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事地笑了笑,却看的杜袅袅心里空落落的。
夜阑人静。
杜袅袅独自坐在窗边,望了望天上的明月。
点开系统界面,她看到积分的数值停留在约一半的位置。
或许,她有了行会的力量,再努力一点,柒柒就能早日重见光明。
她随意地看了看界面上积攒的物资和各项数值,声望值两千五百二十点,将将超过进度条50%的位置,满格后大大的问号,再次映入她眼帘。
触发事件未知,效果未知,会是什么呢?
月夜下的宫城,福宁殿。
颂景帝在睡梦中进入一片虚无之地,这里没有皇宫内院,没有京城鳞次栉比的街道,只有一面天幕。
灰色的大幕遮天蔽日,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颂景帝本能地掩面,睁开眼睛时,只见光幕里,风尘中的汴京城一片战火纷飞。
混乱中,一群羌国骑兵随着凄厉的号角声列队出城,一辆辆大的马车从皇宫驶出,车上装着的除了金银珠宝和古董之外,还装载着大量天子才会使用的冠服、八宝、九鼎、礼器等等。
颂景帝看到一队队被绳索捆住双手的人群,他虽不认识这些人,但能从他们穿金戴玉的装束中看出,他们是大颂的皇室宗亲,还有娇弱无力的妃嫔、养尊处优的公卿大臣,文武百官。此起彼伏的斥骂声中,这些人如丧家之犬一般,灰头土脸的徒步踏上出城的大道。
“顺康三十年,四月一日,颂灭国,帝后太子宗亲皆被俘,押往羌国上京城。”
天幕徐徐打出这行字。
“颂亡了……”景帝在帷帐中一坐而起,满头冷汗,气喘不已,浑身无一处不哀痛,无一处不冰冷。
一如他此前多次夜半惊醒的那样。
第59章 风起朝堂
垂拱殿, 灯火通明。
夜半受到传召的兵部尚书,还以为出了什么敌国入侵的大事,战战兢兢面见官家, 被询问了一个多时辰。话题围绕着大颂边防、军队管理建设、财政拨款支持募兵等事宜展开, 直到拂晓这位兵部尚书迈出大殿时, 看到东方露出鱼肚白, 才恍然意识到边境无战事, 但朝堂恐怕要变天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 他也算是最早察觉这微妙动向的了。
也是这一日, 上朝后陶玠被颂景帝留了下来, 邀他去福宁殿下棋。
老太监引路去福宁殿的路上, 陶玠低声询问,“官家近日可安好?”
老太监恭谨回, “官家身体康健, 只是入夏后天气燥热, 有时会难以安眠,昨夜召见兵部尚书, 聊了许久。”
老太监早年得周家照拂,陶玠又时常入宫,彼此相熟,明里暗里也会提点一二。
陶玠道了声谢,眼观鼻鼻观心地迈入福宁殿, 在那等了一会儿, 颂景帝缓缓现身。
“坐吧。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着。”颂景帝换了身白色常服, 衣料沉静典雅,水墨淡彩般的纹样, 颇有文士之风。
陶玠应了声,在棋盘一侧坐下,仪态端方,并未因皇帝的特赦而显得散漫。
颂景帝坐在他对面,手执黑子,下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侍者奉上点心瓜果。
“下棋如行兵,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便如两方交战。”颂景帝意有所指道,“当年,你父亲率军北伐,受监军裹挟,义愤出征,中了羌人的埋伏,在陈家口战败被俘,绝食而亡。你心中可有怨朕?”
