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耐心,他已经等了三年,不怕再等三年。
只是一想到知知对他的抗拒和冷漠,还是忍不住赤红了双眼。
天知道他刚才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把拳头砸到喻复脸上的冲动。
*
等到中午,估摸着喻复的心情已经平息下来,从知知主动给喻复打了视频通话。
好一会儿喻复才接,看得出他很忙碌,只来得及抬眸看她一眼,就垂首继续工作。
“早上耍脾气挂我电话,现在又打过来了干什么?”
从知知无语:“……我才没有耍脾气,是你好不好……”
“算了……”她犹豫了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喻复点头:“稍等。”
他刷刷签着字,尽力抑制内心的烦躁。今早和苏又黎的对峙,让他觉得他那天晚上带知知见苏又黎是下了一步错棋。
他没料到苏又黎对知知竟然心存幻想,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着实令他恶心。
签好字之后,他递给站在他对面的财务总监,又交代了几句。
从知知静静看着,她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喻复工作了,不免有些心虚。
她也不想这么急,可万一下午喻复就空出时间带她去领证怎么办?
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清楚。
没多久,喻复那边似乎都交代好了,他拿着平板走到办公室的休息隔间,放在桌子上,这才放松下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我名下娱乐公司的当红男星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税务局查了过来,”他淡淡地解释了下自己忙到现在的原因,“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搞我,但他死定了。”
从知知委婉劝道:“总之,偷税漏税是违法的。”
喻复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嗯,知知想和我聊什么?”
从知知又开始缄默不语。
喻复若有所思,慢慢皱起眉头:“知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不想和我结婚吧?”
从知知立即摇头:“当然不是,虽然你也没容我拒绝,但我确实答应了你,要和你结婚。”
喻复深深凝视着她,发现她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在敷衍他。
蓦地,心尖好像被软软的爪子揉捏了下,酸酸涨涨的。
有什么苦苦等待的,日夜担忧的,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了。
难言的欣喜在心头萦绕,喻复后靠在皮椅上,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知知,结婚一事我考虑了很久,我真心喜欢你,也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未必有多喜欢我,我本来打算给你时间,让你慢慢爱上我,可是……我有些等不及了……”
从知知悄悄扣着手指,静静地看着屏幕那边的喻复。
初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在他静谧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温润的柔光。
他似乎很放松,满眼都是细碎的笑意,连语气都是难得的温和。
恍惚间,从知知听到他说。
“嫁给我吧,知知。”
“我会让你幸福的。”
这一瞬间,好似火车从荒原上呼啸而过。
巨大的轰鸣声,有节奏地从心脏碾压过去。
从知知忍不住身体前倾,将胸口抵在桌子边沿——她在试图平息砰砰乱跳的心脏。
和上次在清风小筑不同,喻复这次情绪平和,话语真挚,有种岁月静好的缱绻温柔。
也让从知知忽然意识到,虽然没有鲜花和单膝跪地,也没有礼炮和围观群众,但这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人生第一次被人求婚。
她望着满脸期待的男人,心里其实还很抗拒婚姻,但脑中却想起她最兵荒马乱的那三个月,男人润物细无声般的无微不至。
乱跳的心脏骤然安定下来,混乱的思绪也拧成一股坚定的绳,从知知慢慢端正了坐姿。
她想,无论未来她和喻复能走到哪里,至少此时此刻,她愿意承担一些失败的后果。
那么,那个困扰折磨她已久的问题,也可以开始问了。
“喻复,我是想说,我们之间需要列一些婚姻条例……”
喻复了然,摇了摇头:“知知,我不打算和你签婚前协议。”
虽然从知知想说的并不是这回事,但还是被喻复的话震惊到了。
不签婚前协议,表明喻复愿意和她共享财产,也表明喻复是真心想和她结婚的。
从知知顿了下,有些不忍打扰这一刻的氛围。
世上有几个亿万富翁能为伴侣做到这份上呢?
