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屋内有人将房门打开。
“三小姐里面请。”
姜玲朝着案桌旁的男子望了过去,她仿佛很会识人,至少可以判定燕王是一个正人君子。
自然,燕王不是她可以肖想之人。
她对自己的定位素来很准,绝不会奢求自己不该有的东西。
姜玲朝着尉迟舟走了过去,盈盈俯身,神色不带有任何勾引的意思:“小女子给燕王殿下请安。”
尉迟舟看了她一眼,对姜家的人并没有多少好感。
但他也的确需要一些可信的情报。
尉迟舟言简意赅:“说吧,你见本王是有何事?”
这女子能让人悄悄送手笺去燕王府,约他单独见面,的确有几分胆识。
尉迟舟很好奇,她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情报。
姜玲颔首,先直接拿出一条有利消息,摆在了明面上,这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燕王殿下,小女子没有任何要求,但求日后可以多一条生路。”
尉迟舟扫了几眼摆在桌案上的手笺,很快就将手笺烧了,毁尸灭迹。
“你生母是死在姜相手里,你不想报仇么?”尉迟舟来之前,就调查过此女子。
姜玲莞尔,笑意不达眼底,也不带有任何情绪。
“小女子自出生后,就由府上婆子养育,是相爷那个父亲,给了我安息之地,养了我十六年。我恨父亲,但也欠了养育之恩。”
她没有资格报仇,但也不会报养育的恩情。
姜相一家子对她而言,皆是陌生人。
等到时机一成熟,她便远走高飞。
不过,倘若萧文硕最后赢了,她留在京都又未尝不可。
一切皆看情况而定。
尉迟舟轻笑:“三小姐,你这是脚踏两条船。”
姜玲笑了:“有何不可么?小女子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
尉迟舟正好需要一个线人,他答应了姜玲,并给了她一名婢女,“她还是本王的人,会些武功,关键时候,也可以护你周全。”
姜玲没有推脱。
是监视她也好,保护她也罢,既然她向外求援了,便也要展示自己的诚意。
***
姜玲回到宅院,姜玥迎面走来,气势汹汹,抬手就一巴掌掌掴了她。
“啪”的一声,甚是响亮。
当第二巴掌再度打下来时,姜玲伸手握住了。
“长姐,好大的脾气,这打人的习惯,委实不体面。”
姜玥试图挣脱姜玲的困束,她脸上神色愤然且鄙夷:“放开我!你这个庶出的玩意儿才是真正的不体面!当真是随了你那生母,上不了台面!萧郎也是你敢觊觎的?!”
原来姜玥已经获知,姜玲也是萧文硕的人。
她竟然到了此刻才知晓,也真是愚笨。
姜玲用力一甩,又后退了一步,避免了两人之间再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长姐,是父亲将我送给萧世子的,而且,早在你尚未离开皇宫之前,我就是萧世子的人了。怎么?世子他没告诉你?”
姜玲一言至此,又给了姜玥一记重创,“世子的红颜知己可不止我一人。长姐理应早日习惯。”
一个女子,竟渴望男子对她一心一意,她是有多愚笨?
真情或许存在,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运气碰见。
这时,长廊有人朝着这边走来,姜玲一眼认出萧文硕,她故意激怒姜玥:“长姐,世子是做大事的人,自是不会拘泥于男女之情,你莫要因为一己之私,耽误了世子的事。”
“你……用得着你来教训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玥走上前,又开始对姜玲拳打脚踢。
醋意上头,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姜玥这几日沉浸在情爱之中,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而姜玲又容色极好,明艳姣姣。
一想到萧郎也曾抱着姜玲温存,姜玥恨不能杀了她。
“住手!”
