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淡淡扫了一眼。
今晚本就消没下去的燥热便越烧越烈。
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向沈醉欢:“沈欢欢,我当你深更半夜点着灯是干什么呢。”
“原是……”
后半句,他没说完。
但眼神轻描淡写的在那画卷上扫了一眼。
意思不言而喻。
沈醉欢被这话臊的满脸通红,眼泪都要被他给逼出来了。
但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恼羞成怒的骂他混蛋。
顾长策站直了身子,稍稍远离了床榻边。
他干净润泽的手指缓缓掀开画卷,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
看也就看了,偏生的还要说出话来惹她生气。
“窗边,庭院,还有……书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故意抬头去看她。
装作不懂的请教说:“沈欢欢,你喜欢书房吗?”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随了他娘兰氏。
是桃花眼,双眼皮很薄,眼形微微上扬。
平时不笑的时候,略带些沉冷,可笑起来时却又有些不同于平时的漫不经心的慵懒。
沈醉欢咬着嘴唇,定定神说:“不喜欢。”
可他不信,轻笑了一声,又问:“我方才说去书房睡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想跟着去?”
闻言,她眼眶都羞恼的微微泛红起来。
声音更大的反驳了一声:“……没有!”
说着,她便赤脚下床。
白嫩的小脚踩在花纹繁复的织花地毯上。
踮着脚尖便要去抢他手中的画卷。
可她越想抢,顾长策便越不想给她。
将那只拿着画卷的手举得高高的。
许是近几日沈醉欢对他态度好了不少,他便开始有些本性暴露起来。
身形高阔的男人唇角边衔着笑,眉宇舒展。
故意逗她说:“叫哥哥,叫顾哥哥我就给你。”
她小时候一口一个衔玉哥哥的叫,可同窗三年,却愣是没叫过他一句。
顾长策现今想到,心底还有点泛酸。
可沈醉欢这人偏偏吃软不吃硬。
他越是这般,她就越是不叫。
牙齿将嘴唇咬的紧紧的。
伸手去拍他硬邦邦的胳膊。
嘴上还说着:“顾景安!你还给我!”
踮着脚尖抢了半天,却愣是没抢到。
沈醉欢心下委屈,一时之间便又想到顾长策方下说的那些浑话。
只觉心里头发闷的很。
她瘪了瘪嘴。
突然便停下了争抢的动作。
一声不吭的回到了榻上躺着。
面朝里侧,脊背朝外,锦被将她小小的身子都裹了个完全。
一句话也不说了。
顾长策见此,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人逗过头了。
他轻声叫了句:“……沈欢欢?”
没人应他。
顾长策眉心一跳。
思吟片刻,他缓步行至榻边。
低声诱哄说:“欢欢,我错了,画卷还你行不行,别气了。”
说着,他修长手指微动,将那张香艳淫靡至极的画卷阖上了。
可沈醉欢依旧不理他。
她怎么着都成,可顾长策最怕沈醉欢一句话也不与他说。
就好像之前那几年一般。
他突然心底一阵没由来的发慌。
干净润泽的手指轻轻扯了扯她蒙到脸上的锦被。
可沈醉欢将被子拽的紧紧的,顾长策又不敢使劲。
他抿了抿唇,再次道歉说:“欢欢,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一句如霜似雪的声音。
“顾长策,你滚开!”