或许,和喻复结婚,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她轻叹道:“喻复,你有时候太敏感,想的太多,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我承认,和你在一起的这三个月,我忙着照顾我妈难免顾不上你……可能让你没有安全感……”
“但我从知知向来说到做到,我既然答应做你的女朋友,我就会踏踏实实做你的女朋友,你不必胡思乱想,我不会出轨,更不会背叛你……”
喻复垂眸细细聆听着。
“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对爱情丧失信心,有些不太信任男人的忠贞,虽然如此,我依然认为婚姻是一个很神圣的存在。”
从知知深吸一口气:“所以喻复,如果你要和我结婚,请你在婚姻期间保持忠贞,这是我对我们婚姻的唯一要求。”
喻复等了一会儿,发现她真的就这一个要求,有些无奈道:“知知,你是不是三流营销号看多了?
他轻轻叹气,带着调侃般的笑意:“怎么办,我现在开始后悔没有花钱去公关我的形象……”
从知知后背微微紧绷:“我没有在意有所指,你不要误会。”
喻复更觉好笑。
她简直满脸都写了“我就是在意有所指你最好立马解释清楚”。
摇摇头,喻复想了下,开始解释:“知知,营销号大部分都在胡扯,我年轻的时候是爱去夜店,因为我身边的二代子弟都是这样,我也耳濡目染盲目跟风,那时候我对未来很迷茫,我感觉我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超越我爸。”
“但我从来不乱搞,更不会在夜店找女人,这也是我爸给予我的威胁,他说,我要是在外面鬼混有了私生子,我一毛钱也继承不到,和私生子一起滚蛋。说真的,我舍得我爸,但我舍不得我爸的家业,所以我愣是天天去夜店,天天按时回家睡觉。”
从知知愣住,突然笑了下。
喻复也跟着笑:“是不是没想到我曾经还这么胡闹过?但我其实很感激我爸,是他让我觉得感情是堪比他的亿万财富那样,非常来之不易要慎重对待的东西,不能轻易浪费,不能随意交付,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闻言,从知知敛起笑容,垂眸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轻声道:“可是,你好像有很多任女朋友,你把你的感情交付过很多人。”
喻复点了点头:“是,我承认我有好几个前任,但是知知,我不是清心寡欲的神仙,我也不是四大皆空的和尚,我更不是阳/痿。我家财万贯,我有资本去试错,那么遇到合我心意的女孩,我为什么不去追求?”
可他说完后,并没有得到从知知的任何反馈。
喻复很敏锐,发现从知知始终垂着眼不吭声玩手指,心头咯噔一下,忽然拨云见雾般,隐隐窥到从知知对他不冷不热的原因。
知知可能一直介意他不是处/男,曾经喜欢过别的女孩这回事,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说出口。
喻复有些不可思议,简直懵了,他没料到从知知会有这样的精神洁癖。
只能试图修补形象。
“但是,每一任女朋友我都会公开,我在感情上永远大大方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恋爱谈不下去了我就分手,我从来不做脚踏几条船那回事,我的家境也不至于让我吝啬那点分手费,除了分手时我的态度可能狠绝了一点,伤了一些女孩的心,但我没有亏待过她们。”
从知知猛地攥紧手指,逼问道:“你真的从来没有做过脚踏几条船那回事吗?”
喻复很坦然:“当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心不足,害人害己,我看不起那种男人。”
从知知想着那条匿名讯息,又看着喻复神情自若不像说谎的样子,一时心情复杂,如鲠在喉。
第9章 撒谎
“上个月,我收到一则匿名讯息,”从知知拿出手机敲敲打打,“我把这些东西都发给你。”
喻复挑了下眉,也没多想,打开V信就看了。
照片都拍得非常巧妙。
其中一张是在地下停车场,有个长卷发穿吊带的女子,雪白的胳膊勾着喻复的肩膀,似乎是错位拍摄,好像她在踮脚亲吻喻复。
还有一张,黑沉的大楼中唯一一扇透光的落地窗——因为窗帘没拉严,女子火辣/性/感的赤衤果背面贴在玻璃窗上,而她面前站着一个男子,倒是衣冠整齐,只露出深沉的眉眼,正是喻复。
……
一张又一张。
喻复如坠冰窖。
他因熬夜而昏沉的大脑瞬间清明,呼吸都开始困难。
此时此刻,他竟然开始庆幸自己低着头,还打的视频对话,从知知看不到他的紧张,也察觉不到他的僵硬。
然而他低头看手机沉默至今的样子,从知知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什么?
