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胥早就笃定沈若汐心里没有他。
但心中还是不免烦闷。
秦诗柔一番话后,尉迟胥一个字也没听见去,男人蹙眉:“你说什么?”
秦诗柔:“……嫔妾是说,淑妃她……”
尉迟胥打断了秦诗柔:“没事少说话。”实在聒噪。
丢下一句,尉迟胥转身离开, 男人腿长步子大,从背影去看,好似十分气愤似的。
留下秦诗柔在原地, 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汪直回头看了一眼, 莫名同情。
秦将军的这个女儿也素来骄纵跋扈,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皇上也没嫌过淑妃娘娘话多呀。
男人是否喜欢一个女子, 当真太明显了。
此刻, 秦诗柔站在原地,揪着手中帕子,又回头去看沈若汐, 却见沈若汐早已不知所踪。
她更是纳闷。
怎么不与她一道争宠了?
没了沈若汐在场,秦诗柔忽然又觉得无趣。
她跺跺脚:“哼!沈家怎么就出了沈若汐那个惹人厌的!沈家儿郎分明都是大好男儿啊!”
宫婢闻言, 立刻阻止:“娘娘,甚言!”
这里是皇宫,娘娘如何能夸赞旁的男子?
秦诗柔吐吐舌头。
可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啊。
她有错么?
她控制不住啊。
谁会不喜欢俊美男儿?
她错了么?
***
燕王府。
贤太妃闭门不出,但似乎也知道帝王即将离开京都。这一日,她看似与寻常时候没什么不同,却是特意来见了尉迟舟。
“儿啊,咱们要不要也离开京都?”
尉迟舟正看心腹寄来的信笺,闻言,他愣了一下:“母妃这是何意?”
贤太妃支支吾吾:“嗯……哀家就觉得,日头太烈了啊,咱们母子去避避暑?”
尉迟舟总觉得母妃话中有话,与其说她神志不清,倒不如说,她是大智若愚。
贤太妃又握住了尉迟舟的手:“千万莫要轻举妄动,更是不能小瞧了你皇兄。他们那些家伙,不是你皇兄的对手。不对……确切的说,谁都不是你皇兄的对手,也包括你。听哀家一言,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当皇帝的人,多累啊。”
尉迟舟:“……”
母妃在劝他不要觊觎那个位子。
可他当真能甘心?
倘若一辈子都没法心安呢?
他该如何苟活下去?
贤太妃又说:“儿啊,你皇兄是真心待你的。不然,你早就死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尉迟舟:“……”
三次救命之恩,历历在目。
他幼时在宫廷落水,冰天雪地的日子,皇兄二话没说,直接跳下湖救他。
后来,他在边关被掳,也是皇兄带人杀入敌营,将他扛了回来。
几年前,他被南蛮公主看上,若非皇兄及时赶来,他已成了那南蛮公主的裙下之臣,那还不如死了算。
皇兄待他恩重如山。
可皇兄也夺走了他挚爱之人。
尉迟舟放下戒备,嗓音惆怅:“母妃,儿臣……心里难受。”
贤太妃轻抚儿子手背:“哀家明白,可……当皇帝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瞧你父皇,便是他自己最爱的女人都没护住。当皇帝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烂差事,就让你皇兄扛着吧。”
尉迟舟:“……”
这话竟然很有道理。
母子两人对视着,尉迟舟仿佛被说服:“母妃,我留守京都。或许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贤太妃眨眨眼:“那倒也行,哀家最喜欢看热闹了。”
接下来,京都城必定不会太平。
这时,管事走上前,禀报说:“王爷,九王爷又来了。”
尉迟舟当即面露不悦之色。
贤太妃先一步开口,愤愤然:“登徒子,不见!”
尉迟舟一个眼神扫向管家:“太妃说不见,那便不见。”
管事积极应下:“好嘞,老奴这就去。”
不知廉耻的九王爷,勾搭了姜氏就罢了,就连太妃也不放过!太妃都已神志不清了,九王爷的行径实在不成体统!
