,要多少钱啊?不就是个零嘴,怎么能卖得那么好?”
嘴快的伙计嗤笑道,“叫你耳朵放机灵点你不操心,现在吃着苦果子了吧?哪是点心的事情,简家火锅节的告示都贴到府衙对面了,谁瞧不见?火锅子这东西不晓得和北边涮锅是不是一样,听着就热,实在是个昏招。”
“可既然不好,怎么这生意……”
伙计的话在看见拐角出现的卞大厨时卡在了喉咙里,算算时间,应是给小姐刚做完晚食,正让他们碰上。他讨好地挤出笑,“您忙完啦?”
话说出口伙计就想打自己一嘴巴子,这不是讽刺酒楼生意不好又是什么!
好在卞大厨也不在意,对他们几人点点头,往前面些的大厨房走去。
迎仙楼偌大院落划分出的各个跨院里,即便是生意最好的傍晚,也不曾满座。往日都要提前遣人来打招呼订位置的雅间别院五个里闲置了两个,只有前堂挤挤挨挨的人流还好看些。但卞大厨心知这也不是他们的菜色功劳,而是龚掌柜重金请来的杂耍人吸引了以前不会选择酒楼的一部分客人。
原本他是为杜家做工,菜色一样不少在做,酒楼生意就算是差也与他无关,最多是换个掌柜的事情。没看见龚掌柜急得圆脸都消下去了,嘴巴里被热毒灼得全是溃烂,连饭都只能吃些粥水?
但向来一家独秀的自家酒楼在这偏僻小城里遇见了对手,许多违反常理的事情都在简氏酒楼店里出现,让卞大厨心中的好奇压都压不下来。
是啊,明明是大热天人们最讨厌吃的热锅,明明辣味在五味也没什么尤其出众的地方,明明店里掌勺也只是个连家传菜色都不做了、没什么经营经验的小姑娘,为什么客人去过一次简家,就再也不去旁家了呢?
听说,这些日子,简氏酒楼门前光是替主家排队的仆役都如同长龙。
可惜他为杜家做工,不能亲去看看。卞大厨不自觉捻了捻手指,推开大厨房的门,目光在忙碌着备菜的徒弟身上一顿,“小贺啊,明日歇一天假,工钱我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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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卞大厨心中神秘无比的简氏酒楼此时正是忙碌时候,大堂里满座,雅间的客人是早早预订上的,连时间都限定好了,不时就有仆役来问问,快到时间了,他们能不能进门。
门外搭起的凉棚在夜色里显得分外突兀,好在凤溪城没有什么不允许占用公用道路的规定,让躲在下面吃吃喝喝不亦乐乎的富家仆役和普通商户都感受到了店家的贴心。
从炸好的酥脆面果到手里捧着可以喝完再去接的汤水,无一不是精心准备。
而这些在排队等着吃饭时都不必花钱,这让一些白日路过的百姓也贪了些小便宜,假装自己要来吃饭却只吃喝外面摆着的小食就溜走,走之前还不忘问问,明日会摆些什么出来吃。
有人等久了,从酒楼派发的小板凳上站起来往前看看,不耐烦地抱怨一句,“这么久,还不如抬高价钱呢。”
方掌柜和刘掌柜混在人群里,喝一口甜滋滋的马蹄水,往前面队列处努努嘴,“瞧见没?武备府的管事也老老实实排着队,没他家地位高,就别惹事。”
那人灰溜溜缩缩脖子坐了回去,刘掌柜和方掌柜两人出来纳凉凑个热闹,也不着急,继续慢悠悠等着轮到他们。
而排在队伍前面的武备府管事苦着脸,余光瞥一眼酒楼里一直紧闭着的雅间房门。别人不晓得里面是谁,还有人曾叫嚷着这人待得时间太久要店家赶人,他却知道里面坐着自家主人的上司的上司,实在得罪不起。
谁想在这里惹那位杀神不快,不想要命了不成?就算是告到京都去,也没处说理。
不过,说起来,那位到凤溪后却是只出过一次手,性子像是平和了许多。
被人腹诽平和许多的楚斐第无数次调起料碟,碾磨出油的芝麻酱配剁椒酱,再加一勺酱油,搅拌均匀,无趣地皱了皱眉,扔下小碟继续调下一碟。作为第一个用上火锅的人,他任由桌面上燃着银丝碳的铜锅汩汩作响毫不理会,直到里面夹杂了一声响亮得过分的肚子咕噜声。
楚斐往一侧偏了偏头,“先吃。”
奔霄捂着肚子,脸上表情一寸寸裂开,“殿、殿下?”