心渐渐冷了下去。
她淡下眉目,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等喻复差不多翻完了,才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她在给喻复最后一次机会。
喻复已经缓过来了,他也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想了一会儿。
“这些人是我。”
他承认了。
从知知闭了闭眼。
心底的绝望刹那间犹如春天的野草,风一吹就满山遍野地疯长。
没听到喻复亲口承认前,她还能自欺欺人,可喻复就这么干脆利索地承认了,她再没有办法再蒙蔽自己……
她有些崩溃道:“喻复,你看清楚,这些照片都带着日期,全是你和我交往的三个月内发生的!”
喻复点了点头。
从知知已经想挂电话了。
可喻复又说:“知知,他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一瞬间,从知知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摁住屏幕的手指微微顿住,瞳孔也微微放大。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男人?喻复你什么意思?你还玩男人?你竟然是双插头?!”
喻复:?
他着实茫然了一会儿,才隐约明白从知知说的是什么。
“……”
头痛欲裂。
喻复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从知知,你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我和这个人什么都没有……我更不是什么双……我只喜欢女人!”
从知知根本不信:“都这样了,你还说你们什么都没有?”
喻复无奈道:“他是个男人,我和他能有什么?”
僵持一会儿,从知知重新坐下来,她并没有打消心底的怀疑,反而疑虑更深。
她一条一条地问。
“他为什么女装打扮?”
“你们真的没接吻吗?”
“大半夜的,你和脱光的他在卧室里做什么?”
“我想见见他,确认他到底是男是女,可以吗?”
喻复一条一条回答。
“他是跨性别者,认为自己是女人,所以穿女装。”
“没有,那是错位图,当时他发现我肩膀上沾了东西,帮我拿下来。”
“他对我有想法,当晚在引诱我,但我不可能被他引诱到。”
“知知,你没必要见他,他可能会因为嫉妒你,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
从知知听到最后简直忍不住要鼓掌了。
“理由听起来都很充分,甚至有点天衣无缝?”
喻复道:“我没有骗你。”
从知知点点头,状似心平气和地问了最后一个的问题:“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半夜去见一个对你心思不纯的男人?”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喻复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有事要商讨。”
讨你妈个蛋!
你踏马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和一个浑身赤衤果的男人大半夜在卧室里商讨?!
怒火熊熊升腾,从知知简直想冲进屏幕甩喻复一巴掌。
王八蛋!他要是承认他之前确实出轨了,但许诺结婚后绝不再犯否则离婚,从知知还能因为他的恩情勉强接受他的求婚,可喻复一条接一条,小谎言接着大谎言,可笑拙劣得像是把她当傻子!
“哈,”从知知气极反笑,接连说了几个好,“跨性别者,对你有意思,大半夜脱/光了勾引你,但你们却是在商讨要事……好,真好,我觉得我把这些照片拿出来给你看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你说的真好!喻复,我能不信吗?我有什么资格不信?哈,我其实还要感谢你,难为你考虑到我这个金丝雀的心情,想出这么荒唐的谎言来敷衍我!”
喻复克制道:“知知,你冷静一点,我说的都是真的。”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喻复,前一刻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真诚,你是在认真对待我认真对待感情的,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你刚刚求婚那番话是不是也在骗我……”
她下了最后总结:“男人的话果然是不能信的,我妈就是信了我爸的话,才会这么惨!”
通讯被挂断了。
大平层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全屋空调呼呼吹着冷风的声音。
从知知僵硬地坐在桌子前,似乎太冷了,她慢慢抱紧胳膊,沉默地像个影子。
许久,低哑的泣声响起,大片大片泪水滴落在桌面上。
*
通话被挂断后,喻复也静默地如同雕像。
彻夜未眠的头颅犹如被钝器敲击,而从知知失望又绝望的样子,更让他难以平静。
他刚刚确实撒了谎。
那个人不是什么跨性别者,她确实是个女人,不过喻复也确实没有和她发生什么肉/体关系。
秘书去而复返,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喻复只能勉强收拾一下狼藉的心情,走出休息室。
处理工作的间隙,他躺在老板椅上,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许久,他拿出手机从黑名单里解除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几乎秒接。
“哊~”那边传来的嗓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喻少爷都拉黑我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您把我给忘了呢,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您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喻复沉默几秒,声音像是从舌尖逼出来一样:“是你把照片发给知知的?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