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许茗仪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真相。
正说着, 阿依慕从庭院的方向迎上来。
“王女。”此时两人的衣衫上沾了血腥味儿,阿依慕眉头皱了皱。
“叫浴房准备一下。”年长的女官吩咐下去,底下的人也手脚麻利的去通传了。
“阿依慕,我想去见一见...母亲。”许茗仪想了想, 当下只有在女君那才能获得更完整的线索。
“钥匙。”李希阳拉住她的胳膊,俯身在许茗仪耳边提醒。
“我们直接去问?”这倒也是个办法。
钥匙是怎么用的自然要去问钥匙的主人, 只是她会不会说就不一定了。
“还有一个地方没去。”李希阳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段布带包扎着的伤口, 那是从南尔的床帐截下来的。
“沈怀棋的房间!”她们的注意力一直在被偷来的钥匙身上, 沈怀棋偷钥匙的动机明明更为可疑。
如果不是偷了钥匙,也不会被算计......
她们一直小声的嘀咕着, 阿依慕也没中途打断两人,只是望向李希阳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危险, 时不时从他的脖子和手臂扫过。
待那视线落在许茗仪身上时, 又是无尽的宠爱和尊敬。
“回殿下,女君今日退朝后一直待在书房, 没召见任何人。”
也就是说依拉勒吃了个闭门羹。
“他现在还在?”
许茗仪怕这时候撞枪口上,南尔这个王兄是有癫狂在身上的, 闯门的架势和抓奸没什么两样,下手也狠,那两个侍女姐姐的伤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半个时辰前回了。”阿依慕说起这件事的表情是倨傲的,即使依拉勒是王女的哥哥,她厌恶的态度也表达的十分明确。
确实,谁会喜欢一个每天都在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人呢,阿依慕虽然能面无表情的说出“清理干净”这种话,实际上每天重复发生的那些小把戏或许已经让她十分厌烦了。
“那母...亲?”
母亲这两个字对许茗仪来说还是有些拗口的,她从小只有师傅。
“女君未曾出门,说是在小憩。”提及女君,阿依慕的态度更恭敬了些。
许茗仪合理猜测,南尔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她母亲拨下来的,一整个继承人的辅佐班底。
母女两的消息是互通的,但南尔不会直接接触到有关帝王之策的教导。
“通报一声吧,我们先去他的房间。”
两边同时行进能省下不少时间,直觉作祟,自哈桑家回来后,许茗仪总觉得很有紧迫感。
关于南尔给过的提示,她们现在拿到的只有牢笼的钥匙,还不知道【赫鲁会带走塔里的头颅】是什么意思。
还有许茗仪卜算出的那三个卦示【胡里德】【沈澧】【忍冬】也还没有头绪。
“遵王女令。”阿依慕看了李希阳一眼,也就一眼,很快撇开了视线。
“看起来她很讨厌沈怀棋。”是仅次于依拉勒的讨厌。
阿依慕在前面带路,许茗仪飞快的踮起脚在李希阳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是很讨厌。”所以你以后不能喜欢其他人,最好是......
