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漂亮浅淡的双眸中有莹莹泪光。
葱白的手掌扶在红木雕花房门上渐渐收紧。
沈醉欢看到她咬着自己嫩红的嘴唇。
嘴唇几乎要被咬破,沁出血来。
又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哭完之后,伸出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随后又拢了拢头发。
又恢复了一副淡然冰冷的模样。
沈醉欢看到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第66章 明天吧,今日……今日太晚了
“吱哑――”一声,红木雕花房门被推开了。
和暖的光线照射进昏暗的室内。
眼睛乍一接触到光线,顾长策便不自觉的眯了眯双眸。
但待看到背光而站的人时,他霎时便愣住了。
被放置在绣枕旁边的小臂有一瞬间的绷紧。
他轻声叫了句:“……欢欢?”
声音沙哑,有些不敢置信一样。
“沈醉欢”闻声,微微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水光。
但她眨了眨眼睛,那抹水光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女子轻描淡写的错开那抹隐含着期待的视线。
微微偏过头,语调有些冷硬的说道:“……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闻言,他便低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只是觉得后背上的伤口好像更疼了一些。
其实他很想说:“沈欢欢,我身上伤口疼,你快抱抱我。”
但是对上沈醉欢如霜似雪的清冷目光时。
他只是抿了抿略有干燥的唇角。
什么也没说。
不被爱的人是没有资格撒娇的。
就算他说了,沈醉欢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他。
更不会抱抱他。
他面色有些隐隐泛白。
而“沈醉欢”往前走了两步。
走至他榻边。
居高临下的目光在他后背斑驳的刀伤上扫视了一圈。
旋即哼笑一声:“倒是命大。”
还不等“顾长策”说些什么。
站在一旁旁观的沈醉欢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她伸出手抹了一把潮湿的脸蛋儿。
旋即对从前的自己喊道:“……沈醉欢,你在说什么混蛋话啊。”
她不知道两人之间为何会如此。
但猜测着可能是置了气吧。
但什么样的气能让曾经的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呀。
闻言,“顾长策”眸光稍暗。
性情冷硬的男人好似并不想让自己现今脆弱的情态暴露在妻子的面前。
他咬牙,忽而从榻上坐了起来。
伸手将堆叠在腰腹处的玄色衣衫披上。
靠在四方塌的柱子上。
明明唇色泛白,就连鬓角处都冒出了冷汗。
可偏偏要硬装出一副闲适安然的姿态,对“沈醉欢”说道:“……小伤而已,养两日便好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沈醉欢分明看到有丝丝缕缕的血色从他玄色衣衫上缓缓渗出。
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之间。
而他原本干净整洁的玄色衣衫也洇出一抹刺眼的神色。
面前的两人嘴唇张张合合,好似还在说些什么。
“沈醉欢”面上冰冷,眼眸之中也满是嫌恶之色。
可顾长策却唇边衔着一抹不太明显的浅淡笑意。
好像只要能和面前的女子说话,他就会感到开心一样。
她心疼的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沈醉欢向前走了一步。
忽然很想抱抱他。
可在她手掌将要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
眼前的声音渐渐变的模糊。她忽然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能看到面前两人张张合合的口型。
旋即面前的场景也渐渐般的扭曲并且远去。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月亮的冷光从窗子处悄悄的照进来。
沈醉欢只觉得眼底下一片刺痛,她眼眶红肿胀疼。
两条细白的手臂早已不知何时从锦衾处悄悄伸了出来,正紧紧环绕着面前男人瘦而窄的劲腰。
流出来的泪水将顾长策白色里衣都浸透了。
顾长策正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脊背轻声诱哄。
沈醉欢这才反应过来。
梦已经醒了。
……顾长策身上的伤也早就已经好了。
他还当她是因为自己要去行军而感到害怕。
语调轻缓的宽慰她说:“沈欢欢,你别担心,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了。”
沈欢欢现今对他这样好,他才不舍得死在边关呢。
闻言,沈醉欢轻轻咬了一下嫩红的嘴唇。
她没应声。
只是两只手环绕过他的腰身缓缓向上攀爬。
顾长策猝不及防间打了个颤。
顿时,一股酥麻沿着脊骨直往上窜。
他忽而伸出手,按住了她在月光下显得雪白的手腕。
黑眸暗沉,但嗓音艰涩,有些别别扭扭的说:“……沈欢欢,明天吧,今日……今日太晚了。”
第67章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咬牙说道:“……好。”
他眼神飘忽。
隐藏在黑暗中的耳垂也悄悄透出一股浅淡的粉。
毕竟沈醉欢昨日里还在喊疼,今天又……他怕她受不住。
沈醉欢愣了一下。
但是并没有放弃。
小手像只灵活的鱼儿很快的从他大掌下溜走,再次滑到了他后背上去。
顾长策眼眸中一抹挣扎之色闪过。
最终选择了放弃抵抗。
他后背处斑驳疤痕上长出的新肉嫩而软。
敏感的手指肚细细拂过去,沈醉欢差点再次哭出声来。
忽而便想起梦中男人死寂一片的黑眸。
沈醉欢心想,那时候的顾景安该有多疼啊。
她感到喉咙处一股子像是刀片一样锋利的郁气涌上来。
但翻滚过一圈后,终是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忽而张口,问道:“……顾长策,你何时去往云中?”