萧文硕大步走来。
他蹙着眉头,略有些不满。但思及姜玥是女主身份,他多少有些偏袒。
不过,他也深知,姜玥远不及姜玲讨他欢心。
“怎么回事?你们是姐妹俩,有什么事好好说。”萧文硕给姜玲使了一个眼神。
姜玲果然很是懂事乖巧:“世子,我还有事在身,暂且告退。”
姜玲算是萧文硕的妾室,福了福身离开。
退下几步后,便立刻转身,她听见姜玥缠着萧文硕追问的声音,不免无声嘲讽一笑。
萧世子,又岂会真的在意一个女子。
长姐,到底还是肤浅了。
***
西南王府。
老西南王见女儿换回了女装,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另外,既然皇上将魏太后送到他这边,他自是会好生照拂。
但对沈澈此人,西南王越看越是觉得不太顺眼。支开女儿后,老西南王与沈澈单独说话。
“你与你父亲,有五分神似,本王十分不喜。”
沈澈:“……”
他父亲年轻时候,是京都出了名的美男子,岳丈为何不喜?
老西南王冷着一张脸:“若非你父亲逮着机会就嘲笑本王没有儿子,本王也不会将阿鸢当儿子养大!有儿子就了不起么?如今,你还不是落在本王手里。”
沈澈:“……”敢情是他父亲害了阿鸢辛苦了二十载?
现如今,他又要入赘西南王府……
他怎会觉之,一切皆宿命呢。
就在沈澈以为,接下来,西南王府会筹办大婚之时,老西南王忽然一声令下:“来人!把沈三公子给本王押起来,关入地牢!”
沈澈愣住:“不是……王爷,我是奉旨前来入赘的,你不能关我!”
老西南王朗声大笑:“哈哈哈!本王信你个鬼,阿鸢几时借/种成功,本王几时放你出来。”
沈澈:“……!”
他不要尊严的吗?!
第七十三章
沈澈慌了。
他鲜少心慌。
他这人素来胸有成竹。
但自从尉迟胥决定去冀州那时起, 一切局势都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陪同程十鸢来西南,可不仅仅是为了入赘,更是要在两个月后, 携西南王府的兵马, 前去冀州相助, 一举拿下冀州。
他若是被关押,那么,计划必定会被搁浅。
皇上与妹妹在冀州也是生死难料。
当王府护院走上前,欲要将他押住时, 沈澈耐着性子:“王爷,程伯父,我可是奉旨前来,你不能抓我!”他就怕不讲理的人!
西南王淡漠的看着沈澈,侧过脸, 用耳蜗对着他:“嗯?你说什么?大声点?本王听不见呐!”
沈澈:“……!”
久闻老西南王不问政务,整日醉心于丘壑之间,要不就是走马观鹰, 没甚城府心机。
今日一见,沈澈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任何时候, 都不可轻敌啊!
沈澈没有动粗,他眼下就在西南王府, 若是动用武力, 不亚于是以卵击石。
所以,沈澈老老实实被关了起来。好在,老西南王府还算善待他, 并未用刑。
待沈澈被关入牢房,西南王站在外面负手而立, 神色稍有变化,笑着问了一句:“沈家老三,你母亲近些年来……可好?”
沈澈:“……”
好端端的,询问他母亲作甚?
他父亲是个醋缸,但愿西南王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这时,几丈开外的地方,护院焦灼的声音传来:“王妃、王妃且留步!”
显然,护院无法阻挡王妃的来势汹汹。
老西南王的神色拘谨了起来。
沈澈将一切纳入眼底。
他是个人精,在看见一身着华贵服饰的妇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且这妇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并无恶意时,沈澈深深作了一揖:“晚辈这厢有礼了,久闻周姨在西南屡建奇功,乃女中豪杰,晚辈即便远在边关,也时常能听见周姨的事迹,今日能见到周姨,晚辈实在欢喜。”
王妃的目光紧紧盯着沈澈,越瞅越是觉得眼熟。
又在一声声“周姨”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她没有嫁给西南王之前,也曾是一个巾帼女子。但后来,人人都称呼她为王妃,再无人称她为周氏。就仿佛,她存在于世的身份,就只是西南王妃,而不是她自己。
王妃对沈澈的好感,已经完全展露在了表面上:“好孩子,与你父亲长得真像啊。既然你与阿鸢已经定情,皇上也亲口赐婚,西南王府自然接受这桩婚事。我家阿鸢……真是好福气啊,比我年轻时候幸运多了。”
沈澈缓缓站直了身子。
王妃话中的信息也颇为丰富啊。
怎么?