“嗯?你说什么?”他个子高,这样小声说话,如果不凑近的话,许茗仪根本听不清。
“没什么。”李希阳揉了揉她的头,低低地笑起来。
【他一点儿也不像沈怀棋。】南尔突然说道。
【因为我也不是南尔。】
许茗仪现在掌握的情报就是这两个人有一腿,其中多少是南尔的一厢情愿,多少是沈怀棋的心怀算计,谁又说的清呢。
【是啊,你们都不是。】她们只是没有礼数的闯入者而已。
【你眼里的沈怀棋是什么样?】也许是被南尔语气里的落寞感染,许茗仪有些好奇的问。
【浪荡东西!傻子!蠢东西!】落寞是许茗仪的错觉,南尔开始咒骂起来。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jpg
还好很快就到了沈怀棋住的地方,阿依慕直接将门推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南尔的关系,沈怀棋住的是单间,阿依慕说其他弟子都是集中住在某个小院子里。
“王女,浴房已经备好了。”
阿依慕似乎是不希望她在这里多待,许茗仪听出她话里有些嫌弃。
“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等等我,我们马上出来。”
许茗仪觉得好笑,如果说在阿依慕眼里南尔是卡莎布兰的月光,是珍珠,沈怀棋是来偷取月光的盗贼,还是个下等的盗贼,难怪她看他不顺眼。
屋内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应器具摆放的也很讲究,听南尔说的,许茗仪还以为沈怀棋是个潇洒浪荡的性子。
“是个丹修。”李希阳拿起桌上的一张丹方递给许茗仪。
只是普通的方子,许茗仪也能看懂一些材料,多数是起的静心凝神的效果,和修士常备的清心丸的药方很像。
“药量不对。”每种药材的用量超出正常使用的几十倍多。
“他这样炼出来的丹药吃下去能噎死人。”
“失误?”李希阳不懂药理,受伤倒是常事,但基本不用丹药,许茗仪会配药浴的方子和基础的药粉,配合小菩提咒,够用了。
平日里自制一些小药膏放在宗门里用,很受师弟师妹的欢迎。
因为许茗仪自己喜欢甜食,所以做的大多是外敷的贴剂,内服的药丸多数味道不好,而且要求修士至少要掌握成丹的技巧。
许茗仪都是自己捣鼓,学的东一锤子西一棒子,也没钱买炼丹炉,更不用说学成丹了。
圆劫门虽然叫圆劫门,全然是因为掌门人是苏锦衣,她为人处事随性,圆劫门招弟子也随性,整个宗门其实学卦算,替人圆劫的没多少。
很多人慕名而来,最后没能以卦门入道,转而拜在其他长老底下,也算是个好去处。
总而言之,在圆劫门,像许茗仪这样什么方面都会点皮毛的弟子还是很多的,毕竟这年头修士养家糊口都不容易。
“不像是失误。”丹方不是一笔而成,能从字迹中看出沈怀棋下笔很斟酌,并且前后好几次更改用量。
“如果他能把这么多材料凝成丹药,也算是绝世奇才了。”许茗仪歪了歪头,还是觉得这张丹方有些神奇。
【切,没见过世面的土孩子!】南尔好像很看不惯有人觉得沈怀棋厉害。
【我寻思着你这不是挺会埋汰人的,为啥要我帮忙怼你哥啊?】
许茗仪怀疑南尔其实心底里把依拉勒都骂了个遍了,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才指使自己的。
并不是因为接受了什么王族的教养和熏陶。
【这.....都是你的错,我都是和你学的,外来者!】高贵的王女怎么会说这些粗俗的话。
【是是是。】反正也套不出来什么话,该敷衍的时候就敷衍一下吧。
【这点小把戏,那些来的仙门人里,逮谁谁会,也没看他们多费劲!】王女是真的觉得这没什么。
“就算抛开非人的血统不谈,其实那些主城人......”
许茗仪想起那个扛着格兰的妇人,还有那个在店铺里踩织布机的老板娘。
那机枢的尺寸比许茗仪在山下见过的那些的大了十几倍不止,看上去也不是一般的木头拼接的,更像是某种更为坚固的矿石材料,可她踩上去完全像是不费力的样子。
“修士一开始也是人,特别是医修和丹修,她们入道最要了解的就是人的身体。”
“地域不同会发展出不同的宗门流派,那这方子的用量或许就是正常用量。”
“因地制宜。”当然,这一切都是许茗仪的推测,一张药方还不能证明什么。
书桌里侧有两列书柜,许茗仪随手翻了翻,都是些本草类的书籍,夹杂着几本当地的人文游记。
有些说是游记,其实更像是史书。
游记里掉出一张发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淡了。
李希阳弯腰捡起来递给她,顺手将许茗仪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以防挡住视线。
“胡里德,寿命尤长,似人非人,成年后不喜光,族群中唯有女子血统纯正。”有些字许茗仪认不得,她只能跳着念,但已经能猜到大致的内容了。
“卡莎布兰的王族?”李希阳指尖停在女子血统纯正这一处。
“说不好,也许是为了帝王的威望捏造出来的灵异志怪的传说而已。”许茗仪觉得还不能断定,凡间也有许多人称自己是真龙天子。
“啊......”她突然拖长了音调,像老化卡住的就机枢。
“怎么了?”李希阳习惯了她偶尔的耍宝,手上波澜不惊地继续着翻找的事儿。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啊?”许茗仪很认真的叹出这样一句话,一手掌心平摊,一手握拳相碰,发出顿悟的声音。
“?”
