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自从一坐下,便开始自来熟一样的和她聊起天来。
也不管她能不能接上话。
自顾自地就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总之是没让舫间中的气氛尴尬下来。
她从小的在广川长大,便对着沈醉欢说了很多广川的风土人情。
沈醉欢不是个很好的倾诉者,但她很善于倾听。
不管林意安说些什么,她都眸中含笑的点头应和。
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位林小姐喋喋不休的样子让她莫名想起一个人来。
――
这次游湖泛舟回去之后,沈醉欢和林意安的关系便明显的好了一些。
林意安刚来的京都,也没有什么朋友。
跟她的表姐又不怎么合得来。
于是自那天之后,她便经常来沈府找沈醉欢。
有时候,甚至还会约她出去玩。
对于这件事情,秋雁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有一点让她心里面有些不舒服,这位林小姐出门逛街的时候总是不带钱。
每次都笑嘻嘻的求自家小姐先垫上。
后来还的时间却是提也不提。
她担心小姐被人骗,明里暗里的提点了几次。
可后来见自家小姐性格明显的开朗一些后。
便就想着,也罢了,就当花钱买个朋友了。
――
元狩四年,七月十五。
中元节。
林意安邀请她去阅江楼观花灯。
沈醉欢应邀去了。
那天晚上来的人有很多。
登上阅江楼的楼梯时,肩相抵,人影憧憧。
沈醉欢正在费劲的往上爬,然而爬到一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力扯拽了她一下。
她身子不可控制的往后仰。
转过头去,只见是一个小少年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角。
见闯了祸,忙不迭表情惊恐的往自家大人身边躲去。
而身后的众人见出了事,也连忙做鸟兽散。
她正处在楼梯中间的位置上,距离缓冲平台还有十几层左右,若是掉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沈醉欢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后背即将着地的时候,忽然被一双温热的小手拉了一把。
紧接着,原本在她身后跟着的林意安托着她垫在了她身下。
“砰――”的一声,摔倒了木楼梯平台上的时候。
她只是手腕崴了一下,可身下的林意安额头上却好大一块伤口。
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沈醉欢一时之间有些懵,惊慌失措的抱着怀中的女孩。
林意安在昏过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欢欢,你没事就好……”
第86章 紧接着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她头上
林意安那一次受伤受的严重。
一直躺在床上养了个把月才好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仍旧是留下了天一凉就头疼的毛病。
除此之外,头上也留下了一小块疤,虽然沈醉欢给她送了上好的去疤药抹着,但那道疤痕却丝毫不见淡。
这对即将要说亲事的小姑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是日日对镜,以泪洗面。
沈醉欢心下里愧疚的厉害,于是后来得了空子便跑到忠国公府去寻她。
给她买了好多衣裳头面的哄她开心。
元狩六年那一年,两个小姑娘的感情愈发的好起来。
整日里形影不离的。
三月初,卫衔玉因在策问中表现出众,被擢为为郎中令。
重新在长安城扎下根来。
与此同时,和左内史府上的走动也愈发频繁。
他原本就和沈醉欢有婚约,再加上自小跟着沈建章读书,受他教导。
合该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沈醉欢十四岁的时候就订婚的。
但时值卫衔玉的父亲卫文光被贬至江都,沈建章心里面也多了些别的揣摩。
他们俩的婚事就一直的压了下来。
直到今年,沈醉欢十六岁了,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娉娉袅袅,婚事耽误不得了。
而卫衔玉也恰巧在朝堂之上初露头角。
沈建章才觉得是时候要重提一下这婚事了。
――
但四月出头的一天,沈醉欢刚从忠国公府回来,便在家门口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春日里细碎的暖阳透过沈府大门口那两棵老槐树的叶影间隙,斑驳的洒在地上。
沈醉欢乌发之上戴了一顶轻纱帷帽。
透过这层轻纱看东西的时候,眼前总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般,不甚真切。
她轻轻掀开马车前素净的布帘,扶着秋雁的手下了车。
足尖方一着地,抬眼间却正撞进一双清冽的双眸中。
随着男人的视线淡然的移过来。
