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这些轻骑兵的表现,再看看地上的马蹄印,“糟了,那不是颂军的主力,我们被骗了!”呼延宗瀚痛声疾呼,“回防丰宁,快!”
第106章 一战封神
五月, 山野间野花盛开,黄色蓝色星星点点,装饰着碧绿的山林。
偶尔听到几声鸟鸣, 觅食的鸟儿被行进中有力整齐的步伐惊走, 扑棱翅膀飞上高大的乔木, 躲藏在茂密的树枝间。
与寻常大军不同的是, 这支军队里能看到不少女兵的身影。
“监军, 你们为何要派一千人马等着呼延宗瀚, 不干脆随大军一起回攻丰宁?”回丰宁城的路上, 安宁郡主好奇地问。
呼延宗瀚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他们兜兜转转追了一大圈, 什么银州、玉泉,都是掩人耳目, 其实将军的真实意图是呼延宗瀚分守在丰宁城的驻兵。
杜袅袅:“将军设下的计策, 用一千轻骑兵误导呼延宗瀚, 让他误以为我们要西渡北沙河,而实则我们是要东渡宁江, 再回丰宁。”
“可是你们就不怕那一千人马被呼延宗瀚追上,不仅全军覆没,还会暴露我们的计划。”安宁郡主不无担忧道。
杜袅袅:“这一千人都是将军专程挑选的骑手,全军最好的快马给他们,我还给你们画了南下逃跑的最优路线, 生死当前, 他们只会发足狂奔,不愁会被羌军抓住。”
“那他们甩掉羌军后, 就能回颂国了?”见杜袅袅点头,安宁郡主惊奇道, “监军,你从哪儿知道的路线,这么神。”
杜袅袅轻咳了声,讳莫如深,“没事多看看书。书中什么都有。”
安宁郡主:?
什么书,细致到乡间小路都有记载?该不会因为她读书少就骗她吧。
丰宁城的两万驻军,连等数日,都没见他们将军回转。
这一天凌晨,空气微凉,夜色弥漫。
伸手不见五指。
正是一日之中最容易困乏入睡之时。
守城的哨兵神情松懈,睡眼惺忪,头时不时地往下垂点,实在抵不住困倦眯了一会儿,直起脖颈,勉强睁开一条细缝时,陡然望见密集的军队从天而降,明明上一瞬,城楼前的空地还空空如也,不知怎的,竟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颂军,杀气腾腾地朝城楼涌来。
这一幕太过震撼和出人意料,哨兵盯着那旗帜上的“颂”字,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没睡醒。晃了晃脑袋,再睁眼看清时,颂军几乎已快冲到城楼下。
哨兵连滚带爬想要发出警报,迈出哨岗亭没两步,“嗖”的一支穿云箭,当胸穿过他的身体。
战斗悄无声息地打响,当守城的副将接到消息时,城中已经乱成一团。
“你说谁打进来了?”副将惊讶地起身问。
“是颂军,好几万人。”禀报的士兵身上染着血,满脸焦急。
“怎么会?他们不是走了吗。”副将皱眉问,“将军呢?”
“未见将军率大军归来。”士兵道,“颂军,颂军已经攻进城了。”
“什么?”副将心凉了半截,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快!”
这个问题,攻城的颂军从前锋到后卫,无论职级高低,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因为这是打第二遍了啊!
同一道题,解过一遍了,再解第二遍,但凡智力健全,不笨不蠢的人,都能做到答得又快又好。
何况颂军不止攻下过这座城池,还占领过几日。
城墙哪个位置最好突破,云梯搭在哪里最安全,哨岗分布在哪里,守城的薄弱环节他们都牢记在心,弃城前留下的暗道,杜校尉带人暗中潜入,里应外合,杀了巡逻兵打开了城门,大军冲入城池,在守城羌军未及反应之前,杀了个措手不及。
两万羌军,有的还在睡梦中,就被割破了喉咙。
再次步入城主的议事大厅,安宁郡主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感慨道,“不得不说,咱们将军这些招可真够阴损的……不过,我喜欢。”
这么打仗可真是爽啊,一路恃强凌弱,绕着河西诸城各个击破,羌国七八万兵力硬是被他们歼灭殆尽,而他们呢,只付出了极少数的人员伤亡,还把追兵耍的团团转。
要她说,官家早就该派陶玠和杜袅袅来打仗了,当什么文官啊,就这两凑在一起,那心眼子简直跟蜂巢似的,坑都把敌军坑死。
“丰宁城的百姓们见着我们,各个都面露惊讶。”胡三有憨笑道,“将军的打法虽然新奇,但是有效啊。瞧那些没缓过神的羌军,跟呆头鹅似的,我一招刺死一个,真痛快啊!”
