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张了张口还想再问点什么,就感觉到身侧的人也主动靠近了她一些,肩膀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揽住,往怀里拉了拉。
沈浮白声音很低,却足以让老翁听见,他垂着头,目光平和:“好了,别紧张,有我在呢。”
“?”清溪僵着身子,想说她也没有很紧张。更是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从何而起。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被老翁说了一路的李家家主李昌平终于姗姗来迟,他朗声笑着自角落走出来,步伐平稳,也不知是真的刚刚赶到,还是一直等在那里。
“两位仙君驾临,是李某招待不周,怠慢了两位,实在罪过啊!”
清溪肩膀上的手动了动,沈浮白的声音依旧温润,淡笑着说:“哪里,李员外客气了。修道之人斩妖除魔是本分,员外放心。”
清溪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浮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中神采飞扬,虽不张扬外露,可三言两语里,就将修仙世家大弟子的那种自信沉稳,意气风发,演得淋漓尽致。
清溪在心里默默给师父点了个赞,心说不愧是师父。
那一头,李昌平听了他的话,也是乐得不行,连连点头。
然后像是才看见那边乌泱泱的一群人似的,瞪着眼睛大喝一声:“在客人面前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带着珍姐儿回院子里去,净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家之主的威慑到底还是管用。
方才还畏缩不前的下人堆里终于有人咬咬牙站了出来,顶着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一个箭步冲到了海棠树下,将那个女孩一把抱起,而后飞快的离开了那棵树。
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似的。
那个小小的女孩被这么粗暴的拦腰一抱也不哭闹挣扎,她依旧渗人的笑着,像是个木偶。
清溪看着她离开,谁料她也正一错不错的看着清溪,那双黑而亮的眼睛里,闪过异样的光,引着人久久注视,分毫移不开目光。
紧接着,清溪眼前一黑——沈浮白竟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眼睛又疼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沈浮白嗓音温柔,听得清溪心里一颤,连带着眼睫都不自在的动了动,长而浓密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轻微的痒。
沈浮白顿了顿,脸上神色不变,依旧关切的看着她。
片刻后,清溪摇摇头,齐修然的道侣惜若早年眼睛受过伤,见不得强光,也不能长时间用眼,清溪知道师父这是又在演戏,于是十分配合。
“我没事,先……先办正事,不用管我。”说着,她把沈浮白的手拉了下来,红着脸不自在的看了一直笑呵呵的李昌平一眼,似有些羞涩。
李昌平却露出一个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感叹了一句:“早就听闻齐仙君同道侣鹣鲽情深,今日一见,真是果然如此!”
沈浮白清风朗月般的笑笑,忽然正色问道:“李员外,方才喧闹,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可与这次委托有关?”
李昌平收起笑容,叹了一声,心知瞒不过他们,也确实没必要瞒着。
于是他神情一变,愁眉不展的说道:“唉,仙君所言不差,确实与那怪事有关。此事说来话长,都怪那妖物作祟!简直搅得我李家家宅不宁,人心惶惶!”李昌平恨得咬牙切齿,忽然目光殷切的望着他们:“求两位仙人,一定要救救我李家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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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残棠(一)
清溪松开了那只握着沈浮白的手,闻言扬了扬眉,注意力一下从眼皮上的温度转到了李昌平的话里,但她没有接话,安静的站着。她知道,话一旦开了这个头,不需再提,这李员外也会将近来发生的怪事一一说给他们听。
李家是着临洋镇第一大家族,又与蓬莱阁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因此,在当地有着相当超然的地位。而这份超然,又因为他们年轻这一代中出了一个天赋卓绝的长子,而更上一层楼。
李家如今的长子李卓天生灵根,从小聪慧过人,不足十岁便被蓬莱阁选中,纳入门下修行。人人都道,不用多久,李家就能在长子李卓的手下,更加发扬光大。
可就在李卓二十岁时,他却突然从蓬莱阁中回来了,一身傲人的修为尽失,变得落魄潦倒,无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论李家父母怎么问,他都缄口不言。
就这么又过了两年,一次外出过后,失意许久的李卓忽然带回了一个样貌绝佳的娇弱美人,说要与之成亲。
那女子来路不明,李家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儿子不知着了什么魔,立誓非卿不娶,李家人拗不过,这才点了头。
女子唐氏入门三年,一直风平浪静,接连为李卓生下一对儿女,此后相夫教子恪守本分,李家对她的意见也就不那么大了,最重要的是,自她进门,李卓枯竭多年的灵脉,竟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