虽然最近突破他过往认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包括并不限于王爷每天无论多忙都要来简家报道、吃重辣重糖等等口味奇怪的食物等等,而且当初在北疆时王爷也有过与大家一起吃饭住宿的时候,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楚斐冷淡一眼看过来,不用他再说话,奔霄就闭上了嘴,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先下进锅里的是丸子拼盘,糯白的虾滑丸子和软弹的牛肉丸子在火红汤汁中浮浮沉沉,再加一盘冻豆腐,奔霄估计着够自己撑到回军营吃夜宵,就收了手。
奔霄看一眼正专心调料碟的王爷,向废弃不用的料碟伸出了罪恶的手,还没碰到碟边,就被楚斐又一眼定在原地,只能委委屈屈地端着空碗,等肉丸豆腐在锅里烫熟之后抱着碗去角落里吃饭。
虾滑弹牙微脆,河虾的清甜挂着红油,带来一种别样的鲜美体验。牛肉丸居然中空和着馅料,咬一口满嘴都是酱香爆汁。再夹一筷冻豆腐,多孔的豆腐吸饱了红汤汁水,香辣过瘾,又有豆类本身的淡淡回味中和,吃了一口想三口。
而奔霄显然没有那个再吃一轮的福气,贪恋地看一眼红汤,在酒楼伙计敲门进来问是不是要加汤水时,又给王爷补了一份丸子和冻豆腐。
连说话时口中都仿佛回荡着锅子味道的奔霄送那个叫朴六的伙计出门,看着自己的空碗咽了咽口水,躲在王爷背后叹了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王爷还是赶紧劝简家娘子点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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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六回后厨拎起备好的骨汤料水铜壶,在后厨三人中来回盯着及时纠错,时不时再回头动一下自己小锅的简清看了他一眼,问道,“多少时辰了?”
“两个时辰了,桌上菜动了一点,那个侍卫还要补一盘丸子和冻豆腐。”
朴六算算时间将情况报上,这才拎着壶出去。
简清微微挑眉,将此事按下,回身从简陋的冰箱里起出豆腐切块装盘,放在冰箱盖板上借着余温降温的一小盆虾滑挖搅出丸子形状,和底部垫着菜叶的半盘牛肉丸装在一起摆上窗台。
等手头事情终结,又纠正了一下专门来学点心手艺的查掌柜搅打豆沙手法,简清这才闲下几分,有空去想华阳王闷头在里面是不是睡着了。
谁家吃火锅也没见吃四个小时的,更何况他也没有手机和许多伙伴一起消磨时间,加上朴六说得没动什么菜,这就更奇怪了。
简清倒不是担心华阳王搞破坏,只是本着对食客健康安全着想,别因为这位第一个吃火锅的人用时太久传出去什么奇怪传闻。
前些天华阳王又恢复了先前每天来酒楼吃饭的规律,可能是简清的话起了作用,再没往后厨跑,而是坐进了符合他身份的雅间,每天吃喝记账,全算作那条裙子的费用。
今日冯铁匠送来了刚打好的第一口铜锅,谁晓得锅才从车上卸下,简清还没来得及烧水试试,就被刚到的华阳王中途拦截。
火锅节的招牌旗子在酒楼门前和分店查记门前挂了已经两三天,火锅的一应材料都备下,只等着五月初大放光彩,然而总是可着酒楼新品吃的华阳王连这么几天都不肯等,硬是今天就用上了锅子。
银丝碳是临时从宗家买的,丸子是现打的,骨汤是备下来浇面条的分了一部分出来调味做火锅底汤,唯一不是现做的只有前些天炒好的牛油火锅底料。
简清想想下午的忙乱就觉得头疼,本来酒楼里李二娘和阿菇都渐渐学了些手艺可以做简单菜色为她分担,所以就算出乎意料的甜品热潮引发酒楼爆满,也没有让她比以前忙到哪里去,都是下午这场要吃火锅的突发事件闹得,让她忙到晚上才停。
查掌柜炒好一份豆沙,送来简清身边让她尝尝,得了肯定才松口气,“那我先走了,朱木匠那边的盒子要是好了,东家记得喊我一声。”
自查掌柜下定决心与简清签订入股协议之后,他就跟着酒楼的伙计们一起叫起东家来。一张老脸跟在小娘子背后毕恭毕敬,旁人看着有些不自在,简清却适应良好,点点头,“晚上注意些风,这几日看着要下雨,别把旗子吹跑了。”
说到旗子,查掌柜脸色微垮,“等端午过了,这旗子就能撤了吧?”
简清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她的画技实在拿不出手,朱木匠又忙着宗家、她以及其他家具单子,根本脱不开手为她画宣传旗子,查掌柜嫌丑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先前订火锅和礼品木盒等动作消耗了太多酒楼存款,让本就单薄的底子雪上加霜,这才没能寻专人画画。
“只挂到端午,等明年火锅节,就请书画先生来画。”简清先承诺一句,又给了明年的蓝图,查掌柜才高高兴兴走了。
毕竟,端午之后还有别的活动要上,怎么能让火锅节一直不过去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简清敲开了雅间门,来看望大梁第一位吃火锅的小白鼠。
希望送上去的那些自己调的调料碟,不要因为没人讲解而全被他加进火锅里,阿门。
小小忏悔一下自己失误,简清难得有些不自在,上次说完话之后,她与华阳王已经许久不曾照面,最多是进门时能看见一眼。只是每天对方必然留下的听涛笺已经在后厨攒下了一沓,字或多或少,绝不说多余的话。
但最令简清惊讶的是,华阳王写在纸上的饭食总价从来不曾错过,这算学和记忆力非同常人。
奔霄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愣住,听从王爷指示来开门的他脑子一时间无法转动,“简、简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