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秒,从知知忍不住咬住唇,手指抓紧床单,慢慢闭上眼,感受油的融化,进入、扩开的酸胀,身体的颠簸起伏……
绝望在她心头缠绕。
仿佛她又回到三个月前的大桥之上,桥下的江水黑沉不见底,带着可怖的吸引力,只要她跳下去,连尸骨都难打捞。
跳下去。
跳下去就没这些痛苦了……
倏忽之间,她大口大口地呼息着,好像真的被江水淹了一样。
喻复察觉她的状态不对劲,微微皱眉,探过身来:“怎么了?”
从知知目光没有焦距地飘了一会儿,喃喃道:“我想分手。”
喻复顿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知知,你说什么?”
泪水从眼角滑落,从知知目光慢慢转向他,声音坚决道:“我要和你分手。”
轰隆隆——
窗外雷电闪过。
紫白的电光照亮了从知知凄清的泪脸,她倔强地、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脏,我嫌恶心。”
“我要分手!”
“八千万我想办法还给你!我要分手!我要分手!”
……
喻复惊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局面,其实他不止一次这样强迫,以往知知都是忍了,得了趣味之后,更是不再反抗,这次到底是为什么……
他心乱了下,下意识道:“你是因为苏又黎?”
闻言,从知知失望至极。
“你总是这样,遇到问题只会往我的身上找错?可你其实心知肚明,如果我真的想和苏又黎在一起,我根本没必要出轨,苏又黎又不是付不起八千万,我完全可以和你分手,彻底摆脱你,走向他!”
“喻复,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了,你的偏执自我、专横强制,你的怀疑监控、滥情谎言……我会死的,可是,我想活。”
“所以,你放过我吧。”
第13章 后悔
李秘书刚躺到床上,就被喻复一通电话喊去接他。
天降大雨,李秘书本来打算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再让喻复上车,可喻复直接让他把车开到楼下。
李秘书只好驱车到了楼下,却被吓了一跳。
喻复穿着风衣,站在瓢泼大雨中,被淋得脸色苍白,刘海低垂。
李秘书赶紧撑开伞小跑过去,喻复却抬手挡开他的伞,默默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李秘书心底哀叹,观老板脸色,八成是和从小姐吵架了。
爱情真令人害怕啊,让一位成熟且成功的男性,痛苦到大半夜沐浴狂风暴雨。
等车驶离小区,李秘书在后视镜里来回打量喻复的脸色,确认喻复心情可能平静下来,才敢轻声问道:“喻总,我们去哪儿?”
喻复后仰靠在皮座上,正捏着眉心,闻言,疲惫而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回……”
竟一时想不到可以去哪儿。
最终,他闭了闭眼:“回公司吧。”
李秘书也顾不及自己要陪着加班的惨痛事实,立即回道:“好的喻总。”
车内又安静了许久。
正当李秘书尴尬的脚趾乱动时,豪车路过一家奶茶店,喻复喊道:“停一下。”
李秘书赶紧把车停了,后座的老板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喻复只是隔着车窗望着,原本冰冷暗淡的目光,慢慢染上温柔。
他忽然1有了说话的兴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知知就是在奶茶店。”
李秘书心说,这我怎么知道?
喻复笑了笑:“那时候她刚在便利店拿了根雪糕,都已经付钱了,出了店门却嘴里嘟囔着,这是雪糕刺客,快退回去。”
李秘书突然有点感同身受。
有一说一,虽然他年薪近百万,但也不理解,为什么放在冰柜里的、平平无奇的雪糕能卖得那么贵?
喻复双手交叉置于下颌,雨水从他的发梢顺着下巴,滴落在车厢内的毛毯上。
“你猜她有没有退?”
李秘书想了想:“应该……没有退吧,从小姐看起来是有点要面子的人。”
喻复摇了摇头:“她退了。特别可爱,像只小仓鼠,给自己鼓劲打气半天,低着头冲进便利店,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来,来到便利店旁边的奶茶店,买了两元一支的蛋筒冰淇淋。”
李秘书:……
从小姐平日里看起来挺沉默知礼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举动吗?……还是说老板因为爱情戴上了诡异的滤镜?