她的身子也蓦然一僵,呼吸骤停。
就连心跳都紧跟着漏跳了一拍。
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的看向方从沈府中走出来的那人。
只见眼前的男人一身肃冷挺直的玄色衣衫,身姿颀长挺拔,五官锋锐俊朗。
因为在边关待得这两年,皮肤被晒成了深一点的浅麦色。
微风轻轻掀起她眼前的那层薄纱。
她也随之看清了顾长策眉骨处的那道疤痕。
这道疤横亘在他尚且算是俊朗的脸上,平白地给人添上了几分凶相。
男人方从雁门关回来,满身的血煞之气。
……可沈醉欢却丝毫不觉得畏惧。
随着他渐渐走近,她耳边的声音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握着秋雁的手指也跟着紧了紧。
从前没见着面的时候,总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可现今真的见到了他,又觉得那些话好像都一股脑地堆在了嗓子眼里,吐不出来。
当顾长策缓步走到她跟前时。
沈醉欢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甘冽的气息。
她张了张口,目光有些期期艾艾的看向他。
却见男人目光之中却是一派的冷淡与疏离。
她愣了一下。
紧接着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她头上。
沈醉欢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若说之前顾长策未给她回信,她心中还抱有了一丝期待的话,那么现今那抹期待便也彻底的被浇灭了。
顾长策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绕过她大步离去了。
自始至终,面对她时,都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直到男人身影渐渐远离,沈醉欢才敢僵硬着身体转过身去。
她眨了眨有些涩然的眼睛,只觉一股强烈的泪意将要涌现出来。
但尚不等的泪珠儿掉下来。
身后却传来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
“恭喜沈小姐。”
沈醉欢回过头去,只见是个身穿靛青色常服的小太监。
圆脸,弯弯的眉眼,看上去便是一副讨喜的模样。
此时正抄着双手在给她行礼。
小太监笑眯眯的恭维道:“顾大人可是一表人才呢。”
听到他提起顾长策来,沈醉欢只觉得心尖一下刺痛。
她咬着嘴唇,有些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也没细想他说的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小太监毕竟是跟着顾长策来的,现今顾长策走了。
他还要回去交差,于是顾不上和面前这位沈小姐多说两句。
便也赶忙的回宫复命了。
沈醉欢脚步虚浮的踏进了沈府的大门。
她此时心里宛如一团乱麻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府上非同寻常的安静。
直到走到抄手回廊那处,碰到了匆匆走来的王管家。
王管家甫一见到她,原本有些慌乱的神情便变得更加的凝重起来。
眉心处几乎结成了一个疙瘩。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说:“小姐,劳烦您快去趟御荣堂吧,老爷正在御荣堂等着您呢。”
沈醉欢闻言,只觉得嗓子眼里那口气更堵了。
她现今哪也不想去,只想好好的回到自己房中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但对上王管家急切地眼神,她又开不了口拒绝父亲的话。
于是趁王管家转过身的时候,偷偷低着头,那帕子蹭了一下有些湿红的眼角。
随后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像平时一样端庄自若的神情。
紧跟着王管家的脚步迈进了御荣堂的正厅。
却见正厅当中不只有父亲。
她的姨母林氏,妹妹清棠和小弟清佑都正站在那里等她。
除却沈清佑面色还好,其他人均是一副愁云惨淡的神情。
尤其是她的姨母。
尚不等沈醉欢开口说些什么,惯来情绪平和的姨母就将她一把搂入了怀中。
哭着喊说:“我苦命的欢欢!”
这话落下,沈醉欢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指一僵。
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见的沈清棠已经叉着腰开始骂人了。
骂的话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但骂来骂去,沈醉欢也没听明白她骂的到底是谁。
虽然生气地很,但是留了两分分寸,就好像是不敢指名道姓的骂那人一样。
她听的一头雾水。
反倒是沈建章听了这话,眉头越皱越紧。
在沈清棠正骂到兴头上的时候,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够了!”