顾长策方才还在“誓死不从”和“束手就擒”之间挣扎。
忽然便听到她问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强压下心底的欲念。
回答说:“这个月月底吧。”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一瞬间,沈醉欢突然便说:“我想跟着你去。”
他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说:“……不行!”
边关之地苦寒,行军打仗又并非儿戏。
虽说以往也有随军的命妇,但前线刀剑无眼。
沈欢欢若是受了伤,他要怎么办。
沈醉欢闻言,有些失落的眨了眨眼睛。
但还是不死心的扯了扯他白色里衣的袖口:“顾长策,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去吧。”
她只要一想到此后数月,都要在京中看不到他,便觉得心中惴惴难安。
顾长策眉心微蹙。
方想再次开口拒绝。
却没想到,下一刻,女子嫩红的唇肉贴到了他润泽的嘴唇上。
她柔软的手指肚在他曾经敏感的伤疤上细细拂过。
顾长策忽然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唇肉稍稍离开他的唇角。
仰着小脸,眨巴着那双平日里因为过于浅淡而显得些许冷情的双眸说:“我一定不会添乱的。”
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深秋略带些寒意的空气涌入肺腑。
冲淡了些他心中翻涌不息的欲念。
他微微偏过头去,妄图忽视掉她故作可怜的目光。
正想再次拒绝。
却没想到,女人做出来出人意料的动作
顾长策瞳孔猛然放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
他黑沉沉的眸光开始变的涣散起来。
眼底也泛上来一抹情欲的湿红。
他一条手臂有些疲惫的搭在眼睛上面,掩住了为数不多从窗子外面照射进来的冷色月光。
一只手掌悄然握住了女子雪色的柔嫩手腕
沈醉欢又柔声说了一句:“顾长策,你就带我去吧。”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咬牙说道:“……好。”
嗓音低哑。
那天晚上,顾长策终究是对着沈醉欢的恳求松了口。
两人都有意瞒着顾棠这件事情。
可顾棠还是在一天下午和江知渺的闲谈中得知了。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这件事堆在心里头,一直捱到了当晚用晚膳的时辰,才对顾长策提了出来。
“父亲,我也想跟着你们去云中。”
他眉心一跳,当即便拒绝了小姑娘。
心说,行军打仗还拖家带口的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可顾棠不听,非闹着要去,她父亲娘亲甚至祖父都不在京师了,她也想跟着去边境上阵杀敌。
顾长策无奈道:“你一个四岁小娃娃能杀什么敌,不被别人杀就算不错了。”
顾棠不服道:“我如何就不能上阵杀敌了?我可是大梁第一女侠。”
这个女侠是上个月江知渺哄她背书时随口说的话,可是被顾棠听进了心里,后来逢人便说自己是大梁第一女侠。
顾棠又说:“等我上了战场,定要在万军之中取下休屠王的首级!”
