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西南王拿起书信,细细观摩,还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
正回忆起年轻时候,他与苏氏之间的点点滴滴,耳根子忽然被人揪起,紧接着,便是妇人的低喝谩骂:“你这个老东西!都这些年过去了,还对苏氏念念不忘!人家沈国公容貌奇俊,是大将军,你凭什么与人家比?!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看得上你?!”
“你念着苏氏,我还惦记着沈国公呢!”
“实在不行,你我一道去寻他们夫妇去!”
沈澈才迈入庭院,便满头黑线。
沈澈:“……”
这情况,就……很复杂。
但眼下,沈澈也不能退缩。
他一直很担心尉迟胥那边的情况,按着计划,他要先带着一波人马前去增援,即便二哥在皇上与妹妹身边,他也不太放心。
二哥和妹妹毕竟没有脑子啊。
没有脑子,事情就很难办成。
冀州又是虎狼之地。
那冀侯早就野心勃勃、居心叵测,可不像老西南王这般“随和”。
所以,沈澈要尽快获取西南王的信任,从而拿到兵权。
他就知道,尉迟胥那小子的计划太过不计后果!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就要面临不可预料的困难处境。
“岳丈、岳母,您二位寻常相处,还真是夫妻和鸣。”沈澈脸上笑意温润,听不出一丝虚假的意味。
面对贤婿,老西南王夫妇这才稍有收敛。
沈澈倒是自来熟,走上前又是一番和颜悦色的吹捧。
“岳父岳母,小婿倒是觉得,您二位比我父亲母亲更是出色。”
爹娘,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儿子只能不孝了!
片刻过后,西南王夫妇再也没什么愠怒之色,谁让沈澈不仅容貌昳丽,还嘴巴甚甜呢。
任谁被甜言蜜语一哄,也会有好心情啊。
哄完了西南王夫妇,沈澈又去哄程十鸢。
他倒不是萧文硕那种虚情假意的男子,他是真心实意的哄。
反正大婚之日将近,沈澈不再避讳男女大防,拉着程十鸢的手逛园子。
“阿鸢,你也知道,皇上对你我委以重任。你我虽即将大婚,我很快就是你的夫君了,但你才是真正的女世子,西南王府的事务还是需得听从你的安排。”
“阿鸢,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一概不会勉强你。”
“但为了大局考虑,你我还是得全力辅佐皇上。”
程十鸢点头如捣蒜:“阿澈,你的意思我都能明白。你即便是入赘,可在我心里,你就是顶天立地的夫君,无论任何事情,我定会听你的意见。”
沈澈止步,看着面前女子,他潋滟的桃花眼泛着旖旎光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以前怎就没发现,原来娶妻是如此令人身心愉悦之事?
沈澈忽然附耳,无师自通,故意哈了口气,低低道:“那这阵子就要辛苦阿鸢了,你我需得尽快怀上第一个孩子。”
程十鸢面上含羞,但落落大方的点头:“嗯。”
她也很需要一个孩子,谁让她是西南王府的世子呢。
职责所在啊。
***
几日后,西南王府大办婚宴。
西南王夫妇难得有一天没有拌嘴,夫妇两人笑得合不拢嘴,脸上容光焕发,实在是欢喜。
沈澈无疑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不久之后,外孙也必定出类拔萃,要是随了沈家人,那是更好不过。
原本,西南王让女儿假扮世子,本就是荒唐之举。但新帝已经同意赦免欺君之罪,西南王府还是可以继续安枕无忧的。
届时,再以外孙的名义去朝廷请封世子之位,如此,程家的爵位还能一直延续下去。
夜明如昼,西南王府各处张灯结彩,月华如水般,静静流经枝头,落下遍地斑驳银辉,如霜似雪。
酒香弥漫整座王府。
而远离喧嚣的喜房这一边,一众婢女正围着女世子打量。
“世子如今换了女装,瞧着就是一个女娇娥呢。”
“姑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奴婢听说,姑爷一人灌醉了数位宾客呢。”
“府上人人都说,姑爷乃天人之姿,是人中龙凤。”
程十鸢揽镜自照,总觉得眼前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她当真……得偿所愿了?
不仅可以与沈澈生孩子,还与他成婚了?