故此,即便身为区区一个管事,他见到九王爷时,也没给好脸色:“我家王爷说了,今日俱不见客。”
九王爷颜面无存。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珠翠马车驶入巷子,而为首开道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御前侍卫兰逾白。
九王爷当场僵住。
马车停下,尉迟胥迈出马车,他身量高大颀长,即便还年轻,但自带一股威压气度,尤其是眉目之间的冷凝之色,他随意一个眼神扫过,就仿佛睥睨天下众生。一袭玄黑帝王常服最适合他不过。
到底是在战场厮杀过的帝王,眉目之间的神韵,不仅仅是贵气,还有不容旁人置喙的威严。
尉迟胥唇角溢出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这么巧?”
九王爷讪讪行礼:“皇上。”
尉迟胥颔首,萧挺有型的下巴抬了抬,多少有些看不起人的意味:“嗯,皇叔怎么没登门燕王府?
九王爷:“……”他被驱赶了!这总行了吧!这些后辈,真是一个个皆不给他留颜面!
“老、老臣,还有事在身,就此告退。”
尉迟胥并未挽留,径直迈入燕王府大门,而此刻,尉迟舟亲自出来相迎。九王爷只能杵在巷子里看着。
他的两位侄儿迈入府中,都没有正眼瞧他。
九王爷:“……!”
***
尉迟舟大概猜出了尉迟胥的来意,但他并未言明。
婢女奉上热茶,便悄然退下。
堂屋内仅剩下兄弟二人。
尉迟胥脸上挂着的浅笑,让尉迟舟多少有些不适。
皇兄从前可不是一个爱笑的主儿。
尉迟胥端起茶盏,并未验毒,拂开茶沫后,便浅饮了一口。
尉迟舟见状,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但未置一言。
尉迟胥搁置下茶盏,嗓音听不出多少情绪:“朕明日启程去江南道,京都政务虽交给了内阁与姜相料理,但朕真正信任之人,唯有二弟。”
尉迟舟:“……”这话听了,实在太假。
尉迟胥可不管对方是否相信,又继续说:“五城兵马司统领赵羿,是朕的心腹,二弟在京都若遇任何麻烦,可寻他帮助。朕不在京都这阵子,二弟亦可用海东青与朕联络。”
一言至此,尉迟胥甩出一个响指。
随即,便有宫奴提着一只老鹰走了过来,将海东青交给了尉迟舟。
海东青认主,一般用在战场传递消息,这种牲口极难驯养,沈国公手中倒是有几只。
尉迟舟起身,抱拳:“……臣弟领旨。”
贤太妃趴在门廊偷看,不知怎么笑出声来。
尉迟舟脸色一惊:“母妃!不可窥听!”
尉迟胥笑了笑:“无妨,贤姨近日来,倒是气色极好。”
贤太妃迈入堂屋,打量了几眼尉迟胥,也不行礼,看似好奇一问:“找到你娘了?”
尉迟胥点头:“嗯,多谢贤姨上次的提醒,朕永记恩情。”
贤太妃摆摆手:“不必言谢,都是自己人。你们兄弟两人要联手起来,才能打跑那些坏人。”
尉迟胥神色微变:“朕知道。”
尉迟舟也剑眉微拧,薄唇抿成一条线。
直到帝王离开燕王府,尉迟舟才郑重问道:“母妃,您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
贤太妃立刻抬手,捂住了尉迟舟的唇:“嘘——别乱讲话,小心隔墙有耳。”
尉迟舟:“……”
他的母妃,还真是不可小觑。
***
这一日,帝王携带魏太后,以及三位嫔妃,启程离京。
沈澈与程十鸢也一路同行。
程十鸢上次换上女装之后,就再也舍不得脱下,沈澈是个宠妻之人,遂给她购置了各色衣裳,让她穿个够。他谈不上有多心悦程十鸢,但身为男儿大丈夫,但凡承诺过的事,他必定会做到。
众人见到程十鸢女装的模样,似乎并不吃惊,唯有兰逾白惊到语无伦次。好在他这人素来话少,一腔诧异都被吞咽了下去。但又实在忍不住极强的求知欲,队伍启程之际,他骑在马背上,凑到沈澈身侧,对他挤眉弄眼。
沈澈假装没看见。
生生急煞了兰逾白。
“沈三,你和程世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时,程十鸢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冲着兰逾白抛了个媚眼。
兰逾白嫩脸一红,立刻撇开视线,内心戏十足。
沈澈见状,莫名觉得不悦。他好像不太想让程十鸢对旁的男子使眼色。
“咳……阿鸢,不得对兰侍卫无礼。”沈澈占有欲极强。
还很霸道。
程十鸢如今太需要沈澈,只好讪讪闭嘴,又缩回了马车内。
她与父亲一样,都不太擅长处理错综复杂的事务。
西南王府太需要一位智囊了。
何况,程家还指望着沈澈传宗接代啊。
故此,程十鸢至少表面上十分顺从沈澈。
这厢,兰逾白恍然大悟了。
程世子是个女子!
