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见状, 嘴角笑容更深, 眸底却是一片冷色。
远远瞧见两个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贵妃服饰, 被嬷嬷搀扶着，姣好的面容似笑似哭, 很是柔弱, 楚翊身侧拳头紧了紧, 并未朝她走去，只是轻轻颔首。
云贵妃见楚翊越走越远的身影, 心头闷痛, 闭了闭眼, 沙哑着道：“回吧。”
回去时, 还是没忍住回头再看，心中的思念化为酸涩无力，这些年，她在无数个梦里梦见过楚翊，每次醒来时却只有她，那些个夜晚真冷啊。
如今再见楚翊，她心情复杂，明知她与楚翊没可能的，可她还是抵不过思念，就想远远看看他。
楚翊还是那个楚翊，那样的冷，从不管她开心与否，他只想着成大事，为皇后。
云贵妃眸中泪落下，她入宫多年，见过的人无数，也是踩着无数尸身才爬到这高位，怎会看不出楚翊一直是在利用她呢。
她只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掉入深渊罢了。
她与楚翊的这段荒唐事，从始至终都是一场交易，一场赌。
是她输了心。
并且，再也赢不回来了。
*
苏渝嫣得知消息的时候，怔愣了片刻后便吩咐初夏出去打听，再封太子应当是立了什么大功才会让楚鹤高兴的昭告天下，否则一个楚鹤那样的人怎会因小功又或是无缘故再封曾经被自己亲手废掉的人，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没一会，初夏便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令苏渝嫣意外又觉得可笑。
“昨日，梁国使臣进京，称愿对楚国俯首称臣。”初夏眉头紧蹙：“使臣说，梁国皇帝曾被一个楚国少年救过一命，曾向天神许诺，此生若再见少年，定听他命一次。”
“半月前梁帝看朝臣递上来的楚国皇子画像，才认出那少年竟是楚国太子，本想亲自进京与楚鹤和谈盟约止战，却收到楚翊让称臣书信，梁国人信奉天神，便应允了，并且群臣无一人反对。”
“此事若是没有猫腻，那就真是可笑至极。”苏渝嫣手杵着下颚，轻轻敲击着桌面，“身为帝王谁没有个野心，我听说的梁帝可是有逐鹿天下之志，怎可甘心为臣。”
“奴婢也觉得奇怪，可此事已经定下，梁国使臣送的礼单也已经传遍各个街道，金银珠宝不必说，光是城池就有二十五座，还是梁国最重要的位置，摆足了一个俯首称臣的姿态。”
苏渝嫣皱眉沉思，这件事太过紧凑，一直对楚国虎视眈眈的梁国却在楚翊的出现后立马俯首称臣，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这两者若不是在计谋着什么，她是不信的。
苏渝嫣心中忽然涌上一个想法。
莫非，梁国先前的不主动攻，并不是怕南都军在，怕兵败，而是在等今日。
她眸子睁大。
如若真的是，那楚翊与梁国怕是早已勾结一起，如今的俯首称臣不过是装模作样。
她心沉了沉。
楚翊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要深沉，背后势力也绝不可小觑。
“姑娘，不好了。”谦华翻窗而入，急步走到苏渝嫣面前，苏渝嫣抬眸看去，只见他面色苍白，慌的额头已经冒了汗，她心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谦华，怕是出大事了。
她忙道：“初夏，你去门外看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出了何事？”苏渝嫣给谦华倒了杯热茶，“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属下从城外回来时，碰见大约五万军队。”谦华急急道：“看方向是去往南疆。”
南疆，南都军在的地方。
此时，那方并无战事，京中军队无缘无故而去，恐怕只有一个目的，灭剩余南都军。
“此次领军队的将军是孟如君。”谦华又道。
孟如君。
南都被屠那日，就是这个叫孟如君的带领军队冲进城，也是他，一遍一遍喊着苏尧谋反，全府众人一个不留。
苏渝嫣脸色跟着发白，如坠冰窟，心中满腔恨意却又无可奈何，她死死咬着牙，楚国危机一解，楚鹤还是要灭南都军。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如今南疆只有不到一万的南都军，其余都被她安排在青云山内，若非她和谦华几人去见，否则无人能找到南都军，南都军之人也出不来，粮食冬衣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送进去，保证不会饿到将士们。
“孟如君一到南疆就会发现南都军异常了，姑娘，我们得早做准备了。”谦华道。
“谦华。”苏渝嫣定定看着他，“你武功是最高的，又熟悉南疆，此事只有你去办，我才放心。”
“可是姑娘身边……”
“无事，有初夏和沈五沈六，我不会有事的。”
“请姑娘吩咐，谦华就算是死也定会完成。”
