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时,眼眶之中含着的泪珠儿便猝不及防“哗”的一下顺着她润嫩的脸颊滚落下来。
在铺在一层浅淡脂粉的脸蛋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白痕。
于是,当顾长策抬手掀开红盖头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人落泪的画面。
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黑沉沉的眸光一眨不眨的看向她。
却又在沈醉欢抬眸看过来时,不动声色的将眼神挪开。
沈醉欢望过去。
只见男人一身红衣,韶光流转,白玉腰带掐出他劲瘦挺拔的腰身。
与平日里的玄衣打扮不同,红色喜服冲淡了他平日里面上惯常带有的冷肃之色。
反倒更显得俊美清贵起来。
沈醉欢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么早。
放在裙子上的手都攥紧了些。
顾长策似乎是方同外面的人喝完酒,眼下那处还浮着一层浅淡的绯红。
小几上燃着的红烛滴下泪来,烛光摇摇晃晃。
男人高阔的背影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润泽的嘴唇紧抿,哑声问道:“哭什么?”
第90章 可到底不敢碰她
这副狼狈的模样被他瞧见。
一时之间,沈醉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连忙偏过头去,抿着唇用绣帕擦了擦眼泪。
然而随着这动作。
她唇上原本涂着的那一层丹红色口脂也不小心被吃进口中一些。
她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
可这副画面落到顾长策眼中却俨然的成为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忽而想起之前沈醉欢对他说过的话,还当她仍旧是忘不了卫衔玉。
男人深幽的眸光瞬间变得沉黯下来。
就连方才因为见到她而显现出的两份笑意也瞬间消失不见
他随手拿起案几上放着的那盏银錾刻花鸟纹杯来。
眼睫低垂,握在手中漫不经心的细细把玩着。
这杯子本是一对,用作给他们今日喝交杯酒的。
但现今交杯酒还没倒上。
他却扯了扯嘴唇,声音有些沉冷的的问面前的女子。
“怎么不看我?”
这话说完,尚不等沈醉欢应声,他便微微弯下腰身。
双眼平视着她,声调平缓,意味不明的问道:“……今日很难过对不对?”
男人冷情的薄唇微启,话语落在沈醉欢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顾长策说:“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大婚,夫君却不是自己的心上人,真是可怜……”
“沈欢欢,亏你还总念着他,你不知道吧,今日我们大婚的时候他还特地找我敬了一杯酒。”
他哼笑一声,说:“衔玉哥向来都是这么知变通。”
听了这话,她有些讶异的看向他。
不明白他怎么就三句离不了衔玉哥哥。
明明她和衔玉哥哥只是订了婚,但两人自始至终都恪守礼节,一点儿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
可是他呢。
他可是背着自己豢养外室,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现今竟还在大婚之夜说这样的话。
沈醉欢越想越生气。
恼怒直冲心头,就连眼角处都被逼出一抹湿红来。
然而尚不等她开口说出什么。
却见顾长策忽而冷笑一声。
他前两年本就在战场上磨砺许久,跟从前比起来变化很多。
现今这副表情,倒让人无端觉得有些阴戾可怕。
深幽的眼神直直撞进她尚且泛着水色的浅淡眼眸中。
顾长策两根修长手指轻轻掐住她的下颌,语速很慢的对他说:“沈欢欢,现今你既已经成为了我的妻子,就不要再对衔玉哥存着其他的念想了。”
顿了顿,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咙。
微微眯起眼睛,用带着些许威胁的语调对她说:“……否则,就别怪我对衔玉哥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他今天晚上说起话来恶狠狠的。
好像只有这样,在面对沈醉欢控诉一样的目光时,才不至于没有任何底气一样。
顾家现今在朝堂之上风头正盛。
而卫伯父前两年又因为一些事情被远调江都,是以衔玉哥现今初入朝堂,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尽管知道顾长策对她说这话或许只是恐吓为多。
但沈醉欢听了仍旧不免气上心头。
他怎么能这样!
