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咆哮起来,想要冲破这压抑,乌金色纹路绘着猛兽的长/枪带着千钧之力朝陶玠的脑袋挥去。
然而,却轻易被躲过了。
陶玠身法闪动,银色长枪挥舞,如虎啸龙吟,划破万里长空。
呼延宗瀚只觉得那柄枪挥舞间极快,似卷起千堆银雪,如西北最凛冽的寒风,层层叠叠的冰晶像利刃般同时刺出,铺天盖地,叫他避无可避,利刃割红了他的战袍,他奋力躲避,然银枪一出,势如蛟龙探海,一枪砸碎他周身的盔甲。
银光闪耀,陶玠手中的枪头挑破呼延宗瀚的胸膛,将他整个人抡到了空中。
呼延宗瀚的瞳孔倒映出天与地的反复交织变换,他无力地闭上眼。
败了,他彻底地败了。
凯旋的战报随着报信的一人一马,千里传讯,传入汴京城。
“陶将军率五万大军剑指丰宁,逼得羌国西路军从前线撤离,呼延宗瀚带着六万骑兵赶回,却被陶家军如遛狗一般,跑遍了整个河西路,不仅没收回一城,连大军都尽数葬送于此,陶将军亲斩呼延宗瀚于丰宁城下。蔺将军趁机收复了西线诸城,将羌军拦截在边境线外。”
朝会之时,颂景帝喜气洋洋地向百官发布战报。
“陶家军此番北征,不仅解了晋州之围,还奇袭河西,拿下河西四城,歼敌十一万余人,现在河西路已尽归我大颂囊中。”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河西路那块丰美之地,终于归属了颂国。
五国最大最好的马场,塞北宝马,彪悍健硕的体型,锃光发亮的毛发,以后也能给咱们颂军做战马了,组建咱们大颂自己的铁血骑兵军团。
殿中众臣皆面露喜色,目光崇敬惊喜。
陶将军之将才,竟比他父亲、祖父还要出众。
歼敌十一万!拿下河西路!
这两个关键词如涨了翅膀一般,在众人兴奋的口口相传中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传遍了颂国的每个角落。
“我们大颂终于打了大胜仗了!不是那种小胜,是大胜,大胜啊!”民众们群情激动,自发上街敲锣打鼓以示庆贺。
“陶将军威武,颂军威武!”
“陶将军威武,颂军威武!”
“以后谁再说羌军不可战胜,我头一个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大颂必胜,陶将军必胜!”
第107章 用计诈降
河西一战, 让颂人挺直了腰杆,也给之前的主和派一记响亮的耳光。
虽说打了胜仗,主和的那些人也跟着沾了喜气, 但这面上却是无光。
谁能想到陶玠那小子孤军深入羌国, 能歼灭这么多羌军, 还能把河西占下来。颂国自立国以来, 还没有哪位将领能做到这种地步, 何况他还是初次领兵, 不算上碧泉山那次临危受命的话, 是实打实的初出茅庐。
刚出山林的幼虎就能站到这么高的位置, 实在让人妒忌。
据说, 打了这么一场大胜仗,颂军的伤亡却是出奇的低。
这还是人吗?
荣禄伯纳闷, 其他曾经主和的官员也纳闷。
老天爷就这么偏袒陶玠?