陶玠下棋的手指顿在半空,喉头微滚,冷淡的眸光看着棋盘,如凝视深渊。
他轻轻落下一子,垂着眸,嗓音低沉,“臣不敢。”
颂景帝观摩他的神色,眸底掠过波澜,“你到底还是心有怨气。这件事虽非朕之责,却因朕而起。”
他叹了叹,浮想起许多当年之事,“陶家多武将,周家多文臣。你母亲不想让你习武,是不愿看你走你父亲的老路,在沙场上枉送性命。朕也一样。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和谈之事,蔺崇率兵争下的赢面,你带着礼部把它真正正正化为了我大颂的国土,朕应当赏你。”
陶玠:“蔺将军率大颂将士浴血奋战打下的疆土,微臣只是恪尽职守,和谈的功绩应当归于他们,微臣不敢居功。”
颂景帝对他的谦逊不以为意,“此番和谈,我大颂往北拓展了十一城,虽然都是边境小城,算不上富庶,但此举振奋民心,普天同庆,朕说你有功,你便有功。”
他说话间落下一子,状似不经意道:“礼部尚书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他下月致仕,礼部这摊事儿,便交给你了。”
陶玠眸色微动,行礼道:“臣拜谢圣恩。”
就这一息之间,他已洞察到官家的心思,礼部尚书在朝二十余年,代表大颂和谈数次,一直是主和派的代表,此番就着蔺崇打下的战功,官家钦点他代表大颂负责与羌国和谈,便是在给他制造提拔的机会。
边关有蔺崇打下的声望,羌人看到蔺家军的旗帜,便会匆忙撤兵,云州军营平定内乱之事,也在一定程度挫败了羌人的阴谋,给他此次和谈采取强硬姿态创造很好的局面。孬了几十年,这可能是唯一一次争取到有利于大颂的和谈结果。
官家要嘉奖他,理所应当,但借着嘉奖他的契机,摘了礼部尚书的帽子,事情就变得玄妙起来,再联想到昨晚召见兵部尚书……
颂景帝见陶玠敛眸默然,低头专注棋局,絮叨道:“蔺崇和他那些将士,朕自有犒赏,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也是为何朕派你去请他出山。”
陶玠:“官家深谋远虑,乃我大颂百姓之福。”
汴京城同一片天空下,枝繁叶茂的宅院中,杜袅袅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她仔细想过,并且询问了系统,如何借助行会的力量提升做任务的效率。
系统:【宿主如果接了任务,必须亲自参与,委托别人去做,不算完成任务哦。】
杜袅袅:那如果是我自己负责联络,或是会见候选人,参与其中一环,其他交给别人,是否算完成呢?
系统反应良久:【经与主系统沟通申请,宿主参与核心环节的任务可以算作完成。】
杜袅袅:这就行了。
她先组建行会,各大行老的资源整合起来,就能覆盖住京城各个区域,比三个人的小作坊那不可同日而语,系统的任务原本也是布满整个汴京的地图,做完之后还会源源不断冒出来,跟韭菜似的。
如此多的需求,她只要负责对齐资源,便能尽快撮合介绍,做任务的效率比开铺面时还要再翻上几倍。
行会的规范和纲要也得尽快拟出来。除了六大行老,京城做这行的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为了拉人而降低佣金的,搞恶性竞争,有介绍人力时不签契书的,容易引发纷争,还有借着招人之名坑蒙拐骗的,损害行业声誉。
杜袅袅把已知和能想到的问题都罗列出来,一条条写出规范措施,某日,她正写的投入,院门被敲响。
她打开门一看,“陶大人?”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她记得这两日家里可没设宴。
陶玠看杜袅袅这意外的神色,轻哂道:“看来外祖让我来接你是对的,你果然忘了对他老人家的承诺。”
杜袅袅回想起来,满脸堆笑,“哪能啊,我这不是想着办书院,得有官府的批文,批文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这请教书先生的事儿也得暂缓不是。”
陶玠嘴角掠起极小的括弧,“外祖亲自去办,不过半日便已拿到批文,你对他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杜袅袅:……果然是有背景,好办事,这宇宙速度杠杠的。
“是,是。我回屋换身衣服,这就跟您去拜见周老先生,跟他商议此事。”杜袅袅露出职业度满分的微笑,打着哈哈回了房间,迅速收拾妥当,坐上了陶府的马车。
这辆车比陶珊那辆还要宽敞,杜袅袅打量着低调奢华的内饰,抬眸注意到坐在一旁的陶玠。
“大人有心事?”她挑动眉梢,细细盯着他的表情。
陶玠眸光幽暗,面沉如水,“官家升任我为礼部尚书,我有何不悦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反问,又像是自我和解。
杜袅袅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直白道:“可是大人看起来就是不太高兴啊。”
陶玠英挺的眉宇间拂过微澜,淡睨向她,“那你说说为何?”
杜袅袅粉嫩的樱唇翘起,悄咪咪在心里笑了笑,好家伙,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熟识后,她本来没想查看陶玠的资料,此时被勾的,又升起几分好奇。
系统上显示的,可比杜老太太介绍的详细多了。
她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猜测道:“难道大人不想做礼部尚书?”