“之前在滑县待那么多年,听他们将羌军传的神乎其神,还以为多厉害呢。去他娘的羌人,在咱们边境村子里烧杀抢掠,欺辱妇孺弱小,我当时看见了,就想把他们都杀了,如今憋了这么多年的闷气,终于散出来了,我这心里头是由内到外的舒坦。”
胡三有提到的话茬,程招娣亦是感同身受,“大约只有生活在边境诸州的颂人,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对羌人的仇恨。”
她又想起在云州,羌人与云州守卫军的奸细勾结,贩卖女子,盗取军情,那些被卖去羌国的女子,该是过着怎样的凄惨生活,给羌人当牛做马,被铁链拴着只用来玩乐生育……
她手指捏紧,眼眸潮湿清亮,“这场仗,我虽没有杀敌,但能随军见证这一切,与有荣焉。”
杜柒柒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程姐姐你虽没有亲手杀死羌人,但你的药帮了大忙,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么低的伤亡。”
“都是将军指挥的好。”程招娣谦逊道。
“姐姐,这一次我们是不是能在丰宁多待一段时间了。”杜柒柒大眼睛闪着期待。
“都在聊什么呢?”陶玠磁沉的声音自厅外传来。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将军。”
陶玠略微颔首,一袭白袍甲胄,长剑随身。
杜袅袅迎上去,弯着眼眸笑道,“在夸将军用兵如神。”
她灵动的目光带着调侃,忽而注意到陶玠光洁的额头沾染了血迹,眼神顿时一紧。
“你受伤了?”
她伸手掏出锦帕替他擦拭,其他人互相眼神示意,非常有眼力劲儿地退了出去。
“不是我的血。”陶玠眸若深潭,定定凝着她近在咫尺的雪肤花貌。
“哦。”杜袅袅松了口气,攥了攥帕子收回来,手腕却被他温热的掌心握住,抬眼见室内一空,倏然微红了脸,感到丝羞赧。
“夺回了丰宁城,呼延宗瀚应该也不远了。”她眨了眨眼,转移话题张口就来。
陶玠低“嗯”了声,“等着他来。”
杜袅袅看过呼延宗瀚的资料,心知陶玠和呼延家族的血海深仇。当初俘虏陶玠的父亲,致其不堪折辱绝食而亡的,正是呼延宗瀚的父亲呼延昊,那场战役,呼延宗瀚亦有参与,被他当作丰功伟绩之一,时不时地就拿来称颂吹嘘。
“呼延宗瀚以刚猛著称,未尝一败,自视甚高,此番失利,又长途奔波,必定盛怒非常。若以言语激之,其心浮气躁之下,易败。”
陶玠从杜袅袅关切的神色不难发觉,她正为自己担忧,他莞尔浅笑,“我记下了。”
杜袅袅想到他父亲的过往,扬起羽睫,叮嘱道,“见到呼延宗瀚,一切小心,切莫意气用事。”
陶玠目光温柔,“放心。我自有分寸。”
青草郁郁葱葱,离城时铿锵有力的马蹄,归来时却是沉重疲软,甚至有不少马匹力竭而亡,瘫软在地,口吐白沫。有的士兵跑着跑着体力不支,从马背上栽下来,猝死者不在少数。
呼延宗瀚看在眼里,痛心又愤怒。若说此前追击颂军,主动权还掌控在他手里,可此时丰宁城的驻军危在旦夕,容不得他驻足不回。
那可是呼延部族的两万精骑兵,培养多年才有如今的规模。
以颂军此前斩杀羌军的态势可知,他们不动平民,对于羌军却绝不仁慈,因此,他只能以最快速度赶回丰宁救援。
此时,他率领的四万人马已是疲累至极,他却丝毫不敢让大军停歇。
眼看着士兵们眼底发黑、困乏难熬的神色,他只能暗自隐忍,期盼着自己带大军赶回时,丰宁城还没有被攻下,届时内外夹击颂军,将颂军彻底歼灭。
有副将坐镇,两万兵士守城,坚持个六七日,应该不难。
呼延宗瀚心想。
他们呼延军团的精兵,又不是阿氏部族那帮没用的废物。
可当他率军赶到丰宁城下时,他却失望了,城楼上迎风招展的是颂军的旗帜,一名年轻的武将,白袍银甲,威风八面,立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呼延宗瀚大怒,“果然是你,陶玠!你一介使臣,竟跑来领兵,颂国无人了吗?除了隐匿逃走,背后偷袭,你还会什么?”