这话落下,整个御荣堂中的声音蓦然而止。
一片寂静中。
沈醉欢的耳边只余姨母小声的抽泣。
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第87章 他在刻意的躲着她
沈清佑见此,连忙去将外头个的门阖上。
一脸讳莫如深的对沈清棠说:“我的好二姐,你可少说两句吧。”
他顿了顿,劝她说:“这可是陛下赐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这一通下来,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我们这一大家,脑袋还要不要了。”
沈清棠一听这话,当即就炸了。
指着他大骂说:“沈清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混蛋!”
沈清佑闻言,讪讪的闭了嘴。
但整个御荣堂中又乱作一团。
沈建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在沈醉欢还在琢磨方才小弟口中说的那句“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
沈建章忽然就张口将她叫了过去。
姨母还抽抽泣泣的拽着她的手。
但见父亲一脸沉肃的模样,她抿了抿唇,还是轻轻拍了拍姨母的手背以作安抚。
然后缓步走到父亲的跟前。
沈建章沉着一张脸,将手中的圣旨扔到她手里。
沈醉欢接过后,颤着手指缓缓展开。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在看到那圣旨上写的什么的时候。
眼泪还是哗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泪珠儿盈了满眶,方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一般,正凑着现在哭个痛快。
目光一字一顿的在圣旨上看过去。
那竟是陛下给她和顾长策的赐婚圣旨。
难怪,难怪方才那小太监离开的时候,要对着她说,恭喜沈小姐。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中的泪珠一个接一个的滚落。
沈醉欢抬起眼睛,却正见眼前的父亲正在安静沉默的盯着她瞧。
沈建章眸光深幽,好似能一眼看清楚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一般。
她眼睫轻颤,匆匆垂下了眼睛。
而姨母却当她是在委屈。
又急忙走过来,颇为心疼的将她搂入怀中。
这整个上京城中,谁不知道她们家欢欢是许了人家,即将要定亲的人呢。
这顾长策忽而来这么一遭,落到旁的人嘴里可不定要怎么说!
况且之前欢欢在卫行之走后,和顾长策在一块读书。
林氏清楚自家姑娘的品性,定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可旁的人听闻这赐婚的事情,定要说是她们家欢欢不知检点。
这样想着,她愈发觉得对不起姐姐来。
哭着哭着,竟是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头脑一阵阵的发昏。
沈醉欢被这一通哭的也来不及想其他的了。
连忙抱着姨母,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好不容易等姨母气息平稳一点了。
一抬眼,却见父亲正满脸无动于衷的站在对面。
他先前将互换庚帖的日子都同卫家说好了,这突然来这么一遭,他自然面子上不好看。
冷着脸一甩袖子,对沈醉欢留下一句:“好好准备大婚。”
便大步离开了。
这边姨母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清棠毕竟年纪不大,见母亲姐姐都哭,也跟着忍不住的掉了两滴泪。
倒是沈清佑凑上来,悄悄地,有些难为情的对沈醉欢说:“……长姐,其实我觉得景安哥也挺好的。”
他之前还教他练剑呢。
沈醉欢愣了一下。
这话不妨间被耳朵尖的沈清棠也听到了,沈清棠作势又要打他。
最后还是姨母担心她短短一天经了这么多事,撑不住,才拍着沈醉欢的手,让她回房休息了。
沈醉欢抿着唇,点点头。
低着头犹豫思吟片刻,最终还是颤着手拿起了那圣旨。
逃一样快步回到了房中。
回到房中之后,她猛地便关上了门。
待确定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后。
她才敢光明正大的拿着那圣旨细细的看起来。
也是在这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发软。
目光掠过那明黄色布帛上的字迹一次又一次。
她边看边忍不住的咬着嘴唇掉下泪来。
若是旁的人见了,定是会心疼这位京中向来端庄守礼的沈小姐被人残忍的与未婚夫拆散。
可只有沈醉欢自己才知道,此时心中折磨了她许久的阴暗欲念终于破笼而出……
晚上的时候下了一场春雨。
待淅淅沥沥的雨停之后,沈醉欢轻抬素手将朱窗半支起来。
只见外头闲花淡春,荇湿明月。
一束花枝窜入眼帘,随着花瓣飘落,馥郁的香气也流转在此时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