“你现在即刻启程去往南疆，一定要快，要赶在军队到达之前，带领南都军撤出南疆，回京，与青云山的南都军汇合。”苏渝嫣拳头松开，眸子一片冷肃：“若回来途中，不慎被发现，先看对方人数，有把握能将所有人杀掉再动手。”
“绝不能留一个活口，可明白？”
“属下明白。”
“去吧。”苏渝嫣看着远处的红墙绿瓦，声音里透着一股杀伐决断：“告诉南都军，我在京中等着他们回来，待时机，踏平皇城，兄弟们千万要留着命，为我们的同袍报仇雪恨。”
“那一天，怕也不远了。”
孟如君若是看到空空如也的南都军军营，定会快马赶回京城，朝中聪明人居多，定会知道背后是有人操控，自然也会将矛头指向那个南都郡主还活着的谣言，到时怕是人人都觉得不再是一道谣言了，而是真的相信南都郡主还活着。
“姑娘放心。”谦华心中也是热气沸腾，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杀死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属下定会平安将南都军带回京中。”
“我信你，一路平安。”苏渝嫣拍了拍他肩膀，“待你们回来，我亲自替你们接风洗尘。”
目送谦华从暗格离去，苏渝嫣将初夏唤进来，“你想办法买通楚霁府邸的管家，让他给楚霁传句话，说我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他，事关楚翊。”
“若成了，来楚霁府邸后门处寻我。”
“是。”初夏急急应声，赶忙出去，也不问缘由，反正早晚都会知晓，现在只需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苏渝嫣换了身普通服饰，马车也坐的是最普通的，从后门出，尽量不引人注意，她与初夏兵分两路，低调行事，更不会有人关注到这辆马车，她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楚霁，可去总比不去好。
这京中不能太平。
她原想着搅乱京城，才能保南都军，让人不在时刻惦记南都军，可谁知，楚翊一出手就是让楚鹤再度起了灭南都军的心思，他如此的狠厉，倒真是让苏渝嫣后悔将他放出，早知道，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好在，她知道楚翊的把柄。
楚翊既然想弄死南都军，她就要先扼住他的喉咙，让他不敢动。
苏渝嫣在楚霁后门处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听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的声音，是楚霁身边的侍卫，“姑娘，殿下请你进去。”
“有劳大人带路。”苏渝嫣下了马车，塞了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给侍卫。
侍卫愣了顺，摸着荷包的分量，态度恭敬了些，“姑娘，请。”
因特意说过事关楚翊，侍卫带着她走的是隐蔽之地，绕了一圈才到达楚霁书房。
楚霁一见到苏渝嫣，上前迎了两步：“阿菱。”
“阿菱见过二殿下。”苏渝嫣看了看身后的侍卫。
楚霁会意，“你们去门外守着。”
“何事如此急着见我？”楚翊道：“你大可不必亲自来，我明日也还想着去看看你呢。”
“事关太子殿下，阿菱不敢耽搁。”
听到楚翊，楚霁是又恨又怒，先前是楚衍，现在又是楚翊，他这辈子真是跟这两人离不开宿敌关系了，有他们在一天，他就永远不顺心。
心中又不免响起云贵妃的话。
“楚翊深沉聪慧，懂得藏锋芒也懂适时展现，而楚衍狠，拳头硬，鲜血冷，办事要么不办，要么结果必让人满意，只有你，除了脾气暴躁就是脾气暴躁，容易被人拿捏，不是个争储的料子。”
一开始楚霁很是不服，还生了云贵妃好些天的气，可近日他却觉得云贵妃说的就是真的，他武功不行，虽生母得宠爱，自己在楚鹤那里却是没有得到多少的疼爱。
他也是真的比不过楚翊。
死了六年的人突然回来，不足半月再被封太子不说，还获得宠爱和权势。
“殿下，你应当知道阿菱与很多官员来往。”苏渝嫣低声道：“今日，阿菱从官员口中听到一些事，此事若是有证据证明，太子殿下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闻言，楚霁像是被打了鸡血，苏渝嫣的消息他从不敢轻视怀疑，先前就是听了她给的消息，他还给楚衍下了不少的绊子，楚霁强忍心头激动，“阿菱，你先说与我听听。”
苏渝嫣抿了抿唇，声音压得更低，“太子殿下与陛下妃嫔有染，至于是哪位阿菱并不清楚，只知二人早就勾结一起，甚至膝下最小的皇子都并非是陛下血脉。”
第44章 进红城却止步
◎“快走”◎
“你说的可是真的？”楚霁猛地站起身, 满眼不可置信。
一国太子与妃嫔有染，彼此还有了血脉。
简直荒唐。
楚翊是怎么敢的啊。
“此事是几位官员喝多了酒，迷离间当笑话说出, 阿菱当时就在一旁，也不知真假, 心中十分震惊, 也找不到人说，思来想去, 只有殿下这里能说话。”苏渝嫣声音极轻：“阿菱也是想着，此事若是真的, 定对殿下有大用。”
何止是大用啊。