李秘书决定对此还是不要随便发表言论比较好。
“我那时只觉得她很鲜活,”喻复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后来知道她是S城的从家小姐,一朝落魄到几十元一根雪糕也不舍得吃,却丝毫不见阴霾,两元一根的雪筒都快乐得坦然。”
“我突然觉得她的鲜活中带着强大的生命力……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她明明身陷深夜沼泽,却好像身处阳光之下,依然那样健康、茁壮、充满希望。”
“我最爱那样的从知知。”
车厢内又安静了几秒。
李秘书下意识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喻复正默默撑住头。
他似乎很痛苦,很迷茫。
“其实我只是想让她吃得起几十块一根的雪糕而已……我不想让一丁点生活的阴霾覆盖到她……”
他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只能看到哭泣的、绝望的、声嘶力歇的她。
*
喻复走后,从知知擦干眼泪去了阳台。楼层太高,她看不到喻复是不是下了一楼离开了。
她望着无尽雨夜,在想喻复临走前说的话。
“知知,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你不要离开我……”
紧接着——
“从知知,你不能忘恩负义!你不能和我分手!”
她想,喻复大概是疯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精神似乎都不太正常,从知知感觉和他交流很困难。
她想分手,也是受不了喻复的神经质,喻复一直怪她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没有好好爱他,可最初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是打算爱上喻复,好好和他在一起的……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
正想着,手机传来讯息声。
从知知拢了拢披肩,回到了卧室里,拿到手机一看。
熟悉的手机号,是苏又黎的讯息。
[明天下午3点,R国著名治愈系漫画家秋树务,会在图书大厦办签售会,你想去见他吗?]
从知知盯着这两行字,慢慢攥紧手机,她知道苏又黎掐住了她的死穴。
秋树务是她的偶像,也是她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
她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然而——
她关闭屏幕,继续望着雨夜发呆,脑子里先想的是和喻复彻底断绝关系的可能,又想的是该如何告诉母亲她要和喻复分手了。
最后只剩下,果然,人是不能走捷径的,走捷径固然能解决眼下的困境,却会给未来埋下更多的隐患,付出更高的代价……
可当时那种情况,她不走捷径又能怎么办呢?她甚至要庆幸自己还有捷径可走。
从知知不想待在卧室里,这会让她想起喻复对她强迫性质的过往,就随便找了间客房去睡了。
可直到时针走过凌晨三点,她都没睡着。
她在黑暗中瞪着大眼睛,忽然拿着手机,起身去了阳台。
夜色浓重,雨不停歇。
半开放的阳台上摆着几盆花花草草,是从知知养的,此时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
正如从知知此刻的内心,她很犹豫,虽然要和喻复分手了,但到底还没分手,就这样大半夜联系苏又黎好像不太好。
没等她纠结几秒,手机响了。
是苏又黎打过来的电话。
从知知挑了下眉,任由铃声响到末尾,才接通了电话。
然而接通后双方都没开口,只能听到呼吸声慢慢缠绵。
片刻,从知知叹了口气,率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苏又黎这才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我没想到你会接……”
“那你干嘛要给我打电话?”
“……你还生气吗?”
从知知笑了下,把手探出窗外去接雨水:“我生什么气?
31楼的大平层内。
苏又黎躺在沙发上,沙发上下都是酒瓶子,他衣衫半解,眼尾通红,脸颊染着欲壑难消的红晕。
接通电话后,他不可避免地产生自我厌弃,冷着脸抽出纸,拿起湿漉漉的它,擦了擦。
“对不起知知,”疏解的余韵还挂在眉梢,苏又黎的眼神无法焦距,语气也很轻柔,“我刚才冲动了,希望没有吓到你。”
他听着电话那边从知知不甚在意的声音:“你凌晨3点给我打电话就只是为了道歉?”
欲望刚刚消解,又开始汹涌。
他不得不握住它,听着知知的声音,慢慢动作。
“秋树务年纪大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Z国的签售会,你明天真的不去吗?”
那边静了几秒,苏又黎忍不住急切:“知知?”
从知知这才有了动静:“我会去的……就当是给我年少时荒唐的梦画上一个句号……”
不小心碰到某处,苏又黎微眯着眼,忍不住重重呼吸了一声。
空气瞬间凝固。
没了声音助兴,苏又黎很快回过神。
他一向聪颖,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从知知可能发现了。
尤其这时,知知声音微颤,带着不确定试探道:“你在……做什么?”
苏又黎抬眸望着窗外浓沉的夜色,微微勾起唇,心底的恶劣开始疯狂滋生。
其实他一个喜欢在商场上把对手当狗一样玩得团团转的家伙,又怎么会是什么良善人物?