原本悔了衔玉哥的婚约就是他们不对在先。
现今顾长策他又说出这种话来。
她气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都稍稍瞪大了一点。
猛地抚开他放在她小巧下颌处的手指。
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忽而扬高了声调问他:“……顾长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闻言,他手指颤了一下。
眼睫轻垂,唇角绷得很直,但还是扯了扯唇,嘴硬说:“……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她被他气的胸脯微微起伏着。
随手方才被挑落下来,放在榻上的红盖头就往他身上扔过去。
红盖头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沈醉欢只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样生气过。
她现今看着眼前这人,竟觉得他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咬了咬嘴唇。
难得不顾仪态的骂他说:“你混蛋!”
可面前的男人听了这话,却像是没有任何触动一般。
他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哑声回道:“……你现今才知道?”
沈醉欢闻言,眼眶微红,偏过头去,不想理他了。
可顾长策却完全没有就这样要算了的意思。
他自顾自地给面前小几上放着的那两盏银錾刻花鸟纹杯中斟满清酒。
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淡声提醒说:“交杯酒还没喝,夫人。”
“夫人”这两个字他咬的格外清晰一些。
沈醉欢听了,怒火愈盛。
她猛地接过酒杯,而后向他身上扔过去。
酒杯中的清酒将他身前的红色喜服打湿,洇出一片明显的湿色来。
沈醉欢听到他闷哼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那一瞬间从他身上闻到一股隐隐的血腥味来。
眸光微顿,沈醉欢目光忽而落在了他胸前那一块洇湿的布料上。
敏锐的察觉到那里好似不只有酒液那么简单。
可正当她盯着看的时候,顾长策却忽然一错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眉目淡淡。
好似沈醉欢方才的动作并没有没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一般。
男人又慢条斯理的从案几之上拿了另一只倒扣着的白玉杯盏。
白玉杯盏之中被他斟满了酒,酒光浮动间,映照着他固执的面容。
他转而将剩下那只银錾刻花鸟纹杯递给沈醉欢,语调平缓的说:“你用这个喝。”
沈醉欢还没从方才的疑惑中回过神来。
是以现今尚且有些出神。
她愣愣的接过酒杯,还等不及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
下一秒就被顾长策勾着纤细的手臂喝完了交杯酒。
直到杯盏又重新被放到了案几上,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酒液在她饱满的唇上留下一抹浅淡的水色。
沈醉欢略有些怔然的抿了一下唇。
紧接着,便察觉到一道颇有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一抬眸,便正撞进了眼前男人隐带欲色的眼眸之中。
顾长策已经撩袍坐到了她身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呼吸一停,身体骤然紧绷。
交杯酒喝完了该做什么了来着?
该……行房了。
沈醉欢现在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在出嫁的前几日,姨母就悄悄地将她叫过去,让她通晓了人事。
还塞给她一个画满了闺房情事的小册子,让她仔细看看。
不至于在新婚之夜慌了手脚。
那册子沈醉欢只粗略的瞧了瞧,并没有听姨母的话仔细地看。
可现今想起那上面画的羞人的画面来,她仍旧是觉得头皮发麻。
正慌乱无措间。
却见顾长策忽而收敛了目光,从榻上站起身来。
他慢悠悠的抻了抻衣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两秒,又不动声色的错开。
轻咳一声,低声说道:“……我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回来睡了……”
他方才色厉内荏,言辞恶劣的在她跟前放狠话。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强抢民女的混蛋纨绔子弟一样。
可顾长策到底不敢碰她。
生怕今日若是碰了,两人之间便连最后一丝可能也没有了。
这拙劣的借口听的沈醉欢只想冷笑。
新婚之夜能有什么要事要处理,就算是皇帝也没他这么忙吧。
她没应声。
下一刻,顾长策便低垂下眼睫,转身大步离去。
第91章 ……这孩子,你要吗
临走前,顺手还给她将门带上了。
沈醉欢:“……”
她眼皮微微颤了颤,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心尖儿都苦涩起来。
寂静的夜里,烛火轻轻曳动,发出细微的爆鸣声。
沈醉欢安静了一会。
最终抬手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下,和衣而卧,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成婚之后,她和顾长策在一处院子里生活,自然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他现在变得话好少了,即便相对坐着吃饭,也极少有开口的时候。
沈醉欢恨恨的想不明白,既然心中还记挂着他那外室与孩子,为何还要向皇帝请旨娶她呢?