顾长策挑眉。
就连他都不敢夸下海口说,定能取休屠首级。
顾棠倒是敢说。
不过他也没说出什么话来打击小姑娘的自信心。
只是淡声说道:“柔嘉,你现今年纪还太小了,战场太危险了,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听了这话。
顾柔嘉旋即趴在一旁沈醉欢的膝盖上大哭起来。
边哭边抽抽噎噎的说:“……可是娘亲都去了。”
她知道娘亲身体柔弱,她便想去云中保护娘亲。
可是这些话,小姑娘没好意思说出口。
而顾长策一张俊脸暗含尴尬之色,润泽的嘴唇动了动,唇肉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终是没有说出对沈醉欢松口的缘由。
小姑娘最后还是被沈醉欢抱怀里哄了很长时间,才哭睡了。
顾长策将她扛肩上,跟沈醉欢将她送进了自己院子里。
两人才回去睡觉。
第68章 师母
翌日。
碎金色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照射在长安城的街道上。
沈醉欢一大早便被顾长策拉上马车。
富贵繁丽的金丝楠木马车缓缓驶过长安城街道,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深巷口。
还未走进巷子,沈醉欢便闻到一股药香悠悠荡荡从深巷之中飘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转过头问身旁手执书卷的男人:“顾景安,你要带我去哪?”
他唇角微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声音不顿,最终停留在一处丝毫不起眼的院落前。
他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脚步停在院落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院门。
里面旋即传来一声稚童的嗓音:“来啦!”
正在沈醉欢讶异之时。
院子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靛青色衣衫的男童迎上来,虽然年纪尚小,看上去只比顾棠大了几岁。
但长的确实眉清目秀。
只唯独和顾长策一样,看上去喜欢绷着个脸。
沈醉欢正出神间,却忽然听到男童对着顾长策叫了声:“顾师父。”
沈醉欢:???
顾长策颔首应下。
下一刻,便把身旁尚未反应过来的女子介绍给男童说:“这是你师母。”
男童点头,脆生生叫了句:“师母。”
沈醉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颇为尴尬的对男童扯了个笑。
顾长策又问他说:“秦屿,你姑姑呢?”
男童回道:“姑姑和柳师父正在院中晒草药呢。”
他说:“师父,你先带师母去喝口茶水歇歇吧,我这便去唤姑姑。”
他抬手阻止他说:“不必,待你姑姑忙完再说吧。”
他犹豫踌躇半晌,这才点了点头。
旋即转过身,带着二人穿过一条小路,朝院落深处走去。
沈醉欢趁着走路的功夫,抬眼向院落中看去。
只见院落里种着几棵稀疏的枇杷树和橘子树。
现今正值果树结果的时节,因此院子里面看上去一片青黄相间。
恬淡盎然。
秦屿一直将两人带到了檐廊下。
檐廊木质地板上铺了一张红木雕花小几,和三两蒲团。
他为两人各自斟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淡茶。
茶叶在白瓷杯盏之中浮起又落下。
秦屿忙着招呼片刻,低头思吟,始终觉得不叫长辈来不是那么回事。
便又去后院唤人了。
顾长策也拦不住他。
待秦屿身影跑远之后。
沈醉欢才开口问道:“这孩子是谁,他为何会叫你师父?”
他细细解释说:“秦屿的父亲是我昔日战友,但在之前雁门起祸乱的时候,……不幸牺牲了。”
他修长手指执起白瓷杯盏,轻抿一口茶水。
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家中满门忠烈,雁门关祸乱平息之时,家中只余他姑姑和他还活着。”
秦思琼彼时也只有十三四岁,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侄子。
哪怕他给他们钱财。
两个人在边城之地也很难守住。
顾长策当时想起旧时战友所说的话,一咬牙便将她们带到了上京城中安置下来。
后来柳鹤与便常来教秦思琼一些简单医术。
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学有所成后,便在京中租了一家小店面开医馆。
而今也算是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本钱。
听了这些话,沈醉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想起那不过八九岁孩童,不免有些心疼起他的遭遇来。
正想着,下一刻,秦屿便带着他姑姑秦思琼和柳鹤与走过来了。
两人方才正在后院中晒药材。
因此身上穿着的灰蓝色衣裙都有些灰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