低哑的笑声带着沉浸/情/欲的靡靡,他听到自己像恶魔一样引诱从知知:“你要看看吗?它现在直立着,真的是粉色的。”
嘟嘟嘟——
那边果断挂了电话,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又黎眼眸的情绪淡了下来,但很快,或许是酒精太上头了,他打开相机功能,还开了闪光灯,撩起衣服下摆,对着整片胸膛和腹肌拍了一张照片。
发现照片能把形状和色泽表露无遗后,他以彩信的形式发给了从知知。
眯着眼等了一会儿,直到那边显示[已读],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前,苏又黎又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短信。
[知知,这次换我来追你]
[我一定能追到你]
第14章 绘画
从知知匆匆挂掉了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的口耑息深深震撼了她幼小的心灵,以致她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没几秒,手机震动传来彩信,她犹豫着,轻轻点进去。
然而看清楚的那一刻,她瞳孔放大,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苏又黎这个王八蛋啊啊啊!他发的什么啊啊啊啊!
从知知深吸一口气,焦躁地来回走,又是脚趾扣地,又是摸后脖颈,又是挠熬夜发昏的头颅。
直到在阳台上吹了大半个小时的冷风,砰砰乱跳的心才安静下来。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城市开始喧嚣,天际也慢慢亮了起来。
感谢5.0的视力,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天边那层叠渲染的蓝紫色的云。
看着看着,指尖莫名发痒。
从知知眼神失去焦距。
脑海里有笔在慢慢勾勒。
先是凸起细长的锁骨,与微凹的胸骨柄,胸肌下边缘阴影要明显,也不能少了两块扁圆和圆的珠粒。
再是长而平的块状肌肉,不是平均分割的,应该有八块,上面宽下面窄,显得腰肢也细。
不能忘了腹外斜肌,也就是鲨鱼线……有点可惜,他是躺着的,闪光灯也去除了一些阴影,似乎不是很能描绘……
脑海中的笔顿了顿,因为再往下就有点不可言说了。
那家伙确实是粉的,这倒是让从知知没想到。
奈子是粉的她还能理解,皮肤白的黑色素少,皮薄的地方就容易粉,苏又黎的嘴唇就特别红,要不然初见她也不会怀疑他上妆了。
可是那里也是……粉的。
应该是博起的状态,有些像掰开的水蜜桃,透明的水氵夜溢出来,在闪光灯下,好似扑了层碎钻。
从知知心中暗叹,苏又黎就算哪天破产,靠着独特撩人的粉,去蓝鸟卖男色,也能大赚特赚。
没多久,她回到卧室拿出iPad,把刚刚一闪而过的灵感画下来,可画着画着,她就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发生了什么?
绘画的心理障碍竟然消失了?她能继续画画了?
惊喜蔓延心头,她猛地从床上跃起,挺直腰背坐到桌子前,增添了一个新的页面,尝试去画床边的静物。
然而,她却一笔也画不出来。
从知知愣住了。
她的手颤抖着,画在板子上的线条犹如一条条扭曲的虫,混乱至极。
她不甘心,再切回方才那张腹肌胸肌图,勾勒、上色、环境光……顺畅无比,最终效果比照片还动人。
可她又切回去画窗边的静物——依旧画不出来。
如此几番之后。
从知知后靠在椅子上,因熬夜而酸涩的眼,被iPad的屏幕光刺痛,她轻轻闭了下,眼尾就流出泪来。
好消息:她好像能画画了。
坏消息:只能画苏又黎的人体。
*
喻复两天两夜没睡觉,又淋了雨,还因为从知知坚决要分手的态度,陷入焦虑和苦涩之中,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了。
他发烧到40℃,差点晕倒在办公室,还是李秘书及时发现把他送进到医院。
也正是从知知母亲姜琳所在的A城第一人民医院。
喻复大半夜住进医院的事自然没能瞒过喻复的母亲杨兰茹,她听闻前因后果,当即勃然大怒,天还没亮就赶到医院去了。
等她到了病房,没发现从知知的身影,这股子怒气就更深了。
李秘书战战兢兢,趁着去厕所的功夫,给从知知发了条信息。
可惜早上六点从知知还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于是等喻复醒来,就发现杨女士的脸色,比她头上戴的祖母绿发簪还要绿了。
他瞄了李秘书一眼,李秘书流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