这话落下,顾长策面色霎时一白。
这句话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刚成亲的那几年里,沈醉欢对他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句话。
他藏于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紧。
这话说出口,就连沈醉欢自己都不可避免的愣了一下。
她觉得这话好似有些过分,但方才又不知是什么原因,自然而然的便说出口了。
沈醉欢眼睫微颤,咬了咬嘴唇,想从被子中露出头来看看顾长策现今的表情。
……他不会生气吧。
可她又拉不下面子,只得自己一个人闷在锦被里面瞎猜。
一阵折磨人的沉默过后,沈醉欢便又听到男人有些低哑的嗓音。
他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扯着她蒙在头上的锦被。
一遍又一遍的跟她道歉说:“沈欢欢,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那样跟我说话……”
闻言,沈醉欢紧绷的神经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她微微舒了一口气。
人也顺着顾长策的话从锦被之中冒出了头。
就好像是对他的施舍一样。
眉目艳丽的女人从榻上坐起。
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
低垂着眼睛看向他。
但当目光不小心扫到被随手放置在榻上,尚未重新装进黑漆小木箱中的画卷时。
沈醉欢仍是愤恨难平。
她抓着顾长策修长的手指便放入口中,尖利的牙齿在他左手食指的第二指节处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牙印儿。
上面沁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铁锈味在沈醉欢口中缓缓弥漫开的那一刻。
她顿时便愣住了。
有些慌乱的放开了面前男人的手指。
她觉得自己方才没用力的啊,怎么出血了呢。
第37章 其实他后背上狰狞交错的疤痕更甚。
惊慌失措的抬眼,却未想到对上了男人含笑的黑沉双眸。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她:“消气了没?”
沈醉欢心中愧疚更甚。
她心想着,虽然顾长策方才做的事儿混蛋,可她一言不合便动嘴咬人也是不对的。
她顿时便正襟危坐起来。
心下里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坐在榻上的小身板便挺的直直的。
消瘦的肩背线条单薄的像张纸一样。
她低垂着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便又听得顾长策笑着说:“若是没消气的话,要不要再咬一口?”
闻言,沈醉欢感觉更对不起他了。
她心想,顾长策这个混世魔王以前虽然老惹她生气。
可是扪心自问,自从她失忆醒来后。
作为她夫君的顾长策究竟是怎么对她的,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那么用心的照顾她。
给她买衣服头面,还将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她。
她怎么能这么小心眼。
这样想着,沈醉欢刚想摇摇头,说自己不生气了。
却在下一秒,蓦地被男人轻轻掰正了脑袋。
使她的脸蛋儿正对向他。
只见他干净修长的手指轻压在自己淡色的湿润薄唇上。
缓缓张口,对她说:“往夫君这儿咬。”
沈醉欢:“……”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室内,久久不绝。
沈醉欢白嫩的小手还贴在他的脸上。
面上表情难看的很。
但顾长策反而笑了。
沈醉欢还愿意碰他便好。
他们刚有了顾棠时,关系最差的那两年,莫说是碰他。
见到他便恨不得他去死。
他知道她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沈醉欢柔嫩的脸蛋紧紧贴着他沐浴完略带些潮湿水汽的里衣。
顾长策轻轻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淡声道:“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好一阵折腾过后,两人才重新板板正正的躺在了榻上。
只是不同于前几日的是,他们现今的手臂紧紧挨在一处。
沈醉欢透过榻对面的窗子,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天际已泛开了隐隐的青蓝色。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她睁着眼睛。
突然之间,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眼睫之上。
顾长策声调闲适慵懒:“别看了,快睡觉。”
她眼睫微颤,睡不着。
突然便想到一件事情。
于是朱唇微启,轻声问他:“顾长策,你脸上……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明明十七岁那年还没有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沈醉欢不得不认,顾长策当年光论长相的话,在上京城中的世家公子中确实该是排的上号的。
当年十七岁时,少年张扬肆意。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而现今那道疤横在他的眉骨之上,平添了几分凶相,让人觉得实在可惜。
……白璧微瑕,不过如是。
可这话说完,她便敏锐的感觉到,那只原本轻轻覆盖在她眼睫之上的手掌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
片刻之后,她才听到顾长策有些迟疑的说:“上战场时不小心伤到的。”
顿了顿,他又问:“……你不喜欢?”
沈醉欢抿了抿唇:“倒也没有不喜欢……”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还有些心疼,这么深得一道疤,肯定会很疼吧……
昨晚上塌之时,宫灯没灭。
一片寂静之中,火苗舔舐灯芯,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醉欢突然便听到了顾长策略有些艰涩的嗓音:“不喜欢的话,我日后想办法去了。”
他低垂下眼睛,有些话犹豫半晌,终究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后背上狰狞交错的疤痕更甚。
怕她不喜,更怕她害怕。
顾长策湿润的薄唇紧抿,几乎崩成了一条直线。
可沈醉欢却不知道他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只心想着若是能去掉的话,那固然是最好的。
于是欢欢喜喜的“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旋即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问他说:“你还有白衣服吗?”