他成为大颂最年轻的状元还不够, 非得在军事方面也赋予他非凡的天赋, 武力值也是惊人,能把呼延宗瀚这么堂堂一员虎将亲自斩于城下。
尤其让人眼红的是, 官家还给陶玠升了官,由从四品宣威将军升为正三品上,封为冠军大将军,赏银千两,良田百亩。
无论后事如何, 陶玠指挥的这一仗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官家不仅嘉奖了主将, 从监军、副将到校尉、兵士,皆按上表的战报论功行赏。
比如杜袅袅受到的赏赐是十两金碗两只, 丝绢千匹,玉如意一对, 良田百亩。
赐给杜柒柒的则是鱼泉宝剑一柄,夜明珠两颗,三进三出的小院一座。
陶夫人听闻了河西大捷的消息,和女儿相拥喜极而泣。
陶琦自打兄长离京,便搬回了陶府居住。兄长大胜后,每日都有百姓自发来陶府门口送定胜糕、鲜花、果蔬,陶家在民间的声望到达了空前的高度,就连他开的奶茶店,生意都兴隆的不得了,全是沾了兄长的光。
不过这次大捷,想必也不全是兄长的功劳,嫂嫂陪同兄长,肯定出了不少主意,只是不知柒柒在北境,过得怎么样,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
陶琦这般想着,陶夫人哪里会想不到,高兴之余便张罗着备下厚礼,去杜府拜会杜老太太。
杜府,官家赐下的奖赏刚派人送到。
杜老太太看着那些金碗、夜明珠、玉如意,脸上的皱纹都笑的带了花,李月娘和玫娘从旁陪着,也是眉目欢喜,自从杜家姐妹离了京,几人好久都没这般高兴了,神情透着松快惬意。
陶家三口坐着马车,郑重其事到杜府祝贺。
杜老太太亲自到门口迎接,见陶夫人下车,热情地迎上去,众人相见皆是喜气连连。
“老太太身体康健啊。”陶夫人笑道。
杜老太太:“前方打了胜仗,官家派人送来不少赏赐,老身心情舒畅,身子骨也硬朗。”
陶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要说咱们玠儿和袅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官家封袅袅做监军,可真是封对了。”
众人相视而笑,杜老太太:“请。”
陶夫人:“老太太请。”
两人相携进屋,到了主厅,众人闲话家常,好不热闹。
陶家三口在杜府用了饭,对杜老太太手艺赞不绝口,亲家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羌国,上京城,朝廷的气氛略显凝重,与汴京城恰恰相反。
文武百官列队整齐的大殿,庄严肃穆的风格,造型奇异的金铜器皿,彰显着与大颂不同的文化。
羌国皇帝萧杌术高坐于皇座上,神情严肃,古铜色如满月般饱满的面容浮现出沧桑的细纹。
这位年近半百的皇帝目光淡凉,注视着御前下跪的将军。
“呼延昊,你儿呼延宗瀚竟败于颂军之手,折损我羌国六万大军,你们呼延部族该当何罪?”
呼延昊单膝跪地,锦帽貂裘难掩他此时的颓然,作为羌国曾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他会有此境地,全因陶玠带领的颂军与其子呼延宗瀚的河西之战。
那一战,他们呼延家败了,他儿子没了,呼延部族的脸也丢光了。
往日里远远不及他们呼延家的其他部族趁机落井下石,风言风语传着闲话,呼延部族这些年站在羌国武将的顶峰,荣宠无限,一旦呈坠落之势,多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暗地里拍手称快。
于情于理,他们呼延家都急需赢得一场战争,一雪前耻,一是为堵住悠悠众口,二是为了给羌国和帝王一个交代。
“圣上请息怒,臣愿领兵亲赴前线,夺回河西,手刃陶玠,替我儿报仇。”
萧杌术等的便是这句话。
“好,老将军请起。陶玠领兵五万,朕也赐你五万精兵,呼延部族可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圣上放心,臣定当一雪前耻。”
呼延昊很清楚,皇帝言下之意是在点他,此去灭陶,只能胜,不能败。
他神色肃然,眼神中带着悲愤,更多是清醒。
萧杌术点点头,状似平和地叮嘱道,“陶玠善用计谋,老将军此次带兵前去,务必小心,切莫中他的奸计。”
“是。”呼延昊垂眸应下。
皇帝一再嘱咐,可想而知,如若他此战重蹈覆辙,即便兵败不被颂军所杀,朝廷怕是也会降罪。
武将便是如此,一战成神,一战成仁。
想他年过五十,却失去最得力的儿子,部族的发展也到了关键的分岔口。
这一切全是因为,陶玠……
呼延昊紧紧握了握拳。
当年他能破颂军北上,一举擒获陶玠的父亲,逼其身死,今日亦能击破陶玠那阴诡小儿,送他去九泉之下和他父亲团聚。
圣上降旨,战鼓擂起。
呼延昊心中意志已定,点将领兵,自有章法,尽显老将风范。
军中追随他的将领皆是呼延部族的得力干将,深知这一战对呼延部族的重要性,每个人的神色都不轻松。
“将军,陶玠阴险狡猾,虽是初上战场,却不可轻视。此番大军前去,当谋定而后动,万不可踏入其圈套。”中军帐内,副将献言道。
先前呼延宗瀚大败,少不得有轻敌的成分,此次他们务必得重视。
呼延昊盯着高高挂起的军用地图,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副将言之有理,此去攻打陶家军,只可智取。”
他瞥了眼旁边端坐的军师呼延瓒,“军师有何见教?”