就在大家都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顺的过下去,越来越好的时候,李卓却忽然失踪了,也就在同一天,李家的院子里,多出了一棵长势喜人的海棠树。
而李卓的妻子唐氏,也变得越来越古怪,时常说一些令人害怕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最让人恐惧的是,每次唐氏发完疯,镇上的某个地方就会多出一棵海棠树,然后少一个活人。
海棠吃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李家住着一个海棠花妖的事情也穿得人尽皆知,镇民们无比愤怒,要求李家一定要将妖怪烧死以平众怒。而李家人自己也怕唐氏会害他们,于是偷偷翻找了儿子的遗物,用他留下的仙门符咒,请来了蓬莱阁中的几个修士,联手,将唐氏封印在了院中的那棵海棠树下。
本以为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可他们连气都还没松完,镇上又有人失踪了。
海棠花树还在疯长,渐渐的,镇上的活人越来越少,临洋镇也再看不见其他的植物,到处都是令人胆寒的花。
蓬莱阁的人因着往日情义,来了许多次,但都是无功而返。李家人没了办法,这才不得已,将拜帖递到了齐修然所在的,专以收妖著称的太玄门。
“两位仙君啊,我恳请两位,救救我李家,救救我临洋镇啊!”李昌平灌了一口凉茶,说得声泪俱下。
清溪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李家的小姐靠近海棠树,那些人会这么紧张了。
沈浮白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李昌平扑过来的手,温声道:“员外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说着,他微微沉吟,又问:“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蓬莱阁,员外可还找过其他仙门的道友呢?”
清溪心中一动,也看过去。
“唔……大多都是直接请了蓬莱阁的,但也有些小有名气的散修,宗门里的也有……唉,但那些中门名字太多了,都不大记得了!”李昌平皱着眉,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回忆。
沈浮白微微收了笑意,清溪会意,立刻追问道:“那这些散修里,可曾有过一个爱穿白色道袍,长相秀气,爱笑的青年人,叫风信。”
李昌平微妙的顿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回答:“风信?没有吧,来的人里,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那……”清溪还想再问,却被沈浮白拉住了。
“行了,先别着急,风信道友之前分明是往北边去了,怎么可能来这里呢?我知道你着急报他的救命之恩,但这事得看缘分,遇不上,也不要太过强求,嗯?”
沈浮白拉着她,像是在说给她听,实际却是说给李昌平听。
果然,李昌平在听见两人只是为了报恩,又听见他们笃定风信是去了北边之后,紧绷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
“哈哈哈哈,确实,确实,道家讲究因果,遇不上,即是缘分未到,仙子也不必太过着急,我也一定派人注意着,若是看见了仙子说的这位大恩人,一定帮您留住他!”李昌平笑着附和了两句。
清溪只得浅笑着点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李昌平又拉着两人有的没的扯了好几句,而后喊了人去替他们收拾暂住的屋舍。
等他离开,清溪才缓缓回过头,面色凝重,沉声道:“君上,他在撒谎。”
至少,他没有全说实话。
“嗯。”沈浮白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已经不复方才温和,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溪抿了抿嘴,心说是啊,就连她都能看出不对劲来,那师父也必然察觉到了。方才她提到风信的名字时,李昌平的反应就很不自然。
三师兄失去联系还真和这李家有关?
正想着,就听沈浮白忽然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风信喜穿白色道袍,长相秀气,还爱笑的?”
清溪心里咯噔一下。
作为挽歌,她刚到神宫不久,连风信的面都没见过,确实是不该知道的。
“我……弟子是听竹玥大人说的。”清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内心惶惶:“就在出发时,君上来之前……竹玥大人随口一说,弟子便记住了。”
“君上,难道弟子说得不对吗?”清溪大着胆子反问了一句,眼神清澈懵懂不似作伪,实际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浮白盯着她看了许久,心想竹玥是有多无聊,才会随口说这个。但他没有再往下问,偏过头去,淡淡道:“对,没什么不对。”
“走吧,先去瞧瞧我们要住的屋子。”他懒懒的一招手,似乎刚才真的只是好奇的随口一问,清溪默默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好的,君上。”
但她很快就又笑不出来了。
清溪站在李昌平为她们准备的房间里,无语了好一会。
房间是个好房间,宽敞明亮,设施齐全,一应用具皆是最好,可坏就坏在,在李昌平看来,二人是道侣,同住一屋同卧一床也没什么,因此,这房里只有一张床。
“……君上,我去请他们再备一间房。”清溪略作思考,很快下了决定,虽不是没有同师父同住过,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再住在一起怕是有些不合适了,主要是,她怕露了马脚。
沈浮白却在她还未出门时就将她抓住,挑眉道:“再备一间?那本君耐着性子演了一天的鹣鲽情深,岂不是白演了?