这话落下,顾长策眸光倏然凝固。
他手臂的线条紧绷,侧过身定定的看向她:“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醉欢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还从未见过你穿白衣的模样。”
……除了在梦中。
她见他面色不太对劲,于是斟酌着说:“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你不要多想。”
他目光定定在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注视了片刻。
沈醉欢掩饰不住心思,心里想什么在他眼中几乎是一览无余。
他抿了抿嘴唇,突然想起几年前她一脸嫌恶的对自己说。
即便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依旧比不上卫衔玉半点儿。
用近乎直白的语言将他阴暗不堪的心思剖白于青天白日之下。
他唇色微白。
但仍是定定神,问她:“你想看我穿吗?”
沈醉欢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她也侧过身去,正对上顾长策黑沉的眼眸。
她低垂下眼睛,细细思吟片刻。
其实要说想看的话,倒也没那么想看。
只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若非要说原因的话,沈醉欢心想,她只是偶尔会想起那天的梦境。
觉得梦境中的顾长策好可怜了。
如果他再穿一次白衣的话,她想对着他夸一句:“真好看。”
这样想着,她便抬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对他说:“我想看。”
闻言,顾长策便淡淡收回手掌。
他半阖上眼皮。
漫不经心的轻声说道:“那过几日便穿给你看……”
听了这话,沈醉欢顿时便笑开了。
她又往上拉了拉锦被,一脸心满意足的进入了睡眠之中。
这一觉一直睡了将近整整一天。
待她醒来,不多时辰便是宫宴的时间了了。
因为这次宫宴本就是为二皇子而举办的。
而二皇子的生母又是顾长策的亲妹妹顾长宁。
因此身为娘家嫂子的沈醉欢,在六月二十这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收拾打扮好上了宫里来的马车,抱着顾棠前往了皇宫之中。
第38章 顾长宁面色瞬间就变得复杂起来。
富贵繁丽的黑丝楠木马车缓缓驶过长安城的街巷。
一直停在了皇宫望仙门门口。
沈醉欢和顾棠下了马车,又被早就在望仙门候着的宫人带领着,穿过皇宫威严高阔的长廊,一路来到了未央宫昭阳殿。
也就是当朝贵妃顾长宁所在的宫殿。
贵妃娘娘姿仪万千,冠宠六宫,这是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昭阳殿更是金顶红门,华丽异常。
跟随着宫人穿过一条花木扶疏的狭窄花道。
沈醉欢和顾棠便到了顾长宁寝居的门口。
她抬眸向前望去,只见她寝居的窗子外面栽植着几盆形容艳丽的牡丹花。
硕大的花朵红白相间,肆无忌惮的盛放,压在那纤细却遒劲的绿枝之上,仿若绣球一般。
沈醉欢看着那花,忽然间便想到,顾长宁自幼时起便偏爱牡丹。
而她本人也正是一个如牡丹般明艳动人的姑娘。
只是沈醉欢未曾想到,像顾长宁这般性子的姑娘长大后却入了规矩最为森严的后宫之中。
她总觉得自己记忆里的顾长宁与这沉闷的皇宫格格不入。
虽然这样想着,但沈醉欢和顾棠还是被昭阳殿的大宫女春兰带入了昭阳殿之中。
精巧雅韵的宫殿里点着熏香。
淡雅的青色雾气飘飘散散绕进内室之中。
沈醉欢抬眸向前看去,透过横在月门和内室之间的那盏素屏,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袅娜的人影。
只见那卧在沉香檀木榻上的女子身穿一件醉红云丝斜襟罗衣。
云鬓半散,正在姿态慵懒的逗弄乳母怀中抱着的孩子玩。
顾棠早就想见到心心念念的小表弟了。
一见此情景。
便兴冲冲的笑着绕过屏风跑进内室。
脆生生的喊了声:“姑姑!”
顾长宁抬眸,看到顾棠,旋即也眉眼含笑。
朝她招了招手说:“柔嘉到了呀,快过来,让姑姑抱抱。”
可顾棠没过去,反倒径直走到了抱着二皇子的乳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