程十鸢双手捧着脸。
大抵是随了西南王夫妇的恋爱脑,她也很容易沉浸在男女之情中。
侍卫晴空看了一眼案台的沙漏,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他得赶紧离开,免得姑爷又吃醋。
晴空悄无声息离开,他走出屋子,仰面望了一眼天际的银月,唇角笑意甚浓,仿佛是嫁出了女儿的老父亲。
世子她终于找到托付终生的人了啊!
***
沈澈从前院走来时,步履如风。
他多少有些醉意,但也因此,意识更是清晰,那股独属于男子骨子里的天性也同样冒了出来。但不仅仅只是为了繁衍子嗣。他很想见到程十鸢,他在西南王府并非孤军奋战,他知道,程十鸢从今往后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盟友。
他踏入喜房,隔着数丈之远,遥遥望去,刚好与程十鸢对视。
美人一袭红妆,妆容娇媚,眸光潋滟。
沈澈忽然不自觉的扬了扬唇,此次独身一人来西南,竟感觉不到一丝孤单。
“夫人。”
沈澈喉结滚了滚,大步朝着新娘子走了过来,随口吩咐婢女:“你们都出去吧。”
婢女们窃笑着退下,合上房门时,又朝着屋内偷窥了几眼,就见世子与姑爷两两相望,眼神痴缠黏腻。
门扉彻底合上,婢女们守在外面,相视笑了笑。
屋内,程十鸢有些心慌:“阿澈。”
沈澈:“阿鸢。”
屋内淡淡浮香,令人心神荡漾。
沈澈直言道:“阿鸢,你我已算是十分熟悉了,今日大婚之夜,便无需再拖延。”
大可不必腾出时间相互熟悉。
程十鸢明白沈澈的意思。
她自己也不想等。
她喜欢沈澈,想与他生儿育女,相伴余生,共赏华锦流年。
沈澈仿佛得了鼓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直奔喜榻,他倒是十分实诚:“为夫也是头一遭,又见夫人这般明艳,多少会有些失控,今晚还请夫人多担待。”
程十鸢噗嗤笑出声来。
她家夫君,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呀。
然而,不消片刻过后,程十鸢觉得自己错了。
即便沈澈平日里如何温柔,可床笫之事上委实算不得温柔。
月华如练,庭院虫鸣啾啾,萤火点点,好一副良辰美景。
***
翌日一早,沈澈先起榻洗漱,待一切就绪,这才轻声唤醒了程十鸢。
“阿鸢,醒醒,该去敬茶了。”
程十鸢睁开眼,眼底还隐有泪意,眼梢媚色未消,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夫君,昨夜记忆纷沓而来,不免又羞又喜。
她身上干净清爽,也已经换上了新衣。
程十鸢不是矫情的人,她心情甚好,自然表现得落落大方:“夫君,你真好。”
沈澈温柔一笑:“为夫只对你好。”
沈澈叫了婢女进屋,伺候程十鸢洗漱穿衣,而沈澈则取出了皇上给他的信物。
既然已经完婚,他也该去和岳丈谈条件了。
毕竟,冀州的事,当真重要啊,拖延不得。
敬茶宴开始后没多久,沈澈就单独见了西南王,将帝王信物递给他。
“岳丈,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沈澈将借兵一事也阐明了。
老西南王捋了捋续髯,仿佛仔仔细细查看信物,但很快,一口否决:“本王不认得此物。本王还是那句话,你要先让阿鸢怀上孩子,之后,再打西南兵马的主意。”
沈澈:“……!”
即便他一朝命中,但最快也需得一个半月才能诊断出有孕。
算着时间,应该可以勉强来得及,只要……他尽快让阿鸢怀上。
但愿冀州那边不要发生任何变故。
***
拒绝了沈澈之后,西南王宣见了几名心腹,言简意赅后,他在屋内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皇上器重本王啊!”
不然怎会给他安排这样一位乘龙快婿,还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了他。
老西南王活了大半辈子,总算是被朝廷器重了一回。
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老西南王人逢喜事精神爽,唇角笑意一直都不曾落下去。
心腹甚是不解:“王爷既然打算全力配合皇上,可为何会对姑爷那般苛刻?”