前辈们之间有什么爱恨纠缠么?
“咳咳……夫人,你来这里做什么?”西南王面色冷沉。
王妃瞪了他一眼:“我自然是来接小女婿的。阿鸢是你我的幺女,如今这个女婿,也同样是宝贝疙瘩。”一言至此,王妃下令,“放人!”
一旁的几名护院稍作犹豫。
王爷的话才是圣旨,可王妃的话,同样不得不听啊。
几名护院,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西南王,寻求他的意见。
老西南王夫纲难振,冷哼了一声,摆摆手:“既然夫人说放了,那就放了这小子吧。”
沈澈内心一阵唏嘘,面上儒雅一笑,又朝着王妃鞠了一礼:“晚辈多谢周姨,周姨果然如我父亲所言,性情温和,胸襟宽广呢。”父亲并未说过,是他胡诌的。
果不其然,王妃抿唇一笑,笑意灿烂,伸出手拉住了沈澈的衣袖,将他拉出了牢房,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真是个好孩子。与我家阿鸢颇为般配。既是皇上赐婚,那就择日大婚吧。”
沈澈:“……”比他还心急?
皇上和妹妹还需要他带兵去辅佐,沈澈半点不敢马虎。他哪里会知晓,西南王夫妇如此奇葩。
“全凭……岳母安排。”沈澈立即改了称呼。
长得好看的人,嘴巴再甜一些,保准不会吃太大的亏。
程十鸢闻讯赶来,几乎是一路飞奔而来,人未至声先到:“阿澈——”
老西南王:“……”看着妻女一同维护沈澈,他即便想给沈澈一些下马威,暂时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程十鸢见沈澈全须全尾,这才没有暴怒,她瞪了一眼老西南王:“父亲!阿澈是我夫君,将来就是西南王府少主的爹,您怎么可以如此对待阿澈?!哼!父亲到底还想不想要孙子了?”
老西南王:“……”
竟是无话可说。
沈澈心中暗喜。
搞不定西南王,他可以搞定王妃与阿鸢呀。
沈澈倒是很会茶里茶气:“阿鸢,不得对岳丈无礼。岳丈对我,又岂会任何坏心思?无非只是闹着玩儿罢了。”
语毕,沈澈看向老西南王:“是吧,岳丈?”
老西南王的唇角抽了抽,勉强的笑了两声:“呵呵……贤婿此言甚是。”
***
得知“弟弟”竟然是妹妹后,已经出阁的几位姐姐自是坐不住了。
除却远嫁京都的几位姐姐之外,还有四位姐姐就嫁在了西南。
当日的洗尘宴上,老西南王暗中授意了四位女婿,在宴席上拼命灌醉沈澈,试图套取沈澈的秘密。
沈澈自然也明白这些人的意图。
果然如他所料,入赘女婿不是那么好当啊。
他要想彻底搞定西南王府,还真得费一些功夫。
好在,沈澈酒力甚好,席间偶尔去一趟净房,会催动内力,将喝入腹中的烈酒再逼出来。
酒席过半之际,老西南王的四位女婿尽数喝趴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西南王酒力上来,满脸涨红,眯着一双虎眸,指向沈澈:“你小子当真像你父亲,本王瞧着就觉得厌烦,你父亲……除了一张脸,他还有什么?本王到底有哪里比不上你父亲?你母亲当年是被你父亲骗到手的。”
幸好王妃也醉趴下了。
沈澈如是的想着。
他撸了袖子,又给老西南王倒了一杯,打算将他彻底灌醉。
看着醉趴下一桌的人,沈澈兀自沉吟了一声,又磕了几颗花生米,只觉得将来的路,既阻且长。
***
西南王府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大婚事宜。
几日后,边关沈家大院送来了几只檀木箱子,老西南王身为家主,自是要亲自验查木箱,打开后发现是各色成婚贺礼,还有一封沈夫人的亲笔书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