说完又觉得奇怪,上下打量了一眼,将清溪的局促看在眼里,冷笑着道:“你在怕什么?你们费尽心机接近本君,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却反而退缩了?怎么,有什么是怕本君发现的吗?”
……还真有。清溪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开口的时机,之后再说,便都不容易让人相信了。身份一事,她只得暂时先瞒下去。
抿了抿唇,清溪终于抬眼看他,虽然清溪是被人送进神宫的探子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晃晃的摆到台面上来说。
“君上在说什么?弟子不太明白。”两人目光相接,清溪毫不避让,眼中坦坦荡荡。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身后之人是谁,又要她做什么。只是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害师父就是了。
沈浮白深深凝着她,半晌自己先别开了眼,无所谓道:“本君说什么了吗?”说完,自己走到榻前坐下了。
清溪眼睛转了一圈,终是没有勇气过去,深深吸了口气,往另一侧的软榻走去。睡是睡不着的,于是她盘膝而坐,开始闭目修炼。
此前她就已经查探过,这具身体现在的修为大概在元婴后期,按理说,以挽歌这样的年龄与天赋,再加上清溪已经是大乘境的强者了,元婴突破合体,是她已经走过一遍的路,如今再来一次,应该很快就能突破才是。
但清溪试了许多次,明明灵力已经足够,却怎么,也触不到修为突破的那一道坎。她还觉得不解,直至后来在身上发现了追魂印,她才明白过来。
那印太过霸道,留在她身上,除了神魂,竟还在源源不断的吸食着她新修炼出来的灵力,这才让她不得寸进。
师父身边危机四伏,她得赶紧想个办法,抹掉那个封印,尽快突破才行。
天色彻底暗下来,感觉到外间软榻上的女孩已经入定,沈浮白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因为两人都在修炼,房中无人点灯,此时漆黑一片。沈浮白站起身来,精准的绕开了那些挡路的家具,行至清溪面前站定。
他青白的手腕上,那颗珠子又在散发着微弱的光。光线忽明忽暗的吞吐,仿佛在于清溪的气息相呼应。
……这是近来见到的第二次了,每一次,都和面前这个女人有关。
沈浮白沉默的抬手,把那珠子放在眼前。
这颗珠子他已经带在身边一百多年了,从来都像个死物一般,如今,竟也活过来了,那是不是就证明……
沈浮白眼中一暗,没再往下想。但心中也明白,那些虚妄的不必去想,但眼下确实是有些事情,该去好好证实一番了。
他手掌屈起,那颗下坠的珠子就被他握在了手心,微弱的光芒被完全遮住,沈浮白别开眼,拂袖出门,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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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残棠(二)
清溪是被一阵诡异的笑声从修炼的状态中被惊醒的。
睁开眼之后,她四下看了看,内间的床榻上空无一人,她师父也不知道哪去了。清溪盘膝在软榻上有了片刻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空白与茫然,直到笑声又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十分微弱,却又存在感十足,让人怎么都无法忽略。清溪眼神闪了闪,师父不在,她不确定这笑声究竟是响起来之后人人能听见的,还是对方故意,只笑给她听的。
心中一凛,清溪沉着脸起身下榻,再凝神去听,只听得方才似乎还隔得很远的声响,现在已经近在咫尺,就在她的房门之外了。
清溪的手搭上门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手中用力,猛地拉开了那扇门。
第一眼什么都没看到,门外空空如也。清溪一愣,而后迅速低头,这一次,果然对上了一张笑容洋溢的脸。
李明珍,李昌平的孙女,李卓与那……海棠花妖生的女儿。
白日里小姑娘就爱冲着她意味不明的笑,现在会来找她,清溪丝毫不感到意外,对方这是把她当成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了。
“软柿子”此刻却翘了下嘴角,心说若是从前的自己,可能真的会觉得害怕,可是凡尘三百年不是白走的,更何况,她连生死都经历过一回了,现在这些小打小闹,还真吓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