“他是修士,我们应该先搜查他在屋内那些地方用过术法才对。”
“......”
许茗仪之前被南尔嘱咐说不能用灵力是因为她的身份不好解释,但现在屋内只有她们两个人,而李希阳用的这个身份本来就是该会用术法的。
【你不会是在心底骂我吧......】许茗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南尔诧然警觉,决定先发制人。
【没有的事。】许茗仪打哈哈。
【也可以怪我。】南尔小声的说了一句,但许茗仪已经被满屋子的灵力踪迹吸去了注意力。
也不怪南尔骂他,越了解沈怀棋这个人,越能发现他鸡贼的一面。
床头的夹缝里,屋内的花瓶底座,窗纸的夹层,桌底粘着的,甚至在屋顶某个死角里,他都藏了东西。
卷宗,和师门的来往信件,药渣,还有两只青铜铃铛。
铃铛应该是预备送给南尔的,和铃铛包在同一个布包里的还有小纸条,涂涂改改的,约莫是南尔的生辰快到了,想写一些祝福的话。
沈怀棋也不是写不出甜言蜜语,他涂掉的那些,放在话本里也能算的上教科书式的撩拨了,但最终又还是划了线,开始写铃铛的使用方法。
铃铛是一对儿灵器,可由一方认主,另一方以三滴血液刻印,则是契约,只要拨动一只,千里之外另一只也会响动。
“你觉得这个礼物怎么样?”许茗仪神色古怪,试探着问自家大师兄。
李希阳其实不太懂这些,他给许茗仪买什么都是看她需要什么,比如她多看了两眼的衣裳首饰,她喜欢的糕点铺子出的新品,她舍不得买的灵墨和符箓,他自己有一本记录许茗仪的心愿清单。
沈怀棋是个丹修,他是剑修,想法自然不同。
李希阳本来打算说“还行”,但看了许茗仪的脸色后立马改了口
“烂透了!”
为了看上去可信,他还刻意装作为南尔鸣不平的愠怒样子。
【......】你的演技才烂透了!
“是吧!”许茗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某些东西。
“鸡肋。”她还很嫌弃的补充评价。
许茗仪将铃铛挂在腰间,发现其实还挺好看的,如果只当个装饰的话,但不知是怎么设计的,这铃铛就算走动起来,居然也不会发出声音。
“是因为我们没有认主吗?”
许茗仪转而用手去拨弄,响了,声音还有点好听,另一只并没有应声而动。
她把那些写着肉麻话的纸条也抚平了,放好。
【他这写的挺好的,难道是怕你看不懂?】许茗仪漫不经心的问,手上的活儿到时没停,开始翻阅起厚厚的卷宗来。
【哼,口蜜腹剑!】王女殿下很不屑。
“不死妖,妖化症,症状不稳定。”卷宗上记录了一些身体数据,包括付好钱和看起来像是属于某个女子的。
“是哈桑?”最早的日期是三个月前。
【他第一天到卡莎布兰。】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他似乎不是偶然发现了哈桑的异症。”更像是一开始就盯上了她。
上面甚至记录了整个主城的用水情况,沈怀棋甚至伪装了身份在靠近取水的地方的找一份差事。
【你心上人在外面打工这事儿你知道吗?】
【吾又不是每天都能来见他。】南尔觉得她问的莫名奇妙。
【恋爱脑总是会找很多借口的,我懂。】这样的痴情人许茗仪下山见的也不少。
【你懂个屁!】
“哈桑一开始就是他的目标,甚至他找这份差事也是为了借口能接近她。”
卷宗后面的记录开始变得更详细了,他获得了哈桑的信任,那个天真的姑娘也许已经将一切都说出来了。
“坏男人!”许茗仪骂道。
【坏东西!】南尔很高兴有人和她一起骂沈怀棋。
他观察了一个月,开始用药,字里行间,许茗仪能猜到哈桑应当是把他当成医师了。
上面有一些服药过后哈桑自己的感受,比如腹下疼痛,短暂失语或是口渴的症状加重。
丹方多次调整后确实能达到缓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