若是真的, 一旦被楚鹤知道，楚翊也好皇后也好都难逃一死。
楚霁眼睛越来越亮, 对苏渝嫣更加感激, “阿菱, 快坐。”
“谢殿下。”
“此事, 你是从哪几位官员嘴里听说的？”楚霁也坐下, 问道。
“王章凯大人。”苏渝嫣垂眸, 她没有完全告诉楚霁，是想让他去查, 只要他一有动作, 楚翊便会知道, 也是怕若楚霁 若知道了与楚翊勾结在一起的是云贵妃，便不敢查, 就这样忍下了。
如今借用官员醉酒胡话之事说出口, 想必楚霁也不会有怀疑。
“那是太子的人。”
王章凯是跟随楚翊最久的人, 自是什么事情都清楚, 楚霁越发觉得这事是真的了。
“你说，与太子勾结的会是哪位宫妃呢？”楚霁蹙眉思索：“若说有了共同血脉，那得是六年前了。”
“六年前，生下子嗣的似乎就只有我母妃。”
“不会是我母妃。”楚霁眉头皱的更紧，“这子嗣之事是不是有误？”
不等苏渝嫣开口，他忽的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来，笑出声：“我怎么忘了呢，还有一个德妃。”
六年前，云贵妃与德妃同一天产子，贵妃盛宠多年不衰，宫中人自是先紧着她，直到云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众人才知晓德妃也是今日临盆，太医宫婢才忙往德妃宫中去。
“德妃母家可是有兵权的国公府。”楚霁咬牙切齿，“我这个哥哥还真是大胆的惹人厌恶。”
“此事，我定要查的明明白白，将我的好哥哥永远按死在泥土里，再也翻不了身。”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殿下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查，还是不要经过贵妃娘娘的手了。”苏渝嫣提醒道。
“为何，我的所有事从不瞒着母妃。”楚霁不解。
“殿下想成为娘娘骄傲，就要去闷声做大事，若殿下提前说，万一失败了……”苏渝嫣顿了顿又接着道：“再者，听闻娘娘近日身体不太好，若是因担忧殿下，怕是更无法好好养病。”
苏渝嫣太知道楚霁了，一个拿不定主意的，遇事就知道找云贵妃，这几年若不是云贵妃护着，哪还有如今的二皇子。
此事也只能让楚翊知道，震慑他，绝不能如此快的就让云贵妃知晓，云贵妃何等聪明，稍微一想便能想透其中猫腻，更是会千方百计阻止楚霁查下去，为保命也为楚翊。
听苏渝嫣如此说，楚霁连连点头，再看苏渝嫣更是喜欢，他笑道：“还是阿菱细心。”
“只可惜，我与阿菱终归无可能了。”楚霁长长叹出一口气，“说不定有一日还会站在对立面。”
苏渝嫣站起身微微一俯：“无论如何，阿菱都不会与殿下为敌的。”
“阿菱也说过，此生不会嫁与皇室中人，我与楚王爷不过是几场误会。”
“先前让你入他府里为妾，谁曾想他竟是不顾父皇反对，硬要许你王妃之位，这可不是几场误会就能解释的。”楚霁回想那日，心中有了旁的心思，笑容也越发大。
“放心，等你入了楚王府，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关于那个什么未婚妻之事也不会再发生了。”
如此，楚霁这是要进宫请旨，让她一定要入楚王府了。
真是愚蠢又多事。
楚霁以为，就凭她一人在楚王府能打探出什么消息？还是想让她毒死楚衍。
*
从楚翊府邸出来，苏渝嫣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脚准备上马车，余光却是瞥见一黑影，她脚步顿住，偏眸与初夏对视。
她们竟被人盯上了，从何时候开始？
她手心收紧，那便不能直接回雁华楼了。
“这二皇子府邸没白来，我也着实没想到二皇子那样的威壮，弄得我身体都快要散架了。”苏渝嫣脸颊泛起潮红，后门处静，除了她们就是躲在暗处的人，她娇笑着：“可这能拿到的银子比平日官员给的不知几倍，日后这二皇子府可得常来。”
“便不先回雁华楼了，去成衣铺吧，买几身衣裙，殿下说我穿红色最是好看了。”
“是，姑娘。”
马车驶进热闹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家铺子前，苏渝嫣看着门头牌匾刻着的阿韵成衣小铺有些好奇，这京中的成衣铺都是富有诗气或是词气的，只有这个，倒是显得别具一格。
阿韵，应当是店主的名字。
看着三三两两说笑着一同进去贵妇少女，生意应当是非常不错，苏渝嫣原本只是想做做样子，如今倒是真的想进去看看。
才踏进去，店小二就热情的上前招呼，“姑娘里面请，可以随便看看。”
“我们店里都有现成的，若姑娘不喜欢也可约定制。”
苏渝嫣点头，“你先去忙吧，我随便看看。”
“好嘞，姑娘若想定制请上二楼，我们掌柜的就在上面。”
“好。”苏渝嫣穿梭在贵妇少女间，四处打量华丽衣裙，见衣裙被四个等级区分开来，她更是对这位掌柜有了更深的兴趣。
一个贫民区，贵女区，贵妇区，高贵之区。
贫民区的衣裙并不是什么粗布衣衫，布料也算极好，只是图案没有其他区域精致，能进来买衣裙的非富即贵，都是有虚荣心的，谁又会往这贫民区跑，都往那三层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