“兵者,诡道也。攻其无备、出其不意。(1)呼延宗瀚,你自以为将帅之才,实则浅陋无知,一介粗鄙武夫,平庸之将,难识计策,又何怨他人。”陶玠声调沉缓,与呼延宗瀚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
“常言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是你亲手葬送了驻守丰宁的两万精兵,你身后跟着的这些兵,只怕也都是强弩之末了吧。”
呼延宗瀚环视左右,脸色难看几分,朝着城墙喝道,“陶玠,你既做了武将,只站在城楼之上叽叽歪歪算什么本事,你父亲虽然兵败如山,好歹也算真汉子,你该不会只是个武艺不精、靠嘴打仗的窝囊废吧。你若算个男人,就在两军阵前,与我先战一场如何。”
面对他的激将法,陶玠低头若深渊凝视,眸沉如水。
“古之名将,统帅万军,料事如神,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靠嘴打仗,又有何耻乎,呼延宗瀚,你率领数万精兵到达河西,辗转半月,未立寸功,河西四城,尽数沦陷,你率领大军如蚂蚱一般被吊着东征西跑,却连一座城池也保不住,岂非连窝囊废都不如。”
哪壶不开提哪壶。
呼延宗瀚几乎目眦尽裂:“你……”
“至于我算不算男人,你很快就会知道。”陶玠唇线轻扬,“放箭。”
作为攻过两次丰宁城的颂军,对于如何守这座城,早已胸有成竹。以逸待劳等候呼延大军的这些时日,他们加固了城墙薄弱之处,重兵布局在最易遭受冲击的位置。
云梯、投石机、弓箭、石块,那都是兄弟们玩剩下的。
城楼下的四万羌军,若是在全盛之时,两军尚有一搏,而今羌军明显力不从心,虽做出凶猛之势,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安宁郡主跟随大军亲历了几次攻城之战,已能看出些门道。
她站在杜袅袅身侧,低声议论,“呼延宗瀚,激谁不好,非得激我们将军。现在只有挨打的份了。”
她“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陶玠那心性,能是激将法奈何的了的吗?
也不去打听打听,陶家长子的仪态风度,那是出了名的泰山崩于前,眉毛丝都不带动一下的,隐忍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她正看又一队羌军从攻城的云梯上坠下,忽听得耳边杜袅袅冷冰冰的声音,“呼延宗瀚,是羌国排的上号的将才,值得火雷问候。吩咐下去,把我们带过来的火雷拿出来试试火吧,让这位呼延将军好好体会一下我们颂人的待客之道。”
安宁郡主微惊,“是,监军。”
此前进攻,都还没用上这些大杀器。
呼延宗瀚啊,你说你都是必败之人了,还骂我们将军干嘛,惹怒了监军,你只能死的更快了。
在碧泉山之时,安宁郡主就震撼于火器的威力,此番能亲自传令,近距离观摩,激动的手脚都有些发颤。
“监军有令,拿呼延军团试试火。”
“是。”
手榴弹和火药包很快被调集到位,陶玠侧眸望见杜袅袅专注指挥投掷手的神情,视线停在她的侧颜上,嘴角掠起极小的括弧。
弹药横飞,声势浩大,撼动山城。
城墙下羌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当夕阳西斜时,广场之上只余数百兵士,紧张的集结在呼延宗瀚周围,瑟瑟发抖地看着已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颂国大军。
大势已去,呼延宗瀚满眼苦痛,失败的滋味如影随形从四面八方围困住他,钻进他的五脏六腑,煎熬他的内心。
“陶玠!你可敢与我一战。”
在周围士兵劝诫他赶紧逃去的声音中,呼延宗瀚仰天长啸,颂军逼他至此,他即便要葬送在今日,也要激陶玠死在他的手里。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见陶玠独自驱马上前,颂军将士皆劝道,“将军,小心有诈。”
呼延宗瀚亦离开羌国兵士的环卫,手握长/枪,这是最后一次博弈,他绝不会失手。
凝着陶玠清瘦挺拔的身影下马,他握着枪杆的手心沁出薄汗,不等陶玠站稳,率先便冲过去。空气中,两杆长/枪交击,“锵”的一声,呼延宗瀚后退一步,手中乌金色的长枪不停颤动,似发出低声悲鸣。
怎么会?
呼延宗瀚手指握紧长/枪,方才那一击,他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本能的惧意,似被万千气势所压,连喘息都有些不畅。
不可能,那只是陶玠,一个颂国的文人墨客,以风雅著称,即便披上战甲,也称不上强壮的武将,怎么会比得上他这样长巨姣美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