呼延瓒作为呼延军团的智囊,此前数次征战,都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呼延大军力破北伐的颂军,便是用了他的计策,果然让颂军有来无回,是以,军中将士皆对他心怀敬意。
身为军师,呼延瓒在中军帐一众武将中极为显眼,他一袭青色儒衫,束发纶巾,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倒像是大颂儒生的打扮,气质翩然。
见将军问他良策,呼延瓒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扇子指了指丰宁城的位置。
“颂军盘踞丰宁城,坐拥河西路,占据地利,我军从上京城跋涉千里,舟车劳顿,届时士气低沉,正面交锋恐难以抗敌。”
他一语点破不利之处,随即微微一笑,看向呼延昊,“将军何不派人假意归顺,打探颂军虚实,刺探军情,若能抢先一步知晓陶玠的计策,便能步步为营,料定先机,河西路的颂军尽在将军股掌之中。”
呼延昊思忖片刻,“军师此计甚妙。只是,该派何人前往,才能取信于陶玠。”
中军帐内将帅虽多,但大都是土生土长的羌人,姓呼延的占了一多半,就算去诈降,陶玠也不可能会信。
呼延瓒打开折扇摇了摇,清透的眼神凝向队伍末尾的一人。
“将军不如派蒋赫前往。”
“噢?”呼延昊抬首望去,只见被点到名的蒋赫出列行礼,举手投足皆是颂人的风范。
呼延瓒打扮成儒生,盖因其仰慕大颂士族文化,自比儒家高士,军中都习以为常。而蒋赫,祖籍兴元,那里本为羌国属地,近年才归属颂国,算是成长在两国边境的人才,其祖辈皆是颂人。
呼延昊眼眸一亮,“军师慧眼识珠,蒋赫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蒋赫自打进了呼延军团,一直未曾有建功之机,此时机会从天而降,他连忙上前应下,“末将愿去假意归顺,为将军探听虚实。”
呼延昊:“好。你尽管前去,你家中妻儿老小我自会派人照拂。记住,切勿让陶玠察觉。”
蒋赫心下一凛,躬身道,“末将衷心羌国,必当为将军传信。”
丰宁城,城主议事厅。
通传的兵士一路小跑,“禀将军,城外有人求见将军,说是名叫蒋赫,曾与将军有故交。”
陶玠正面对着地图,凝神钻研,听见通传,他回过身,剑眉微拧,沉吟道,“请他进来吧。”
“是。”
目送士兵离去,杜袅袅不由询问,“两军交战在即,这个蒋赫是何人物,为何在此时冒出来。”
陶玠在桌案前坐下,“蒋赫,是呼延昊手下的谋士。”
杜袅袅很快领悟,“既是呼延昊的谋士,难道是受命前来?”
陶玠:“蒋赫虽追随呼延昊,但他的父辈祖辈都是颂人,祖上还曾出过翰林。蒋赫长于兴元,曾参加过大颂的科考,屡次不中,后转投羌国。因其祖上与陶家有过交情,我出使羌国时,他还曾多次拜会,有过几面之缘。”
杜袅袅:“听起来是个两边倒的人物。你请他进城,是想打探口风?”
陶玠:“不管他此来何意,先看看再说。”
杜袅袅轻点头,呼延昊啊,那可是只深谋远虑的老虎,身边还有一只难缠的狐狸,他们在这讨论了半天战术,正愁找不到突破口,这个蒋赫,来得正是时候。
她之前翻阅呼延军团的将帅信息,倒是不曾注意到此人,此次见到真人,可以好好看看。
蒋赫在兵士的引领下迈进城主府,刚一进大厅就垂首施礼,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陶将军,久别无恙。听闻将军率军攻下河西,蒋某欢欣鼓舞,特来投奔。”
陶玠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先生本在呼延昊部下,为何想来投靠我颂军?”
蒋赫叹息道:“陶将军有所不知,呼延昊任人唯亲,我在他帐下多年,都怀才不遇未建寸功,想我祖上荣光,不知何时才能一展才华光耀门楣,与其在羌国徒耗光阴,不如弃暗投明,转入将军帐下,蒋某愿为将军驱使,肝脑涂地。”
陶玠敛起猜忌的神色,转而颔首道:“呼延昊不识先生大才,乃自掘坟墓,呼延部族时日无多矣。我军正是用人之际,先生便留在我军中,施展才华,助我一臂之力。”
蒋赫大喜,陶玠终究是一介文人啊,有点渊源的人过来投奔,他二话不说就留下来。这份礼贤下士,惜才之心,倒叫他都感动了。
陶玠:“先生请坐,我叫人为先生设下接风宴,为先生洗尘。”
蒋赫目光欣喜,“多谢将军。”
杜袅袅从旁看着,只见蒋赫头顶的资料界面,背景调查的部分明晃晃写着,“羌国呼延昊部下亲信,中庸之才,无甚建树,一心渴望权贵,此次受呼延昊指派,希望通过向颂军诈降,刺探军情,以此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