他现在半点不同情沈澈了,竟莫名艳羡。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他……
尉迟胥独自乘坐一辆马车,而宁知音、秦诗柔、沈若汐,以及魏太后四人同乘一辆。
秦诗柔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女子,故意打趣沈若汐:“淑妃,你为何不说话?你以前不是话很多吗?”
沈若汐趴在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对接下来的剧情,有些捉摸不透了。
情敌不搭理,秦诗柔倍感寂寞:“沈若汐,你怎不理我?”她忽然想到,皇上交代过,出门在外不必在意身份。故此,她直接称呼沈若汐。
沈若汐头也没回:“你总是缠着我,是不是喜欢我?”
“你、你……浑说!你我都是女子,你这话……成何体统?!”
沈若汐侧过脸来,故意挑眉:“你在激动什么?反正皇上又不在这里。你喜欢我也实属正常,毕竟,我天生丽质。”
秦诗柔即将咆哮,涨红了脸。
宁知音抿唇窃笑,魏太后年纪大了,没什么威压,也喜欢看热闹。
另外一辆马车内,尉迟胥耳力过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知被什么取悦了,也嗤笑一声。
小狐狸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秦诗柔与沈若汐待在一块,就像是将烧红的烙铁,落入了一盆冷水,瞬间会有反应 。
***
一日后,沈澈与程十鸢要先一步离开,赶赴西南王府。
尉迟胥将魏太后交给了沈澈照拂。
魏太后明白儿子的顾虑,也不欲给儿子添麻烦,她不多问一个字,只交代尉迟胥:“定要保重万千。”
尉迟胥点头:“嗯。”
两拨队伍分道扬镳,而尉迟胥等人则继续朝着江南道的方向赶路。
又逢日落之际,众人在一处驿站歇脚。
秦诗柔试图挨近帝王争宠,未及她靠近,尉迟胥一个眼神扫向兰逾白:“管好她。”
兰逾白菊花一紧。
不是啊,他只是一个侍卫,他如何能管好后宫嫔妃?
对此,兰逾白焦头烂额,表面上倒是清冷依旧,顶着一张面瘫脸,郑重对秦诗柔道:“皇上要歇息了,娘娘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秦诗柔神色微赧。
但她并不失落,反而是打量了几眼兰逾白,抿唇一笑,这才转身离开。
兰逾白浑身僵硬:“……”
不是,秦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对着他笑甚么?!
他只是一个御前侍卫啊!
送走了秦诗柔,兰逾白迈入屋内,帝王负手而立,正面对着白墙,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皇上,沈二公子就要到了。”沈清是暗中前来相助,故此,除却帝王与心腹之外,无人知晓沈清的到来。
尉迟胥应了一声。
兰逾白又道:“皇上,您的替身也已经准备好了。”
尉迟胥自是不会当真去江南道。
为引人耳目,起初会让替身先一步去南边。
“让宁知音也一道过去。”宁知音心思缜密,其伯父在江南道任总督,她的未婚夫便就是这一次的替身。
尉迟胥刚好可以成全那对鸳鸯,也算是遵守了一开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