西南王哼哼了两声:“本王总得挫挫他的锐气。沈家人可不好制服,阿鸢又随了本王,没多少心机,亦无智慧,本王只好帮着阿鸢拿捏他。”
心腹:“……”王爷为人倒是真诚,总能轻易看见自己身上的不足之处。
心腹:“王爷英明。”
第七十四章
尉迟胥一行人顺利进入冀州关卡。
事先准备好的身份, 皆无任何问题。
年轻家主携带夫人,暂住冀州城的客栈,落脚后, 一行人又去了附近的茶楼品茗, 并未刻意遮掩身份, 但也并不高调。总之,行事极为寻常,无任何惹人侧目之处。
冀州城比不得京都,但街市还算繁华。
先帝在位时, 一直在减免赋税,冀州更是单独辅政。
所以,朝廷对冀州的军队、财政,并未完全掌控。
久而久之,冀州逐渐拥兵自重, 野心渐增。
从进入冀州城的关卡开始,尉迟胥就在观察城门处的士兵,再到进入城池后, 又随地可见兵卒巡逻,便不难看出, 冀州守备森严。
但眼下又无战事,冀州此举委实有些大题小做。
但冀侯与萧文硕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 尉迟胥已经进入冀州腹地。
茶楼共三层, 北地的茶水略显粗制,比不得南边精细,但登门茶楼的茶客倒是锦衣华服, 姿容甚佳,便可见, 冀州这些年还算富庶。
“几位客官,请上座!”小二热忱招待。一见这一行人,穿着气度皆不凡,必定是大富之人。
尤其是为首的年轻家主,以及他身侧的娇俏夫人,如此钟灵毓秀般的人物,当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养出来的。
“几位客官,可是外地人士?”小二随口一问。
霍景年浓郁剑眉紧蹙,他为人谨慎细心,生怕此行出现一丝丝差池,立刻找了个合适的措辞:“我家家主是江南人士,此行冀州,是来经商的。”
小二憨笑两声,便不再多言。
兰逾白、沈清,以及霍景年几人,皆手持长剑,一看就是会武功的随从,皆气度凌然,不是好惹的主儿。
秦诗柔早就适应了新身份,落座后,嘀咕道:“兄长、嫂嫂,这北地的风可正大,我才来冀州不到一日,只觉得口干舌燥,远不如咱们江南的风水好。”
秦诗柔的嗓音略高,刚好让小二听见。
这小二便彻底相信,这一行人是南边来的商客。
茶楼的说书先生正说故事,众看客的注意力皆在说书先生身上。
这说书先生已是花甲之年,一袭蓝色麻布长衫,手持鹅毛团扇,花白须髯随着他的一张一合的动作,左右轻晃。
“先帝在位时,早已拟定遗诏,但诡异的是,先帝驾崩之后,遗诏就不知所踪。”
“当今圣上却手持遗诏,一口咬定,先帝册封他为继承大统之人。”
“更奇怪的是,先帝身边侍奉的近臣,皆不明不白的死了。”
“大伙说说看,这事可是十分古怪?”
众看客面面相觑,一阵唏嘘。
这还有什么令人想不通的?
明显是新帝篡位了。
即便新帝也是尉迟皇室的子嗣,但照样名不正言不顺。
听到这里,尉迟胥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在意,漠不关心。
沈清讪了讪,只挠头不说话,反正,母亲交代过数次,妹妹的安危最重要,至于皇上的事……随缘吧。
霍景年素来少言寡语,自是缄默不语。
然而,兰逾白早就拉下了一张冷峻的脸,他是尉迟胥最忠实的迷弟,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尉迟胥,若非暂不能暴露身份,他可不会顾及说书先生年事已高,定会将他提到长街,一顿狂揍,再游街示众。
沈若汐不禁腹诽:
【冀侯委实可耻,竟已在散播狗子不是正统继承的谣言。】
【说书先生分明是被冀侯所授意啊。】
【狗子虽渣了点,可他处处都比萧文硕强。】
【天道真是没长眼,怎么能让狗子输给萧文硕?没天理呀。】
尉迟胥浓郁剑眉微拧,握住了沈若汐的一只手,薄唇噙笑:“夫人,不必担心。”
沈若汐先是一怔,她竟在一瞬间以为,狗子听见了她的心声。
这……
绝对不可能。
沈若汐莞尔,沉浸在角色扮演里:“夫君,待在你身边,我自然不担心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