陶玠黑眸中思绪涌动,一瞬不瞬地凝睇她,“礼部尚书为朝廷正三品官员,我升了官,该高兴才是,有何不愿。”
杜袅袅眨眨眼,半真半假地道:“这就要问陶大人了。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1),该不会才是大人的夙愿吧。”
她出声试探后,一路上是无限的沉寂,无人知晓陶玠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风起云涌。
若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2)
眼前的女子大约是世上绝无仅有能理解他之人,在他被官家、外祖、母亲赋予了陶家嫡子的厚望与使命后,这大约是第一个关注他情绪及真正想法的人。
杜袅袅抿了抿唇,暗想自己该不会是说错话了吧。系统显示的资料没出过错啊。
沉默啊沉默,沉默是此时的马车,是道路旁的野草,是午后的天清山。
临近山腰,路多滚石。马车一个不慎驶入坑里,车身毫无预兆地剧烈晃动。
“大人!“杜袅袅压根儿来不及去抓旁边的把手,身子随着晃动不受控地一歪,陶玠眼疾手快扶住她,四目相对间离得极近,杜袅袅大脑空白,等反应过来自己扑进了他怀里时,车夫赶着马车适时地往后一退……
哐当一个大的晃荡,车厢里的人随之往后跌去,恰如其分地成了不可言喻的姿势。
大约是怕杜袅袅撞着,陶玠一手搂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环抱她的腰,抱的还挺紧,两人随着惯性跌倒时,杜袅袅的脑袋没磕着,倒是身上之人近在咫尺,一瞬间吓得她把要感谢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羽睫不安地颤动着,小嘴微张,粉腮杏面,愣愣地瞧着耳尖通红的男子。
杜袅袅:……谁能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救命!
陶玠低着头,深邃黑眸瞥过她透着绯红的脸颊,修长脖颈上的喉结,极不明显地轻动一下。
待马车平稳后,他克制着某种情绪,缓缓站起身,扶着杜袅袅坐回原来的位置。
杜袅袅拿手扇了扇风,撩开窗帷透透气,炽烈的阳光照的人晃眼,她也没轻易地把视线再挪回车厢内。
陶玠见她一路看风景,自己干脆也阖目静靠,清隽的面容安静柔和,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偶然睁开眼睛,眸光中掺杂晦暗的隐忍。
就在杜袅袅忙着为周老先生的书院物色教书先生,又为了行会的成立忙前忙后时,赵府,得以依靠家族势力从牢中成功出逃的赵平贵,逐渐适应了京城的生活。
离开滑县后,他秘密投奔了赵太傅之子赵锐,又跟着赵锐来到京城。
赵锐为刑部侍郎,数月前奉旨外出办案,归京不久。赵钰闷在府中蛰伏了数月,等的就是兄长归京之日。
这段时间,她不敢出门,不敢上街,不敢去参加皇宫大臣的宴会,父亲被贬官的阴霾压在她心头,她郁郁寡欢,生平从未有哪段时间过得如此憋屈过。
赵锐一进府,便听妹妹哭诉着讲了此前的遭遇,而在滑县把赵平贵送进监牢的,也正是这个杜袅袅。
“区区女子,倒是有些手段。难怪为陶家所看重。”赵锐点评道。
赵钰想了想赵太傅走之前的敦敦教诲,“兄长,父亲离京前再三嘱咐,让我万不可再去招惹杜袅袅。她连父亲都能搬倒,咱们是不是从长计议。”
赵锐勾了勾唇,阴鸷的声音悠悠响起,“从长计议?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借着陶家之势,才让父亲栽了跟头。她能请动周陶两家,那正好,我们便是要利用她,搬倒陶家、周家,让他们一个个的都下大狱,给父亲报仇。”
赵钰目光一滞,“兄长可是要对付陶玠?”
她面露不忍,尽是小女儿家的犹豫。
赵平贵从旁道:“我在滑县的惨状便是拜杜家姐妹和陶玠所赐,这份仇,我要让他们千百倍地还回来。陶玠既然愿意为杜袅袅撑腰,不惜公器私用,这便是我们攻讦他的最好方法。”
“说的不错。”赵锐常年在刑狱中,周身透着股瘆人的阴郁狠毒,“我有上百种方法,能让那个杜袅袅卷进京城的要案中,只要陶家出手救她,便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京城沟渠深广,亡命之徒多匿其中,谓之无忧洞,想办法将她诱到洞中,若是她福薄命短,直接死了,那便是消了妹妹心头之恨,若是不死,闹将起来,我便找个由头差人将她一并下狱,狱中要她半条命,便宜她了,留着半条,等陶家去救,便是我们收网之时。”
第60章 以身犯险
七月流火。
汴京城笼罩在艳阳高照的热气中, 就像一个热腾腾的大蒸笼。
杜袅袅为了周老先生创办书院之事,顶着大热天,在城内外来回奔走, 常常大清早出门, 不到一个时辰, 连内衫都汗湿了, 热得她都想给自己颁一个最佳敬业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