他这样做,将自己的心意置于何地,又将那女子置于何地!
不过,虽然夫妻不和。
但她成婚后的日子过的倒也还行。
婆母兰氏是个好相与的人,性情柔顺,处处为她着想。
有时怕她劳累,甚至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
妹妹长宁在她嫁过来半年之后,就被皇帝收入后宫之中封了妃位。
是以她们也不常打交道。
出嫁之前从一些夫人小姐们口中听说的一些后宅之中的腌H事儿,她皆没有经历过。
但即便是这样,沈醉欢仍旧整日里闷闷不乐。
心尖上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只等到她承受不住的那一天,将她整个人都给压垮一样。
转机发生在她和顾长策成亲后的一年。
那个平平无常的黄昏。
她心中苦闷,于是在自己院子的檐廊下支了一张小桌,饮了三两杯淡酒。
微醺时侯,却正巧碰见了顾长策来寻她。
似乎是压抑的太久。
在见到男人坐在她对面,对她露出许久不见的宠溺目光时。
她竟放任心中情意倾泻而出。
她趁着那天未尽的酒意,难得丢弃了自己长久用来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
对他做了那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极尽勾引之意。
沈醉欢现今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派宛如青楼的妓子一般。
顾长策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自然经不住这种场面。
山雨欲来之时,他绀青色的封腰甚至都被随手的丢在了檐廊栏杆上。
她贝齿轻咬着淡色的唇。
害怕自己失控的的呻吟出声。
但却有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打湿了云雾一样散乱的鬓角。
也投入她的心湖,在心中泛起圈圈涟漪。
那一夜,她放任自己在欲海中沉沦。
和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皮肤相贴,交颈而眠。
沈醉欢在他沉沉睡去之后,偷偷的用两条细白的手臂环绕住男人劲瘦的腰身。
目光落在他锋利而俊朗的脸上,一寸一寸细细描摹。
只觉得心尖酥麻又滚烫。
可她那时有多心动,当第二天醒来,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就有多寒心。
就像是隆冬时节的一盆冰水泼到了头上。
嫩白的手紧紧攥着雪青色薄锦衾的一角。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苍白而干裂。
沈醉欢撑着两条还在发软的光裸小腿,从榻上站起身来。
却又在铜镜之中,无意间看到自己满身的欢爱痕迹尚在。
就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昨夜所做的种种无用功一般。
沈醉欢强忍着满身酸痛,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得以蔽体的外衫。
那天,她安安静静的在自己房中待了一整天。
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男人能如此善变。
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对她热情而宠溺,可不过眨眼之间,两人竟疏离至此。
自这件事情之后,顾长策又开始躲着她来。
而沈醉欢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先进一步。
直到月底,他俩一同去参加宫宴。
她去的时候便觉得身体不适。
但并没有同顾长策说。
心中就像是堵着一口气般,心想着,反正他也不在乎她。
却没想到,在喝了两杯白澧之后,竟头脑一沉,昏倒在了他怀里。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长宁的宫殿里。
透过月门处半遮半掩的珠帘。
她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太医院院判方元良苍老沉缓的嗓音。
他拱手对顾长策贺喜道:“恭喜顾大人,夫人已有身孕月余。”
两人成婚一年都没能有什么消息。
方元良本以为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会很开心,却没想到面前面容冷厉的男人却是一副紧抿薄唇,眉宇微拧的样子。
饶是在宫中浸淫许久,方元良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准面前这位顾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倒是一旁的顾长宁开心的厉害,她眉眼一弯,便说:“哥哥,这是好事呀。”
顾长策闻言,沉默的低垂下眼睫。
良久,才开口问道:“方大人,我夫人身体可有大碍?”
方元良沉吟片刻,如实回道:“无碍,只是有些思虑过重,肝气郁结罢了。”
这话落下,顾长策眸光微动。
顾长宁不是什么细心的姑娘,自然没注意到自己哥哥在想些什么。
自顾自对哥哥说了句:“好好照顾长嫂。”
便欢天喜地的将太医送出了门,又携春兰去给宫里面的太监宫女们打赏银子去了。